禁地北区,因为弹断了一根弦,高百音换了一把琴。“第一关算你过了,这关,你先来,来一首你认为最震撼的琴曲我听听。”
薛天月指尖搭上琴弦的刹那,远处风铃忽然又轻颤起来。她想起在现代教她古琴的老师说过的话:“琴者禁也,禁的是心浮气躁。你看那雁落平沙,从来不是直坠而下,总要借着风势盘旋数回。”
她微微一笑,“有了。何不用那《雁落平沙》试试这古琴来呢?”想完她便迅速开始弹奏那古琴。那琴音初起时细如春蚕啮叶,高百音本是耐心的倾听这琴声,可突然,他苍白的指节骤然扣紧石案。薛天月的指法分明是岭南梅氏一脉的“云水揉”,可弦间淌出的却是他从未听过的清越空灵。恍惚间仿佛看见万里黄沙中涌出绿洲,雁影掠过千年时空,在钢筋森林的玻璃幕墙上投下羽翼的残光。
“不太对!”高百音喉头腥甜,那琴音里分明藏着不属于这个时代的东西。他看见薛天月两个手腕间一对银镯折射出奇异冷光,忽然想起,这般饰物他竟从未见过。风铃应和着琴声渐次亮起,竟在半空凝成星斗模样的光晕。
薛天月额角沁出细汗,现代改编版的《平沙落雁》在古琴上弹终究吃力。但她记得同伴盖三木为了救她而和高百音对酌数杯的模样,手下七根丝弦突然迸出裂石之声来!高百音好似脑中突然炸开一般,他惊觉自己按弦的左手正在褪色,就像不久之前看着妻子在梅雨中消散的衣角。少女的琴声却愈发清亮,高百音仿佛看到弦上竟凝出霜色,禁地北区石缝里挣扎的野蔷薇突然疯长,在血腥气里开出透明的花。“够了!”高百音大喝一声,嘴角新血染红了衣襟,“哼,都是些取巧的把戏罢了。”话音未落,薛天月按住震颤的余弦,瞥见他袖口露出的皮肤已浮现蛛网般的裂痕——果然如她所料,这高百音定是服用了什么禁忌的药物,才会突然暴怒。她索性停下了弹奏,看着高百音接下来如何应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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复国队议事厅旁,青石板铺就的演武场上,胡泽平双拳相击迸出金石之音:“高兄弟可要当心了!”话音未落,身形已如离弦之箭激射而来。高百烈长剑刚出鞘半寸,扑面而来的罡风已掀得他额前碎发狂舞。“咚!”剑鞘被紫衫汉子屈指弹回剑匣的瞬间,高百烈本能地后撤半步,右掌在胸前划出半圆。淡青色念气如涟漪般荡开,堪堪挡住胡泽平当胸轰来的拳影。地面青砖应声炸裂,碎屑在念气屏障前簌簌坠落。
“好一个‘云平手’!”岳恩抚须的手微微一顿,“小歌竟把念气防御术融进了剑诀之中?”
余复承搭在茶盏上的食指轻叩杯沿:“这招本是庄聂这个不着调的家伙所创作的‘山雨决’,卫歌估计是根据这小子的特征改了三处运劲法门。”他目光掠过场中辗转腾挪的紫影,“倒是泽平这套‘惊涛拳’,有点带着七分东边青龙堂的影子......”
话音未落,胡泽平突然旋身腾空,双拳交叠如怒涛拍岸。高百烈左手剑指未及点出,右臂已被拳风扫得发麻。念气凝成的青芒在周身明灭不定,每道拳影落下都在光幕上激起蛛网裂痕。
“五十四手惊涛式打完,该变招了。”余复承话音方落,场中紫衫汉子突然收拳后跃。高百烈刚要松口气,却见对方双足踏地如擂战鼓,整片青石板竟似波浪般起伏震荡。
观战的岳恩手中茶盏一晃:“这是......踏浪步!”岳恩猛地撑住椅背,“这混小子到底师承何人?”
余复承眼底精芒闪动:“三年前我在青龙堂救下的那个少年,如今已能踏出七重浪了。”他指尖轻点桌面,随着场中震荡的节奏敲击出某种古老战歌的韵律,“不过烈儿有可能要破局。”此时高百烈正被七重暗劲逼得节节后退,念气屏障已布满龟裂。突然他闭目凝神,左手剑指在胸前结出莲花印。原本逸散的青芒骤然收缩,竟在周身凝成三柄半透明的气剑。
“以念化剑?”胡泽平狂笑一声,右拳裹挟风雷之势直贯中宫,“来得好啊!”气剑与拳锋相撞的刹那,场边观战众人衣袍无风自动。岳恩突然按住余复承手腕:“这孩子的念气颜色......难道?”
“看见那道金纹了?”余复承反手扣住老友颤抖的手掌,却是摇了摇头,不要让岳恩再说了。
场中突然爆开漫天青雾,待尘埃落定时,众人只见高百烈以剑鞘拄地喘息,胡泽平胸前的紫衫裂开三道整齐缺口。两人相视片刻,突然同时大笑起来。
“痛快!”胡泽平扯下半截衣袖抹脸。“此生有这么一个对手,真是一大快事!”
胡泽平大笑着上前两步,忽然伸手抓住高百烈的手腕。高百烈本能要撤劲,却发现对方掌心传来的竟是浑厚温和的内力,方才激战残留的暗伤顿时消解大半。
“好兄弟,你这三柄气剑若是再偏半寸......”胡泽平用裂开的衣襟比划着心口位置,眼底却闪着棋逢对手的兴奋。高百烈望着对方被剑气割裂的袖口,忽然反手扣住他脉门。胡泽平眉毛一挑正要开口,却见少年指尖青光流转,那些被碎石划破的细碎伤口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
“胡兄方才第七重浪的暗劲......”高百烈抬手指向自己左肩,“若是再加三成力,此刻我该在医馆接骨了。”两人对视片刻,突然同时松开手仰天大笑。胡泽平解下腰间酒囊仰头灌了一口,随手抛给高百烈:“痛快!自打离开东边,还是头回打得衣裳都保不住!”
琥珀色的酒液划过半空,在夕阳下漾起粼粼波光。高百烈接住酒囊的刹那,忽然想起师父卫歌说过的话——江湖中最难得的,是能逼出你全力的对手,更是肯为你留三寸余地的知己。
场边观战的余复承将茶盏轻轻搁下,岳恩分明看见这位向来喜怒不形于色的复国队三当家,嘴角竟浮起从雨莞国变成雨莞城这十五年来都未曾有过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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