魇杀脚步顿了顿,侧目瞥了眼身后方跟着的侍卫。
她因为修炼魔功,白日视力下降,可意外的,听觉嗅觉都变得极为敏感。
平日里这偌大的凌苍殿跟死着没什么区别,今日这味道出现又瞬间消失,简直可以说是在她眼皮子底下犯蠢。
“尊主?”
身后的侍卫见魇杀动作,小心地问了句。
“我与东平许久未见,你去我寝宫阁楼,拿几坛好酒过来。”她说。
侍卫听此,觉得有些不妥:“尊主,属下怕妖市主此行对您不利。”
魇杀道了声“无妨”将人赶走,后又想起什么把人揪回来,从腕上取下了个清透的玉镯给他:“给,跑腿的。”
“为尊主办事,是属下分内之事。”侍卫抱拳退后。
“哦,拿着。”
“……谢尊主。”
“行行,再去城门口给我捎几个话本。”
看着侍卫几息之间闪身不见,魇杀转了转肩膀,踏进偏殿大门。
略微模糊的视野中,次座上的高大人影起身向她行礼问好。
待她上座,两人东拉西扯,敬茶几轮,鼻间的香气已经明显得她不愿再提时,东平还在聊一些奇奇怪怪的小问题。
她将茶杯用力扣在案上,十分无语:“我真是闲的和你在这浪费时间。东平,你知道我的手段——”
“你来是想做什么。”
东平眼神飘忽,像在思索,之后忽然看向她笑叹道:“白花毒,竟对你无效。”
所以那股香气是毒,原来如此。
魇杀冷笑一声,收手起身走到他对面:“嗯,说你的遗言吧,说完我回去睡觉。”
“我只是想让妖市活下去。”东平闭上眼,撑在桌上的手握成拳。
“可你要害我。”
魇杀摇了摇头,眸中流光闪过,紧贴着东平身体的魂魄忽地一颤,就要被撕扯成碎。
东平瞳孔骤缩,顿时痛苦不堪,弯下身子祈求抵抗那股魂魄不归于他的煎熬。
忽然,那阵持续的痛楚停了下来,东平得以喘息,扯风箱似的急促呼吸着直起身,看见魇杀面露疑惑,僵直着身子看过来。
“呵,白花毒你不怕,茶里的毒你总没见过吧。”东平揪着这一点空隙,急忙给自己扔了四五颗丹药在嘴里。
魇杀见状,点头,像是真在与他探讨:“的确,怪不得这茶比从前喝得甜了些。”
“死到临头,你还是如此嚣张,”东平看着她仿佛在看一个傻子,晃悠着撑起身,眼神却又带上不忍,“这毒,是善德坊里一只花面狸的血,一滴能杀死周边花草无数,神魔亦是。”
“单尊大人,我很感谢你当初与我联手,也谢谢你带着百晓堂在我妖市建立善德坊,但……我只想带着妖市活下去。”
魇杀安静听着他说完,微微侧了侧头,像是在留意外面的响声,缓缓和他搭话:“嗷,你说银彩衣啊。”
这话前后不搭边,东平一时没懂她在说什么,只习惯性的生气这人一贯不着调的作风。
于是他的表情带了点怒其不争,甩袖就要走。
然而在即将掠过魇杀时,突然痛呼一声跪在地上,扭曲着身体。
原本体态僵硬的魇杀颠了颠袖子,双手叉腰,垂眼俯视着他,含着笑甜甜地说。
“我竟然忘记告诉你,那小狸子,是我在妖市门口捡的,奥对,还有只口吃小蛇。”
“非常巧的是,小狸子那会边哭边流血,我捡了她呢,就中了毒。”
“我救了她,她报答我,告诉我解毒之法。”
魇杀看着脚下满脸通红,目眦俱裂的东平,拧了拧眉,眸中功法继续运行。
她缓了口气,感叹道:“不过最巧的,还得属小狸子的血,怎么味道和茶水的味道那么像呢?”
“你说是吧,东平公子。”她抬脚怼了怼地上的人。
“你杀了我!”东平艰难地嘶吼。
魇杀伸手按了按眉心,摇头:“不要,好不容易才结上的念魂。”
话音落下,银蓝色的眸子合上又睁开,东平身子一震,瘫在地上不动了。
这时,殿外忽然一阵骚动,大门被巨大的魔气破开,一股杀意直冲魇杀身后袭来。
同时,有道巨大的束缚感席卷魇杀全身,暗色的地毯上瞬间升起道道灵气纹路。
她立刻施法护体转身,一黑衣男子持大刀向她砍来,身后还乌泱泱跟了一群。
魇杀眉目沉静,应该是说了什么。
之后,记忆骤停,单风月两人被弹回了现实。
视野猛然变得更为模糊,单风月一时没习惯,再加上这戛然而止的半截记忆,长吁短叹:“一言难尽啊,一言难尽啊!”
江篱则是被突然清晰的画面搞得下意识闭眼,适应之后去看单风月:“怎么样,眼睛还好吗?”
“好——不好。”单风月紧急拐了个弯,眯着眼将脸凑过去,“不过,公子给我吹吹就好了。”
柳叶弯弯眉,朱唇上翘,银目半睁,花哨衣裙衬下的这张脸更如清风朗月,江篱看着着她,无端的也随着她的表情带上笑意。
她笑得温温柔柔,见江篱笑而不语,于是又向前探了探身,朝他挑了下眉尾。
江篱直起身往后仰了下脖子,按住她的肩膀,道:“拿我说笑。”
“怎会呢,凡间话本有说‘仙人抚顶得长生’,那你吹口仙气,不比什么都管用?”单风月被制住肩膀,所以便腾出两只手去捧江篱的脸。
然后被那人双手快速虚握住手腕,按放在腿面上。
“所以是话本啊,我若真能治好你,何故等到现在。”
江篱语气带笑,可传进单风月耳朵里,奇迹般地听出了些失落。
她放在腿上的手搓了搓,然后拍了江篱一下,问:“对了,最后记忆中的黑衣人你还记得长什么样吗?”
“记着,我待会去寻笔墨把他画下来。”
“这么厉害?”单风月这声夸赞完全出于真心,因此那一瞬间的表情也灵动了不少。
往常那双漂亮却呆滞的眼睛也变得有神夺目。
江篱失笑,没忍住伸出手想摸摸她的脑袋。
这动作被单风月察觉,她下意识偏头去挡江篱的手,反应过来后,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
她对于这些状况之外的举动一概保持着警惕,这次也是一样,只是坐得稍正了些。
而江篱也是一愣,歪在空中的手指蜷缩了下,然后轻轻将单风月簪子上缠绕的珠链拨顺。
珠宝银链相撞发出清脆的声音,穗子摇晃,那声也跟着摇曳,弹在胸口久久不停。
单风月眉目低垂,颤动两下再抬起,朝他弯了弯眼睛,手肘抵在桌案上,状似不经意地伸手压住发顶的簪子。
接着扭头去转面前的杯子,说:“我,魇杀好像喊他任……就,鹫?”
“只听出了个音,可能是他的名字吧。”她说。
江篱给她倒了杯茶放在手边,起身打开房门:“应该是,我去找笔墨,你——还想吃什么吗?”他走到一半转过身。
单风月正点着杯子里的茶水玩,闻言想了想,告诉他。
昨日下过雨,今日外头也是忽晴忽阴,午后还起了些雾。
这天气叫人提不起精神,再加上单风月本来就忙了一夜,更是困倦。
左等右等不见那出门买东西的江篱回来,她干脆重新挪去床边,直直栽下去,乱七八糟地睡下。
等再次醒来时,已是入夜。
屋内昏暗,只侧边矮桌上点着烛火,门窗紧闭,自己也安稳的睡在被褥里。
仔细听,窗外还有雨滴打在窗面的嗒嗒声。
单风月揪着被子打了个哈欠,揉着空荡荡的肚子走下床。
她本意是想先到桌边给自己喝个水饱,结果路过矮桌时衣摆带掉了上面叠得整齐的纸页。
心想应该是江篱画的黑衣人,单风月并没多管,可坐在旁边喝水时,余光不经意瞄到地面,却又一顿。
那堆乱糟糟的纸页下,藏着不同的奇怪的画。
与上面那些拿刀的人像不同,似乎是张远处的景。
她有些好奇,便蹲过去看。
有两张不同,一张是面部空白的女子,被锁链缠着跪在巨大的山崖上。
单风月扫了眼便猜到是她,草草看过直接扔到旁边,去看下一张。
这张……还是她?
画的很好,寥寥几笔就画出了神韵。
起码看这张画,她那会真的睡得很香。
单风月盯着看了半晌,撇了撇嘴,顺手将它折了放进袖口,去捡飘去别处的纸。
这时,忽然听到外面传来的脚步声,是向着屋内来的。
她迟疑了下,抬手利索一挥。
靠近的窗子瞬间打开,徐徐凉风涌入,“不小心”把她手中整合好的纸页吹散在地。
此时,房门被推开,江篱刚踏进屋里便一脚踩中无意中滑来的纸。
“公子。”
他捡起纸页闻声看去,烛影摇曳间,单风月正蹲在地上,扒着桌子可怜巴巴地望过来。
“怎么跑这来了?”江篱温声道,手脚麻利拾起旁边飘散的纸张,跑去将她扶起来,“摔着了?”
单风月则是在他掺着胳膊时借力一跳,伸臂一揽,整个挂在他身上。
江篱大惊,急忙将人托住,稳住身形。
愣愣地偏头看过去,搂着他脖颈的手放松,改为揽着他后颈。
单风月后仰着上身,伸出一根手指在他面前摇了两下:“没有,我身手矫健。”
就知道她又在玩笑,江篱习以为常,呼出胸口的浊气,点头:“好好,那你先下来。”
谁知他说完,单风月反而又重新将他抱紧:“那我还是帮你捡它们摔了一跤吧。”
“别说胡话。”江篱无奈道。
看单风月真的不打算下去后,他也只好缓慢走去桌边,拂去桌上的杯具,将人放在上面,说:“下次不用管它们,叫我来收拾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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