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放灯赏月

临海小镇,也没什么玩乐的好地方。

本想着单风月眼睛看不到,打算明日一早再带她出去,眼中至少还能有些色彩,却不想她非要今晚去,说什么,怕江篱反悔。

江篱琢磨不出她这脑袋瓜藏的一堆堆想法,只以为她是近些日子在外面折腾坏了,急着出来玩,便依了她。

临出门前,还给她好好梳洗打扮了一番。

虽说,眼光还是如往常般一言难尽。

单风月坐在铜镜前,两指夹起这又素又花的裙子,实在无法理解,为何江篱一副白衣胜雪的样子,给她挑的衣服都朝着反方向一路狂奔。

她笑了下,遮住眉眼,偷偷看着镜子里正在给自己戴簪子的江篱。

瞄了两眼,被那人察觉到视线,于是很快垂下眼睫,目光下移,看到了被送入发髻的花钗。

嗯,挑发饰的眼光倒是不错。

正想着,窗外忽然扑入一抹亮色,紧接着响起烟火的声音。

她直起身,赶紧拉着江篱就要往出跑。

镇上虽说没有妖市那般人来人往,但也算热闹,应是恰好赶上了当地的什么节日,旁边摊位有不少祈福花灯。

理应烟火绚丽,街道色彩缤纷。

入了她的眼却是刺眼的亮白和沉闷的黑,合在一起变成吵闹生硬的水墨画。

单风月望着路过的笑闹跑过的孩童和旁边跟着的男男女女,笑容逐渐变得僵硬。

她清了清嗓子,挽着江篱的胳膊拽了拽,半引半推着他跑去了一车花灯前,假意被花灯老板的叫卖声吸引。

说是可以在上面写下愿望,之后放入河中,或还有大点的,放去天上。

大的贵些,但飞的高,神仙瞧到便容易些,愿望实现的机会就大。

单风月就喜欢这种看着浪漫仔细想却不着调的东西,拉着江篱买了最贵的。

跑到木桥上又见到桥边挂着许多带红绳的姻缘牌。

于是又找借口寻到店家,旁敲侧击花重金买了个好看的,让江篱写上了两人的名字,噔噔噔再跑回去,不经意挂在正中央最显眼的位置。

她看着自己的杰作,知她现在应当看不见,便问江篱,好不好看。

后者不知想些什么,愣愣注视着那块牌子,连单风月问他什么都错过了,半晌回过神来,突然开口说了别样的话。

“风月,我缺你一纸婚书。”

月色温柔,晚风舒凉,桥头又炸开一束夺目的烟花,噼里啪啦地,像是在单风月心口炸开。

可落在眼里,只剩下惹人闭目的白。

单风月别过脸避开闪进眼底的亮色,含糊地笑了下,道了声“无妨”,同时也错过了江篱垂眸注视着她的,和那烟火同样灼热又短暂的,失落的目光。

她这会也不知道怎么了,心里乱糟糟的,有些事情该不该做,如何做,她不知道了。

那颗掩埋深处的良心被江篱天天用心呵护,在她没注意到的时候自己生了根,发了芽,甚至开出了一朵她都叫不出名字的花,连到了皮肉。

这会她再想重新按下去扯出来,就隐隐有些向着撕心裂肺跑去。

何至于此呢?

之后的事情太多,她现在不知道。

“江公子,我们放个灯,许个愿吧……”她只能这么说。

江篱看她手上被扣得发皱的灯纸,轻声道:“好,咱们去阁楼上放,你想写什么?”

单风月怎么会听不出来他在顺着台阶下,她一贯的反骨加身,当下危机解除,这一茬就过去了,江篱不提,她反而自己计较:“要不婚书,你写在天灯上?”

“什么?”

江篱懵然看向单风月,见她笑得没心没肺,心中大致也猜到此时想法,只当她是说笑。

怔愣过后便是答应,却在心底盘算着以后那封真正的婚书。

神仙有神君分守人界各方,神君下又有神官仙官负责人界大小事物,可凡人命数往往都是定数,不能轻易干扰,他们能做的,无非就是管些难搞的妖邪祸乱或是大的天灾。

空中满满当当的愿望,不是不想管,而是管不了。

这些江篱这个小神仙了解,单风月这个魔头知道,因而两人没一个将许愿放在心上,只郑重其事地写字放灯。

但可惜的就是江篱并不会写婚书,执笔在橙红色的灯纸上洇开了一团墨,什么都没写出来。

单风月在旁边看着,一脸的与我无关,最后终于大发慈悲,让他写了个别的。

“你就写‘风月江篱,年年岁岁,不离不弃’。”

红纸黑字,写得就是经验。江篱这般想。

放灯后索性无事,两人便在阁楼赏月听曲,喝茶闲聊,江篱一直惦记着他的承诺,就问了单风月生辰还有家事。

之前没问,是觉得没必要,这回,他总想着婚书不能马虎,规矩不能坏,别人都写的他也不能落,这才问出了口。

单风月倒是不清楚他心中那般想法,他问了她便答。

“生辰不知道,家事嘛,我可以给你讲讲。”

“不知道?”江篱有些奇怪。

“是啊,我幼时家乡不太平,爹娘在我很小的时候为了护我死掉了,生辰没过过,也没问过,就不知道。”

单风月磕着瓜子,耳朵里还听着旁边歌女的小曲,说完她的故事,立马就接上人家的调子在嘴里哼哼。

江篱认真听着,不自觉微微颦眉:“之后呢?”

“之后啊……”

她喝了口茶,将注意力从曲子上拉回来,同江篱道:“之后我运气好,找到了一本绝世秘籍,再加上本姑娘天赋异禀,成功窥探出门道,然后又遇到三两好友,最后名扬天下。”

琵琶“铮”地一声重音,单风月就和那说书先生似的将茶杯在桌上一放,闭眼抬头。

“真厉害。”江篱十分配合地鼓掌,又接着问,“那后来呢,为何会被仇家追杀?”

单风月顿了顿,睁开眼:“我也不知道。”

到现在也不知道。

曲子变得愁闷,她仰头灌了杯茶,那架势仿佛是在喝酒,浓茶发苦,入口更是清新提神,她却和上了头一样。

思绪自动钻入之前的那些记忆。

突然,面前推来一盘荔枝,甜腻荔枝味飘来,让江篱声音也染上了些甜:“那就不想了,说不定哪天碰到,问题便迎刃而解了。”

这人好像从来不会用他的好嗓子说些动人的话术。

“也是。”那有又什么关系呢?

单风月笑了笑,又好奇关于江篱的往事,神界究竟是怎么养出他这样的小神仙。

“我的曾经没你那般惊心动魄,偏无聊了些。”江篱想说算了,又拗不过单风月非要听,只好依她,

“小时候经师尊传授法术,或跟着别的仙官去学堂学习,之后……无事就在青无苑看书,有小仙叫我再和他们出去。”

这可的确是有够无聊。

单风月听着都惊叹,但仔细想想也还好,神魔大战之后几十年她降生,再到继位后管理九部都不知道过了几百年。

而江篱看着也不过一百多岁,如此算下来,她在那凌苍殿呆的时日比他多多了!

“其实还好吧,不无聊,多看书对身体好。”单风月摆摆手,一副没什么大不了的样子。

江篱浅笑,看着时辰不早,从怀里掏出了个细镯捞过单风月的手替她戴上。

单风月任他动作,偷瞄着他打趣道:“我才发现公子送我这些物件,原来都是聘礼。”

“……不是。”

“不是?”

她本没想他会回答,也不知会回这个答案。今日的江篱一直在超出她的意料。

江篱“嗯”了声,晃出袖口那个和她一样的细镯,轻轻弹了下发出响声:“这样的聘礼,与你太不相称,也过于怠慢了。”

细镯发出暗光,单风月惊觉江篱的声音分成了两道,一道来自对面,一道来自手腕。

她好奇地抬起手靠近耳边,朝江篱摆了摆手,后者了然,转身出了阁楼,过了一会,耳边清晰地传出声音:“神界清净,但十里红妆,八抬大轿,一样都不会少。”

单风月提起的唇角僵住,她刚才就不该多嘴。

其实她从前就不该多嘴,说什么负不负责。

阁楼下传来声音,江篱要上来了,单风月清了清嗓子,试探着叫了他一声。

那道脚步声顿住,耳边的细镯问道:“怎么了?”

“你当真要娶我。”

阁楼下的旋转木梯上,江篱靠在平台墙角,抬眸望了眼楼上,他看不到想看的人,只能看到楼梯拐角放着的杜鹃花。

“若是勉强——”江篱收回视线,后背绷直,改为盯着脚下磨损的木板。

若是勉强,那为何要年年岁岁不离不弃。

“那就不娶,按照之前的承诺,我陪着你,你开口了我就离开。”他说。

这个承诺,是两人刚同行时立下的,好些日子过去,那画面还历历在目。

单风月撑着下巴,偏头望着空中的月亮,说:“娶,怎么不娶。”

“等你从神界回来吧。”

那就到时和他坦白自己的身份,成了夫妻,她得诚信。

许是她回答的太过随意,江篱整个人并没有松懈下来,他觉得单风月此刻也是。

两个人隔着一道地板,然而却像是隔了千山万水,从不知何时开始。

他仰头将后脑在墙面上轻轻磕了下,重新抬步上楼:“好,那咱们先回去睡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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