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忆着那个虚伪的神使模样，莱昂暗自咬了咬牙，眸色晦暗。

砰

艾莉安娜的手指敲在莱昂的脑袋上，一会没看着他就搞出这么多伤，真是不让魔女放心。

二人早就回到了林中的小屋，虽然他才定居这里一个月，但是只有这里，艾莉安娜的身边，可以让他放松紧绷的神经。

“再这样，我会生气。”

艾莉安娜轻轻擦拭治疗着莱昂的伤，四肢几乎没一块好肉，因为魔力的枯竭，体内也留下了很重的内伤。

莱昂轻轻把脸埋进抱枕里，撇过脑袋去不愿意让艾莉安娜看到他眼中的敏感。

是，他太弱小了。

难得地，莱昂终于卸下了平日的坚强伪装，露出了这个年纪孩子应有的那份纯真与脆弱。

他垂着眼眸，看着艾莉安娜一下一下擦着他手上的血迹和伤口。

“你是怎么知道我在外面的？”莱昂的声音低沉而略带磁性，其中夹杂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撒娇意味，他真的很想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

毕竟，就连那位神使，似乎也没想到艾莉安娜能如此迅速地找到他。

艾莉安娜一顿，一只手牵着莱昂的手，另一只擦拭伤口的手，逐渐滑过手背，在他伤痕累累的胳膊上行走。

她的手柔嫩细腻，滑过未痊愈的伤口和皮肤带着酥麻的痒意。

“你使用我教你的魔法回路时，触动了我曾留在你体内的魔力。我能清晰地感受到你的一次次努力，莱昂。”

少年的眸子渐渐睁大，原来如此。

这一刻，他甚至渴望艾莉安娜能多一些魔力进入他的体内，这种感觉就像主人拴着他的狗链子，无论他身在何处，只要轻轻一扯，主人就能立刻感知到他的存在。

这种不限距离、永久有效的联系，让他感到既新奇又羞涩

这个认知让少年耳根发红，或许这是他这一生建立过最亲密的关系了。“再一次，感谢你，艾莉安娜。”

莱昂轻轻侧头，薄唇停留在少女的手心上，虔诚烙下一吻。莱昂真是感觉自己被迷了心智，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只觉得整个耳朵都仿佛燃烧了起来，热得让他有些手足无措。

他心中有些害怕，害怕自己这种鬼迷心窍的行为会让艾莉安娜感到反感或困惑。然而，当他看到艾莉安娜微微发愣的表情时，心中的忐忑更甚。

少女的手心因莱昂的吻而微微发痒，她下意识地缩了缩手，却被莱昂紧紧托着。

他将脸轻轻贴在她的手心上摩梭着，那细腻的触感让他觉得更加痒了，

她歪歪脑袋，她是有些困惑的，不理解他的行为，这是人类表达谢意的方式吗，有点陌生。

哦不，这好像是小狗表达感谢的方式，亲吻和摸摸头，想通后，艾莉安娜果断的把手放到莱昂的脑袋上。

手指穿梭在他的乌发中，心中默念，好孩子好孩子。

“有没有人说过，莱昂，你很像小狗。”

他抬起头，眼神中带着一丝惊讶，却又夹杂着几分羞涩，看着艾莉安娜认真的眼神，他思考了一会。

“汪”

空气静默了瞬，二人谁都没说话。艾莉安娜抚摸脑袋的手也卡住了。

“当小狗也很好，小狗不会被抛弃。”

莱昂诱哄般低语到。莱昂的童年并不如意，他的生活被一片阴霾笼罩。他那与众不同的黑发黑眸，在家族中显得格格不入，成了众人嘲笑和歧视的靶子。在那些充满偏见的眼光里，他的黑色发丝仿佛成了罪恶的象征，让他自幼便承受着同龄人不应有的冷漠与欺凌。

家族中的大人们，没有人记得他的名字，所有人都叫他贱种，经常嘲笑和贬低他肮脏的发色，没有人把他当诺曼家的血脉，他过得甚至不如后院里的一匹马。

做不完的活，永远吃不饱的饭，挨不完的打是他十五岁前的常态。

在这样的环境下成长，莱昂的心灵早早地就被刻上了孤独与自卑的印记。

他甚至想过，死在马圈里，死在雨天的泥地里，或许是他最终的归宿，或许他甚至活不过十六岁。

偶然他发现一只小黑狗，和他一样的黑发黑眸，不知道怎么闯入诺曼庄园，那么瘦小，像他一样单薄孱弱。

他从自己偷来的食物中分出一点给小黑狗。

但，小黑狗被公爵发现的那天，莱昂就亲手杀死了它，因为他知道，活在那些人的视野里，只会比死更痛苦。

终于有一天，诺曼·艾富里公爵——诺曼家族中预言能力最强的人，预言了他的未来，也等于给他下了死亡通告。

预言中说到，保护王国百年不受魔族侵害的护国大阵，会因为他而破碎。

真是无稽之谈，像他这样卑贱又渺小的人，怎么会影响到护国大阵，他从没出过诺曼状元，从来没得到过什么。

或许，他真的是最肮脏邪恶的存在吧，最污秽的黑发黑眸可以说明一切。

预言的力量在诺曼家族中是不可忽视的，即便是最卑微的存在，一旦与预言扯上关系，也足以掀起滔天巨浪。莱昂的命运，就这样被无情地绑上了家族的祭坛，成为众人眼中即将毁灭王国的罪魁祸首。

莱昂的心中没有恐惧，只有无尽的麻木与悲凉。

他深知，无论自己如何辩解，都无法改变家族成员对他根深蒂固的偏见与厌恶。

他仿佛已经看到了自己的未来——被囚禁、被审判，最终以一种莫须有的罪名被处死，没有人记得他的名字。

但谁都无法坦然接受自己的死亡，家族并没有花费太多人手看管他，只是把他毒打一顿之后在栓在马概里。

临刑的前一天，莱昂用牙齿摩断了绳子，偷偷逃出来诺曼庄园，这个诅咒他折磨他半生的地方。

第二天就有人开始追杀他，但莱昂早已做好了准备，他故意绕开了大道，选择了一条通往魔女森林的崎岖小路。

那里居住着强大的魔女，她拥有着足以毁灭一切的力量，任何进入森林的人，都未曾活着出来。这里也成为了王国中的禁地，无人敢涉足。

连续三天三夜的奔跑，莱昂一刻都不敢停下，终于来到了森林。

确实追兵不敢进来，看他进入森林后，似乎笃定他会死，笑着就回头离开了。

莱昂也终于不用再跑，他躲在了森林的一片山谷中。

他却不知，在那一天，见到魔女的那一刻，他能拥有现在的生活，一顿饱饭，一间卧室，学习魔法和看书的资格，甚至拥有一根魔杖。

再甚至......能留在艾莉安娜的身边。

或许他早在进入森林的那一天就被魔女蛊惑，或者被困于森林瘴气的幻象中，这段时间都是他死前的幻想罢了。

无论如何，他希望这样的梦永远不要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