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5章 第一百四十五章

酒囊不大,很快就空了。

苏长生的酒量不大,很快就醉了。

不过,即便醉了,他的酒品却不赖。他只是静静地躺在狭窄的船板上,两只眼珠一会儿转向左边,一会儿又转向右边,不知是看左边的月亮,还是在望右边的星辰。

又或者,漫天星月,皆不入他的眼?

忽然,他微微眯起眼,眸中流露出不加掩饰的欢喜——他看到了一双剪水清瞳。

夜幕下,星河为衬,白月作伴,也丝毫夺不去这双清瞳中的半分光彩。

“姑姑。。。。。。”他喃喃道,不由直起上身,探出手臂。

清瞳很远,远得他怎么也够不到;却似乎又很近,近得他可以看得一清二楚。清瞳弯了弯,笑意清澈如潺潺小溪,却仿佛迎头而来的巨大浪头,将苏长生打得发晕。

“姑姑。。。。。。”他的手无措地抓向虚空,却只是徒劳。小船晃荡了几下。

忽然,清瞳轻轻阖上了。下一刻睁开时,却是另一双眼睛。

这双眼睛,细而长,与前一双剪水清瞳并不相同。可他却无端地觉着,两者并无不同——一样的清澈,一样的明亮,一样的笑意盈盈,一样地倒映着漫天星月。

“嘎嘎!嘎嘎——咕——”夜风送来鸱鸮的低号。

苏长生不易觉察地皱了皱眉——怎么与菲菲的叫声不一样?菲菲的叫声里带着几分哼哼,像是小孩子在撒娇。听惯了,就会觉着一片羽毛轻轻骚过心头。他想起来——无意间听到衣身与菲菲聊天,她懒洋洋的语气中也藏着这样一片羽毛。

想起衣身,他的眉梢轻轻挑了挑。

她不会还在大雪山里吧?她还在寻寻觅觅传说中的雪莲吗?怎地那般死心眼呢?

其实,那日他临下山时,他想告诉她——“我送你一朵雪莲,一道下山可好?”然,话在嘴边打了个转,终究还是咽了回去。

玉屏峰的丹枫长老素擅炼丹。他曾在丹枫师伯的药房里见过博格列桑雪莲。倘若他开口,师伯一定会慷慨相赠。可是,那终究是师伯的东西,不是他自己的。要送,也阖该是他自己亲手摘下的雪莲才是!

一缕淡淡的懊悔浮上心头。可他却说不清这懊悔是为何而来。醺然中,他仿佛又看到了那双细而长的眼睛,眸中的光比星辰还要璀璨,无畏而纯粹。

是啦!她素来胆大!他记得——她曾说过,她的师长给她起了个诨号,“贼大胆”!

呵呵——可见,她就是爱折腾不消停的性子!

可不是吗?他从未见过想她这样想干就干、说干就干的姑娘!她与她们——他认得的女子不多,绝大多数是天阙宗的师姐妹们——都不同。师姐妹们是各色各样的花——娇柔的幽兰、带刺的玫瑰、高傲的牡丹、艳丽的海棠、素雅的茉莉。。。。。。她呢?她是什么花?哦,不不,她不像任何一朵花——她像风,无拘无束的风,说走就走的风,谁也拦不住的风。

只是,不晓得这自由自在的风,当从雪山中降落凡世,会受到羁绊吗?她知道,而今的自己,已经名声大噪了吗?

“哦,忘记告诉她了——”苏长生打了个小小的酒嗝,后知后觉地想起来——好几个月都过去了,再告诉她也来不及了。或许,她现在已经晓得自己多有名了吧?是得意洋洋,还是苦恼不堪呢?

名乃是非,是修行路上的陷阱——苏长生捂着额头,迷迷糊糊地嘀咕,“不要掉进陷阱啊,衣身!”

衣身当然不知道有人远在珊瑚湾的一叶扁舟上为自己担心。

她更不晓得自己已经小有名气啦!

当然,由于东土大陆太大,她成名的时日尚短,“扫帚小仙子”的名号还只在小范围内传播。知晓这个名号的人,包括但不限于——居住在白龙川大沙漠周边各个村落的人,他们的亲戚朋友,以及穿越白龙川大沙漠的商队,等等等等。

同时成名的,还有被冠以“仙夜猫子”大名的菲菲!

只是“人怕出名猪怕壮”,无论是苏长生,还是衣身,一定都想不到,最先循着其名号摸上门来的,却是——

一伙偷鸟贼!

菲菲不见了!

衣身如遭天雷,哭得鼻涕一把眼泪一把,脸都哭肿了,生生将一张巴掌大的小脸哭成了烧饼!

她从生下来,还没这么哭过!即便在魔法学校里被同学欺负,她都不曾掉一滴眼泪。然,此刻却吓得嚎啕大哭!只因,菲菲于她而言,格外不同。

哭过之后,衣身脸色一沉——她在哭的同时,也在想:菲菲怎么会不见了?

虽说自打结识小黑后,菲菲的脾气一日比一日见长。可在大事上,却绝对称得上“听话懂事乖巧伶俐”!有钱的时候,它会挑吃挑喝;没钱的时候,有啥吃啥。且,因着东土人不大待见夜猫子,菲菲几乎从来不主动现身人前,就怕给她招惹麻烦。

故此,菲菲是绝不会三更半夜自己偷偷飞出去。那么,可能性就只有一个!

从客栈掌柜到伙计们,嘴巴一个比一个紧,死也不承认偷鸟。

掌柜一脸的和气生财:“姑娘,你说这话可就太伤人心啦!我们可是老老实实做生意,一个子儿的便宜都不会占,怎么会偷你的鸟儿呢?”

洗碗杂工很老实:“姑娘别嫌我说实话——您那鸟儿,既不名贵又不漂亮,养它还费钱,白送我都不要!”

小二偷偷给了他一肘子,赶紧抖机灵:“话也不能这么说!虽说您那鸟儿卖不出几个钱,可好歹肥肥圆圆,倒也有二两肉,说不定给哪位口味独特的大爷看上了,想尝个新鲜呢!”

厨子勃然大怒:“你当谁都有本事拿夜猫子入菜吗?毛多骨头碎,肉还有股骚味。除了我,谁有那手艺?”

衣身顿觉眼前一黑。她哆哆嗦嗦地抄起魔法杖,“咻咻咻咻”,给每人送一道噤言咒——嘴欠的玩意儿!都给我死去吧!

衣身设想了无数种可能,随即又一一推翻——她完全想不出,为什么要绑架菲菲?理由何在?

图财——可她放在床头的背包整整齐齐,毫无被翻过的痕迹。

报复——她们一人一鸟初来此地,并不曾得罪过谁——不对!衣身眉心突突一跳,一把捏紧拳头。

月黑风高夜,杀人放火时。

不过,衣身既不杀人,也不放火。她只想验证自己的猜测。

她甚至已经做好了最坏的准备。

然,尽管如此,眼前所见,还是大大出乎她的意料——甚至,因着过于惊讶,她在操控扫帚时大失水准,险些一头栽进火锅里。

衣身抖着手指着锅边的碎骨头,颤着嗓音:“谁的?”

“我。。。。。。我的。。。。。”头上顶着两只弯弯角的家伙一脸紧张。

衣身深吸一口气,低喝道:“谁。。。。。。谁身上的。。。。。。骨头?”

瘫在地上半晌都直不起腰的家伙赶紧指着一旁的大盆,“它。。。。。。它俩的。。。。。。”

大盆里,一鸡一鸭头并头挤在一处,拢共缺了四只翅膀两条腿。看来是现片现吃。

衣身眼睛瞪得如灯泡,再三确认缺翅膀少腿的家伙比菲菲块头大了不知一倍,这方长出一口气,手中魔法杖的顶端垂向地面。围着火锅的四个,见状偷偷交换了个眼神。

鼓泡眼大耳朵灰扑扑皱皮肤的家伙,悄悄咽了口唾沫,“那个啥。。。。。。姑娘,您还没吃饭吧?要不,一起吃点儿!老二的手艺贼好。。。。。。”

还不及衣身开口,对面的羊精赶紧举手,“我是老二!”衣身一怔——这就不是那个一蹦三尺高的伙计小二吗?她记得清清楚楚,前日里这小二还拍着胸脯口沫横飞,气势汹汹地叫嚷:“咋?讹人啊?”

见视线移向自己,尖尖下巴颏的鼠精立时点头哈腰,“在下排行老三,那个。。。。。。。请——”

话音未落,便见匍匐在地上的花精急切地抛了个媚眼,“姑娘,我是老四,哥儿几个就我生得最美!”

听明白衣身此来的目的,一脸沧桑的羊精连声叫屈,“冤枉啊!这事儿真不是我们干的!我发誓!”

“没错!”鼠精拼命点头,“我们也就干点儿以次充好的勾当,其它的,我们也没那个胆啊!”

花精一派泫然欲泣,“呜呜呜。。。。。。我们也是为生活所迫,不得不如此。。。。。。还请姑娘体谅则个!”

衣身被花精那一咏三叹的腔调刺激得险没吐出隔夜饭来,面无表情地望向正对面的妖精,“你不说点儿啥?”

“说啥?”妖精的视线左右游移,就是不敢看向衣身。

“说说你一西陆的妖精,怎么会出现在东土?再说说,你是怎么与他们狼狈为奸勾勾搭搭卖假药的?”

法杖挨个儿从四位头上点过,肉眼可见他们的皮都紧了一紧。

明天,是我妈过世八周年的冥日。

八年,过得飞快。时间如一盅酒,喝下去,就会慢慢地、慢慢地忘记悲伤。尽管再无当日那么锥心刺骨的痛,可我的思念从未停止。

我妈长年病痛缠身,三高、糖尿病、脑血栓、视网膜色素变性。。。。。。最后几年,即便我坐在我妈对面,她也看不清我的脸。

我妈总说,她是为了我们努力活着——因为,她的身体拖累得她太苦了。天天打降糖针,打得肚皮上青紫一片。可即便如此,她也什么都不敢吃,每顿不过半个馒头,连粥都不敢多喝,就怕血糖高。所以,我妈活得太苦了。

我有一首无曲的歌,是写给我妈的——

看着你

不知该道别还是挽留

你放下人世间的痛

可为什么我的心却如此的痛

想着你

不知该说再见还是无期

希望你远离人世间的苦

却又怕你会将我忘记

你向我走来时

踩着荆棘

你渐渐远去时

披着风霜

我多希望啊多希望

你再也不染这尘世的痛与苦

星光环绕

芬芳满怀

无忧无虑

无牵无挂

可是我

多么害怕啊多么害怕

怕你忘了我

怕你忘了我

在梦里

我描摹你的模样

在心里

我刻画你的体温

好吧

好吧

我还是希望

希望你无忧无虑无牵无挂

可是我要记着你

记着你

——妈妈,愿你不再入轮回,不再受尘世的痛苦,永享安宁和快乐!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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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5章 第一百四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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