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黑是流浪猫出身。在被星君收服之前,一身的坏习气,痞子气十足。也就是在星君麾下服侍多年,它那坏毛病才被一点点磨掉。否则,若依着它以前当流浪猫时的习性,不晓得能骂得多脏!
此刻,小黑自觉已经够文雅了,可唐知道的手下却各个儿面露忿色——他家七少,如珠如玉样的人物,岂能被只野猫羞辱?当即,便有一人拔刀而出,刀尖直指小黑,“呔!妖猫修得无礼!看我不一刀剁了你?!”
小黑翻身爬上苏长生的脚背,居高临下面无表情地吐舌头:略略略略
小黑的控诉,令苏长生大致猜到了几分——依着衣身与菲菲的深厚感情,想必她是一路追踪寻到了这里。
于“妖兵唐氏”的名声,他久闻其名。天阙宗甚至与唐氏有一些交易,只不过青炉峰从未与之来往过。可即便如此,他也晓得如“妖兵唐氏”这样的门派,莫说偷只鸟儿,就是灭掉一支小家族,也非难事。念及此,他不由一阵心慌——亏得自己心念摇动,及时赶到。否则,但凡耽误了一时三刻,衣身只怕会彻底失踪。茫茫人世间,一个无亲无故的小姑娘比大海中的一朵浪花还不如。纵被剥皮拆骨,又有谁知道?
心慌之余,怒气渐渐从苏长生心底升起。有没有其它凡人,也如衣身这般的遭遇呢?他们——去了哪里?是否已化作白骨?
论说,身为修行人,苏长生是不该过问这些人世间的俗事。凡人有凡人的规矩法度。凡人犯了法,自有人界的官府来处置。早在千年前,修行界便与凡人界就此达成协议。
可事实上是,人界的官府未必有足够的能力。总有某些人,高高凌驾于法度之上。如此,入世磨砺道心的修行者看不下去时,难免要出手一二。久而久之,地方官府便对这种情况睁一眼闭一眼——无论是人界的高门权贵,还是修行者,哪个都惹不起。
苏长生入世多年,也曾见识过不少不平事。能出手时,他尽量克制一二。毕竟,凡人不同妖魔鬼怪。然,不知怎地,这一次,他却难得地怒了。
衣身的气息虚弱。或许是苏长生的肩膀给予她特别的安全感,纵然在昏迷中,她眉头微皱,而唇角却是松弛的。苏长生自怀里掏出一只拇指大的玉瓶,弹起瓶盖,将瓶口对上衣身口唇,倾倒出一滴乳白色的药液。片刻之后,衣身苍白的面色渐渐好转。
唐知道不是没见识的纨绔子弟。甫一照面,他就意识到情况不大妙——眼前这位,气宇如玉,风仪如松,只怕不但是修行者,甚至可能来历不凡。念及此,他立时换了表情。只可惜小黑对他的自来熟嗤之以鼻,给唐知道闹了个老大的没趣儿。无奈之下,他只能装作瞧不见曲供奉抽搐个不停的眼角,拱手道:“这位仙长,未知仙府何处啊?”
苏长生冷漠地望着他,一言不发。
唐知道咬咬牙,又道:“在下乃唐家七郎,与这位小黑兄弟乃是故交,还曾救过衣身姑娘。这其中,兴许有什么误会,还请仙长明晓。”
苏长生眉头一皱——救过衣身?他将视线挪向脚背,便见小黑的眼神闪了闪,微不可察地点了点下巴。
小黑真心想骂娘!唐知道这小子,太狡诈了有木有?玩文字游戏,打擦边球,生生将意思扭了方向。这么一来,他倒成了衣身的救命恩人!他咋不说当日在湄港时,他是觊觎菲菲才这么肯下血本的?可它也明白,当下不是跟他掰扯此事的时候,只得忍着恶心闭紧嘴巴。
“当真是误会?”
“千真万确!”唐知道一脸的笃定,显得诚恳极了,“在下与衣身姑娘和菲菲一见如故,便想请她们到我唐家来做客。只是手下人糊涂,不会说话,做事失了规矩,这才令衣身姑娘生出误会。在下知晓后,紧赶慢赶,拼着一口气上不来,终于赶到此地,就是想解开这误会。却不料终究是慢了一步,害得衣身姑娘受了伤——”
唐知道痛心疾首地摇摇头,“不过,仙长请放心,我唐家人从来都是非分明,万万做不出包庇之举。手下人做错了,一定会给仙长,呃,还有衣身姑娘——一定会给你们一个明明白白的交代。”
他偷偷打量着苏长生的神情,试探道:“不知衣身姑娘的伤势如何?唉,先前在湄港时,她就受伤不轻,昏迷甚久,调养了好些日子才有了起色。现下又受伤,只怕会引发旧疾。”他“啪”地用力一抱拳,“不管怎么说,在下以为应当先医治衣身姑娘的伤。这里距离我唐家祖地不远,医药之物一概齐全,仙长可愿前往?之后,要打要杀,我唐七郎任由仙长处置。不知仙长意下如何?”
“七少不得糊涂——”
“七少,不可——”
唐知道话音未落,曲供奉与护卫头子齐齐阻拦。这不是引狼入室吗?唐知道却恍若未闻,目不转睛地盯着苏长生的反应。
苏长生略一思忖,颔首道:“如此,可行!”
唐知道大喜过望,立时上前一步,“我这就吩咐手下做一副藤轿,方便抬着衣身姑娘过山路。。。。。。”
“大可不必。”苏长生截断他的话。他环顾四周一圈,然后冲着一个方向招招手,便见一只黑绒罩盖的鸟笼自层层叠叠的树叶中飞出来。
他望了一眼金索龙王,骈指一挥,只见抵在其眉心的太息剑悄然无息地撤回,旋转了几圈后便一动不动地悬浮在半空中。
苏长生凌空踏步,一步步走到了长剑前。而此时,太息剑亦随之变长变大,如一叶扁舟。他一脚踩上去,长剑纹丝不动。
“看好鸟笼。”说着,他一甩脚背,将紧紧抱着不松手的小黑甩到长剑上。而鸟笼则恰恰好地落在它身边。
“既然唐七郎相邀,不如与在下先行一步吧?”苏长生冲着仰头张大嘴巴一脸呆滞样儿的唐知道勾勾手,见他还没反应过来。他脚尖轻轻一点,长剑化作一道虹光。随即,便听得“啊啊啊——”一声惨叫。众人只来得及瞧清,那道虹光便掠过唐知道的身边。再一眨眼,已失去了他的身影。
“七少爷!七少爷!”众人大惊,纷纷叫嚷起来。
“。。。。。。你们。。。。。。快跟着来呀——”遥遥地,传来唐七少的尖叫声。
“曲供奉,怎么办?”待得众人清醒过来,齐齐围向金索龙王。在场之人,数他身份最高,大家伙都向他讨主意。却不料,金索龙王却一言不发,只一眨不眨地盯着前方。
那里,曾经有一柄寒光闪闪的长剑,缠绕着一道黑色鬼索。此刻,长剑不知何时消失了,唯有鬼索盘在金索龙王的左臂上。金索龙王面色阴冷,眸光闪烁不定,无人晓得此刻他心里在想什么。
苏长生御剑而行,脚程不知比攀山越岭要快多少倍?唐族长的早膳才将将吃了一口,便有下人慌里慌张地跑来禀报:“老爷,老爷!可不得了啦!七少爷回来了!”
唐族长皱起眉头,斥道:“那孽障回来就回来,有什么不得了的?难不成还要我做老子的出去迎他?”
“不不不!”下人慌得直摆手,“七少爷不是走回来的,是是是。。。。。。”
“不是走回来的?难道是爬回来的?”唐族长“啪”地拍下筷子,怒道,“滚出去!叫那孽障滚进来见我!”
“老爷!老爷!您您您,您还是去看看吧!”下人紧张地舌头都快打结了,“七少爷是被。。。。。。回来的。。。。。。”他五指撮尖,做了个拎物的动作。
什么?唐族长莫名其妙,不明白是什么意思。他索性推开碗筷,一抖长衫,怒气冲冲道:“老子倒要看看,这孽障搞什么鬼?”
待唐族长到达府门前,唐知道已经脱离了苏长生的控制,双脚着地,正忙不迭地整理被风吹散的头发呢!
唐族长无语地望着几步外那个披头散发之人。若非他那身眼熟的衣衫,他怎么也想不到这个跟鬼似的家伙竟然是他儿子。
“幺崽儿,是你吗?”他试探着问。
“爹——”唐知道好不容易“呸呸呸”吐尽口中的灰土,一见他爹,顿时委屈上来——他何曾吃过这个苦?虽说世人都羡慕神仙巡天游地的无上风姿,可那真不是凡人能消受得了的。不说那扑面不止的风尘,单就高空之上的寒冷,就能让人丢掉半条命去!经此一次,唐知道再也不羡慕神仙了!
“你。。。。。。。”唐族长打量着幺儿身后丰姿如玉的年轻人,迟疑地问,“怎就你一人?曲先生呢?其他人呢?”
“他们。。。。。。还在后面呢。。。。。。”唐知道嘴一瘪,就想扑到他爹怀里叫屈。好在,他脑瓜子还算清醒,晓得当下不是撒娇的时候,定了定神,赶紧拉过他爹,“爹啊,快请这位仙长入府。还有,衣身姑娘受了伤,得赶紧医治。”
仙长?唐族长眸光微闪。他听出了儿子话中的未尽之意,冲着苏长生抱拳道:“仙长光临寒舍,不胜荣幸。还请入府一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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