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苏长生能够在千钧一发之际赶到,得多亏了这枚指环。
当日,衣身受金索龙王重重一击。虽则魔法袍的防御功能已经卸去了大部分攻击力,可衣身倒底是**凡胎,魔法袍没破,她却被一击之力贯穿了肩膀,血流如注,当即浸染到她胸前的指环。
指环中的太息剑气在博格列桑大雪山时被耗尽,然,指环内圈的镇符却在染血的一瞬登时亮了起来。对此,衣身全然不晓,而远在万里之外的苏长生却在第一时间感应到了指环的变化。
那镇符是他亲手所刻,又随身携带了好几年,自有感应。感应虽弱,却也足够苏长生意识到衣身可能遭遇了危险。于是,他当下便御风而行,循着指环感应的方向,一路上不晓得惊飞了多少鸿雁打散了多少云彩,方一气狂飙到三川郡的赤川河边,堪堪救下了岌岌可危的衣身。
衣身苏醒后,一个劲儿地追问苏长生怎么出现在那里。他只淡声应了句“恰巧路过”,可内心里,却不无后怕——倘若迟了半步,那就是另一个结果了!念及此,他愈发后悔当日在博格列桑大雪山离别时,没有再将一道剑气注入指环。
这一次,他一定不能再令自己后悔!
趁着苏长生不在屋里,小黑半遮半掩地回答了衣身的几个问题。
问题一:找到主人了吗?
回答:没有。
真实答案:它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不知托了多少关系,才堪堪走到星君神府的大门前。岂料,昔日同僚,今朝的守卫神将,居然一脚把它踢开,且道:“你已被星君除名,与咱们神府毫无瓜葛。还不快快滚开,免得自取其辱!”
为了出现在星君神府前,小黑不知点头哈腰吃了多少白眼受了多少委屈,哪承想却是这么个结果?它当即大怒:“你胡说!星君才不会将我除名哩!你莫要败坏星君的名声!”
“呸!不过一介小小猫妖,还真当自己是根葱啦!”守卫神将哈哈大笑,“看你这蠢样儿委实可怜,二爷我教你个乖——摸摸你那耳朵,再摸摸你那尾巴,就是个供人玩乐调弄的玩意儿!先前星君看上你,是你天大的福分。如今,你的福分到头了,且滚远些,莫要碍了星君的眼!”
小黑气得眼泪都快下来了。它不信,便远远地躲在星君回府的路上。然,当它骤然出现在星君面前时,却好悬被星君□□天马一蹄子踩死。
小黑四肢匍匐于地,仰着头眼泪汪汪地望着它的主人。可是,它的主人,威武赫赫的南天朱雀七宿之一的柳宿星君,却不耐烦地晃了晃手中的马鞭。小黑在星君身边曾侍奉百年,立时明白了主人的意思。它面色顿时苍白,强忍着泪,低伏着身子,一声不吭地爬到路边。
天马神骏,落蹄之处云生幻象。然,落在小黑眼中,却只看到它的一片真心被马蹄踩得细碎。它晓得,主人没有忘记它,认出了它,可是,他却拒绝了它。
他甚至不欲与它多一个字废话!
它的主人,从来都是这样的啊!它早该知道!
问题二:没找到就继续找啊!你不是一直想着要回到你家主人身边吗?
回答:太累了,不想找了。
真实答案:小黑也不没脾气的人!先前时候,它心心念念地要回到星君身边,不过是坚信自己是冤枉的,而只要向星君说明原委,必定会得到星君的原谅。正如守卫神将所言,它不过是小小的一介猫妖,全赖得星君青眼才能上天。昔日,星君疼它宠它,它也全副心思都放在星君身上。说句肉麻的话,星君就是它的灵魂所归啊!
然,它究竟还是天真了!
它就是个“供人玩乐调弄的玩意儿” !这话难听极了,但,却是真相!
在星君眼里,它这个“供人玩乐调弄的玩意儿”,今日可有,明日可无。倘若它自始至终乖巧柔顺,未尝不能被星君庇护一辈子。然,它却惹祸了。惹了祸,还不自知,还嚷嚷着“冤枉”。星君能冤枉你?荒唐!
星君折了面子,便是小黑天大的罪过。只是削去修为,将它禁锢在猫岛之上,已是星君赐予它最大的仁慈了!
星君居高临下,冷冷一瞥。小黑在那一瞬间突然无师自通,明白了那一瞥中的意味。一刹那生,一刹那灭。纠缠盘桓于它心头百多年的执念,居然就在一刹那间变了味道。
望着“哒哒”远去的马队,小黑缓缓直起身子,直至马队的背影消失在云雾之中。良久,它低低啐了一声:“呸!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天大地大,你看不上爷,爷还不稀罕你呢!”
问题三:你怎么会出现在赤川旁?你什么时候发现菲菲的?
回答:呵呵,凑巧!凑巧而已!
真实答案:不再痴恋于执念后,小黑转头一看——得!自己成自由身了!然,“自由”二字听着好听,可就本质而言,它就一流浪猫!
可是,它再也不想做流浪猫啦!那种吃了上顿儿没下顿儿的日子,儿时的小黑受够了!至今思来,犹为它心底的痛!
当然,而今的小黑不再是当日的小可怜儿,可它倒底还是一具猫身,要吃喝拉撒,偏生又做不来坑蒙拐骗恃强凌弱的恶霸行径。过了几天吃不好睡不好的“逍遥”日子后,小黑突然顿悟——它还得找个“饭票”!顶好是长期的那种——嗯,貌似衣身就不错!
这丫头,心软嘴硬,能干又会吃,跟着她混,保准儿饿不着!
准备回头吃大户的小黑打定了主意,却发现不晓得该去哪里寻衣身。当初,它兴高采烈地与衣身作别,“忠心咒”解除后,问都没问一声衣身日后的打算和去向,便头也不回地一骑绝尘而去。而今,在偌大的东土大陆上,茫茫人海中,叫它一只弱小的小猫咪到哪儿去寻她呢?
大抵,天老爷还是有那么一丢丢仁慈,在小黑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时候,给它发现了菲菲的踪迹。
那是在一家客栈里。
“妖兵唐氏”钱多,下属出来办事,也绝不委屈自己,歇息的客栈都是当地最好最贵的。当然,也就意味着这等客栈的后厨里,总有些质量上乘的食物。
小黑在后厨里打秋风,却只吃了半饱。它摸了摸还有几分空的肚皮,打算到前院再溜达溜达,看看有没有啥可吃的。它顺着墙根一路窥伺,忽然,在一间客房外听到了熟悉的“咕咕”声。
它大惊,一跃跳上窗台。
屋里,一只鸟笼放在桌上。鸟笼上的黑绒布半遮半掀,笼子里有个熟悉的身影,正有气无力地趴在,有一下没一下地啄着鸟食。
额滴个神呐,这不是烦人鬼菲菲吗?
小黑几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它揉揉眼睛再看——没错,就是那个告状精!
这下,小黑麻爪了!菲菲怎么在鸟笼里?衣身呢?哎呦喂,老子不在的这段日子里,倒底出了什么哟?
自此,小黑便偷偷缀在那两人身后。而从他们的对话中,小黑连猜带想,大致拼出了事情的原委,不由叹气:唉,果然没我就是不行啊!这世界,还得靠老子拯救!
小黑原想着“英雄救美”,如此一来,它要赖吃赖喝在衣身身上,也好开口不是?哪承想还没来得及出手,就在赤川河岸遇上了衣身。
再后来——就那样了呗!
虽则结局没有预期的那么完美,可转手就能得三千两黄金,小黑乐得牙花子都龇出了啦!那架势,仿佛三千两黄金都归它所有似的——大抵,在小黑心里,衣身的就是它的。一家人,有啥可见外的,对不?
苏长生亮出掌心。
这一次,衣身拈起指环时,可就显得小意多了。
“这真是鲲鹏残骨?”她上上下下左左右右地细看,怎么也不敢相信自己带了将近两年的指环,居然有这么神奇的来历。
苏长生看着她将指环小心翼翼地扣在银链上。雪白的指环与碧绿的巨人豆荚相映成辉,散发着莹润的光泽,映得少女颌下白嫩细腻的肌肤如脂玉般耀眼。
苏长生眉心一跳,赶紧移开眼睛。然,不知怎地,方才那一抹玉色,却仿佛定了格似的,在他脑海中久久不散。
“我在这指环中藏了一道剑气。若你遭遇危险,剑气会自动飞出克敌。”
“哇!”衣身小声惊呼道,“这么厉害?”
苏长生淡淡一笑,“若是我早有准备,也不至于这次让你受伤。”
“那又不是你的错!”衣身将银链塞入衣领里,抬眸望向苏长生,“哪有你这种非要给自己扛事儿的?别人生怕担责任,你倒好,却偏偏要把不相干的事往自个儿身上扛!唉,苏道长,你这么老实,我很担心你啊!”
她老气横秋地轻轻拍了拍苏长生的手臂,安慰道:“就算你是个神仙,却也没道理大包大揽。再说了,我还没谢谢你的救命大恩呢!”
“要谢也阖该谢你。”
“谢我?怎么说?”衣身反手指着自己鼻头,一脸莫名其妙。
“若非你提醒我要当心那人的左手,只怕我也没那么容易打败他。”苏长生好奇问道:“你怎么晓得他左手有鬼?”
“哦——”衣身拉长了声调,歪着脑袋回答,“我倒不晓得他左手有什么鬼。不过呢,我见他右手缺了两根指头,却能将那金索使得高深莫测,便觉着这人定然相当有毅力。我想啊——他既然能将缺了两指的右手都用得那么厉害,没道理闲着左手啊?对不对?你想想,是用残缺的右手拿筷子吃饭容易呢,还是用完整的左手学习拿筷子容易?所以啊,我就觉得他的左手指不定比右手更厉害!是不是这样?我有没有猜对?”
她越说越激动,说到最后,索性半蹲在床上,目光灼灼地望着苏长生,宛若一只期待表扬的小狗。
当日她提醒苏长生后便昏迷过去,自然未曾得见后来的情形。虽则苏长生只三言两语简单讲述了几句,怎奈旁有小黑添油加醋,生生将当时的情形描绘得有如天神降世一般,听得衣身好不激动,连连惊叹。
苏长生难得地脸红了一次,白玉般的面颊上泛起微微的粉红。他低声道:“说来还得多亏了你。若你不提醒我,我定然会忽视他的左手。就算不受伤,只怕一时半会儿也赢不了他。”
赢家是他,可是,他更愿意与衣身共享这份胜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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