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背影半趴在地上,头颈一耸一耸的,似乎在撕扯着什么。
浓郁的血腥气息刺激着衣身的鼻腔。她忍不住抬起手捂住鼻孔。
衣身的动作很轻,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可那背影却仿佛被惊动了似的,“嗖”地猛然回头。
狼人!
衣身登时瞪大了眼睛,一股寒气从脚底直窜头顶,如钢针般,将她钉在地上,丝毫动弹不得。
狼人是兽人中的一类,其特别之处在于会变身。平常时间,狼人以人的形象现身。而每当月圆之夜,狼人则会化身为狼,对月嚎叫。
从理论上讲,很难说狼人到底偏向于狼还是偏向于人。因为,当狼人呈现人身时,无论是外貌体型,还是言谈举止,都与人族一般无二。甚至有些狼人举止高贵,谈吐优雅,学识渊博,与传说中的粗鲁野蛮低劣完全不同。然而,一旦狼人变成狼身,其凶残嗜血的一面则暴露无遗。此时的狼人,六亲不认,冷酷无情,任谁在他面前,都会在片刻间被撕成碎片。完全就是一头兽性勃发的狼!
待圆月西沉后,狼人渐渐恢复人身。然而,对于先前发生的一切,他却毫无记忆,即便嘴角还挂着猎物的血肉。
大魔法师诺西若曾深入研究过狼人。依据其研究成果,诺西若认为狼人体内有两个灵魂,而圆月则是触发狼魂苏醒的关键条件。狼魂苏醒后,便会夺得对身体的控制权,从而将身体便为狼身。而圆月结束后,狼魂陷入沉睡,人魂重新掌控了身体,将身体变为可以被人魂操控的人身。由于体内两个灵魂并存,而彼此性情可能完全不同,所以其外在表现就会大相径庭。并且,他们的记忆也割据一方,相互之间并无交流。
至于为什么会同时存在两个灵魂,为什么圆月是唤醒狼魂的原因,以及其它种种未解之谜——咳咳,由于诺西若在试验中意外死于其豢养的狼人爪下,这个研究便戛然而止了。
真是遗憾呐!
衣身认真拜读过《神奇的种族》这本大作,对有关狼人的知识熟稔于心。然而,眼前的一幕,却推翻了她的所知。
——幽暗的光线落在狼人的头上,啊不,那是个人类的头颅——额头、眼睛、耳朵、鼻梁、嘴巴,甚至两侧的鬓角和下颌的卷髯,分明是一张端庄中带着威严的人类面孔。然而,其脖颈相连的,却是狼的身躯!它的身后,甚至有一条粗大蓬乱的尾巴!
人头狼身,难道狼人族中出现新品种了?
狼人微微眯起双眼,冰冷的视线左右逡巡。它的嘴角滴滴答答淌着血,嘴巴一动一动在咀嚼着什么,发出“咯吱吱”的声音,像是细细的骨头被咬断。
衣身紧紧屏住呼吸。
这一刻,如万年般漫长。
终于,狼人把脑袋转了回去,伏着身子,用力一摆,又扯下了一块血肉。
衣身把身体往树后又缩了缩,却悄无声息地探出小半个脑袋,默默地观察着狼人的动静。
从后背看,那完完全全是一头狼。暗灰色的皮毛,毛发不算顺滑,脊背处有些杂乱。后臀处的皮毛缺了一块,带着血痂。或许是厮打的结果?
衣身抬起头——从自己所站的位置往上看,是看不到太阳的。可光线依然从树冠的缝隙中落下,金色的,细碎的,明媚的。这些特征无一不在证明,此刻,在天空中的,是如假包换的太阳,而不是可以唤醒狼魂的圆月。
倒底是怎么回事儿?
一时间,衣身竟有种做梦般的错觉——眼前的一切,都只是可怕的梦。梦醒来,就什么都不存在了,多好!
然而,狼人咀嚼食物的“咔嚓”声此起彼伏,浓重的血腥气令衣身恶心欲呕。可她一动都不敢动,只能满心恐惧地干望着。
不——这不是梦!如果是在梦里,她一定会撒丫子就跑,头也不回地一气狂奔而去!而绝不会像此刻这般,除了装死躲藏,就只能祈祷狼人察觉不到自己。
不知过了多久,狼人终于直起身子。
它依旧四肢着地,只是把脖颈高高抬起,如陀螺般四周旋转了一圈,然后踢踢踏踏地往右方的密林行去。
衣身目送着狼人的背影渐渐消失在暗林深处,却依然躲在树干后,不作一声。良久,忽听得“轰隆”骤响,便见之前狼人嗜血的地方,烟尘飞起——那里塌陷了。
衣身并没有冒冒失失地上前查看,而是飞快地爬上树。经年的老树总会将枝桠向四面八方伸展,与周遭的同伴们高高低低地错落着。衣身小心翼翼地爬到另一棵树上,抻长了脖颈探看。
塌陷的地方并不大。狼人的猎物整个儿掉了下去。头顶的光线不够充足,衣身费了好大劲儿也看不清那坑里是什么,只得抖抖袖子,放出两只萤火球。
两团小小的光亮,飘飘忽忽地落进坑里。片刻后,它们又从坑里飞出来,仿佛迷路了似的,绕着大树飞了两三圈,这才晃晃悠悠地向上飘。
衣身躲在树冠里,抬起手,由得萤火球飘落掌心。两只闪烁着白色微光的圆球渐渐合并在一起,在光晕中,展现出一副略带模糊的画面。
——坑底,是一只红色毛发的猿。猿的脖颈以下血肉模糊,胸口处更是开了个大洞,胸骨支棱了出来,挑起半片皮肉。
画面摇摇晃晃地向下移动。
突然,衣身发出了低低一呼,“啊?”
画面中,出现了一只人手。
尽管画面模糊,尽管猿手与人手乍看类似,然而衣身可以极其肯定地判断:这一定是人手!
这只人手长在猿的手臂上!
怎么可能?
衣身立马愣住。
在《神奇的种族》一书中,罗列了种种非人类种族,包括了妖、鬼、精、灵、兽、魅、仙、魔等等,不一而足。有的,三言两语,语焉不详。有的,则条分缕析,面面俱到。而无论在哪个种族里,都没听说过存在着这种人兽一体的生物。
先前的狼人是这样,这个红毛猿还是这样——这是什么鬼玩意儿?
衣身只觉得寒毛倒竖,头皮都麻了。
等等——
还有,先前随着风声飘来的断断续续的交谈,又是怎么回事儿?难道是狼人和红毛猿在交谈?可是,如果它们是兽人,那么,按照书上说的,兽人以兽形出现时,就是妥妥的野兽,绝无可能拥有人类的语言能力。
野兽就算要交谈,不该是“嗷嗷嗷”地嘶吼吗?怎么会用人类的语言呢?
如果不是它们在交谈,又会是什么人呢?附近明明没有其他人呀。。。。。。除非它们不是兽人,不受兽人定义的限制——那它们到底是什么玩意儿啊啊啊啊啊!
衣身顿觉自己这些年的书都白读了——太颠覆了有木有?!
先前那人头狼身的怪物已是匪夷所思,而此刻再看到猿身人手的怪物,竟让衣身生出了一种荒诞的感觉。
自己是不是走错了地方?
难道鹅蛋镜没有把自己送到中期考试的秘境里,而是去到了魔幻离奇的什么鬼地方?
茫然与困惑太过强烈,以至于衣身竟忘记了恐惧。
光晕闪了闪。
就在衣身一恍惚的功夫,萤火球灭了。熄灭了的萤火球很快就缩小成细微的黑粒,如同紫茉莉花的种子。
衣身摸了摸袖袋,放弃了再看一次的打算——她只带了二十多枚萤火球,还是省着点儿吧!
只可惜那红毛猿的下肢还没看到,不知是猿足还是人脚?衣身暗叹一声,打定主意待回家后,还得再琢磨琢磨萤火球,看能不能将使用时间延续得更久些。当然,还得让画面也更清晰才好!
慢吞吞地爬下树,衣身定了定神。她望着先前狼人消失的方向,迟疑了片刻。
显然,这狼人是非常狡猾的。
虽则它表现得好像并没有发现衣身,可是,它居然在不知不觉之间设下了陷阱。如果衣身在它离开后冒冒失失地上前去查看那地方,只怕这会儿躺在坑底的,就不只是红毛猿的尸体了。
不过,由此也可以看出,狼人固然奸诈多疑,可手段却有限——倘或换做衣身,她能有一百种方法让那个暗中窥伺的家伙主动现身!
念及此,衣身打算跟上去。
反正,她现在也没有方向,走哪儿不是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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