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这是在哪里?”
廖辰熙支起晕乎乎的脑袋,眼前一片模糊,蓦地只觉后尾椎一麻。
“……呃”
还分不清东南西北,“咚”的一声,又倒了下去,彻底陷入了晕厥。
一排脑袋从身后冒了出来。
“师父,这也太惨了吧!”
大墩轻轻摇了摇头,望向床榻上昏迷不醒的廖辰熙,目光里充满了同情。
这位可怜的仁兄自从在寒山谷昏倒之后,再没有醒来过,或者说就算醒来了,又立马强制入睡了。
一个小家伙举着那支刚才让廖辰熙强行入睡的类似电击棒的法器,向宗主汇报情况。
“掌门,这里一切安好!”
“不错。”穆良朝拍拍他的肩膀。
这两个多月里,都是这些小家伙们轮流守着此处。
她满意地揉揉他的脑袋。
“这是最后一剂药,”站在她身侧的何博照常将药碗递给灶老伯检查,“喝完,明日准备换灵根。”
他的声音极其虚弱,与两个多月前初到玄霄宗时的模样相比,简直判若两人。
给廖辰熙和石清松送的汤药,每碗都滴有他的一滴精血。
精血每消耗一滴,就是在损耗寿命和本源力量,要花上数年才能补回来。
“多谢。”
借着从窗户□□来的光线,穆良朝清楚地看见他面颊凹陷,眼下乌黑一片,就连鬓角都添了好些刺眼的白发。
逆天而行,她任凭珍贵的药膳如流水般送往他那儿,依旧抵不住猛烈的反噬之力。
才几个月,他竟苍老了几十岁。
她产生了深深的怀疑:异能和特殊资质对于灵族究竟是福祉,还是灾祸。
脑海中,幻境里被魔修囚禁五十年的灵族、堕落成邪修的望月兄长、还有何氏父子的身影……
一一闪过,挥之不去。
“没问题,”灶老伯将药检查完后,递给了大墩。
大墩坐在床头,扶起廖辰熙上半身,一手端着药碗,一手熟练地掏出一根细竹管。
“师兄太聪明了,这样喂药,一滴都不漏诶!”小萝卜头赞叹。
听罢,大墩“噗噗”吹得更起劲了,斜过来的豆大的眼睛里,那股得意劲儿怎么也藏不住。
“这药一定很苦很难喝吧,我闻着都要呕了!”
小萝卜头的五官皱成了一团。
“怎么会,”灶老伯坐在板凳上瞅了一眼,道,“今天是韭菜猪肉味。”
“真哒?”
“可不是,”灶老伯翻开话本子,悠悠道,“这药啥味,还不是取决于你师兄上顿吃了啥吗?”
穆良朝、何博:“……”
这药隔天喝一碗,喝足了七七四十九天。
到了第二日,玄霄宗上下严阵以待,所有人都围住了宗门大殿。
今天,正是为石清松换回灵根的关键日子。
大殿内,石清松和廖辰熙分别坐在两张蒲团上,廖辰熙依然垂着脑袋昏迷不醒;何博在二人身前站定。
除此三人之外,穆良朝和灶老伯在内压阵。
其余人都围在殿外。
“大师兄,你看到小师弟没?”遥知站在门外,问道。
大墩环视四周,摸摸脑袋。
“是喔,这么重要的日子都不来,一定有事去了。”
“那小屁孩儿,能有什么事儿?”遥知抱臂嗤笑,“像没断奶一样,天天紧粘着师父,这几日倒很少见到他了,奇了怪了……”
这时,从屋顶射来一道极具压迫感的视线。
遥知受到感知,抬头望了一眼,不由得打了一个哆嗦。
得,说人坏话,被对方家长听到了。
作为实力担当,望月的哥哥立于大殿上空护法。
忽然,从殿内迸射出强烈的蓝紫交加的光芒,紧接着传来凄厉的惨叫声。
“是三师弟的声音!”遥知喊道。
守在外面的人心不由得揪起来,想冲进去,可没有师父的命令,不得入内。
个个焦急得朝窗户口张望,恨不得将墙壁和门窗看穿。
于此同时,大殿内。
“既然不愿意服药,和廖辰熙一起昏睡过去,那就给我忍着!”
何博已经掏出廖辰熙体内,散发着莹莹绿光的木系单灵根。
灵根悬浮在空中,暴露在空气中,纯净的绿光在何博蓝紫色的灵焰包裹下,宛如一道象征生命的自然之光。
这让无数修士艳羡渴求的单灵根,细看之下,也不过是一截拇指长短的枝桠罢了。
穆良朝屏住呼吸地看着眼前的一切,看着眼前震撼的逆天之举。
石清松不愿意就此昏过去,他咬紧牙关,拼命地睁大双眼,拼死也要亲眼看着自己失去十多年的灵根回归身体。
他呼呼地喘着粗气,克服恐惧,低着头看向腹部的灵府处。
眼睁睁看着,何博的灵力聚齐来的利爪缓缓刺入他的灵府,在里面搅动、撕扯。
锥心刺骨的剧痛自灵府传遍全身,刺激着每一根神经,碾压着每寸筋骨。
几乎所有的血液淹过喉咙,涌上脑袋,炽热而滚烫,染红了他的双眼,染红了他因疼痛而狰狞的面容。
没多久,他全身已经被汗水湿透。
这取灵根的短短数秒时间,对于他仿佛过了几个世纪。
终于,大殿内,蓝紫色的灵焰中,除了纯粹的绿光外,又出现了五色光芒。
——何博取出了他体内的五灵根。
“呼——”
石清松瘫软在地,强大的意志,又或者说,多年来的执念,战胜了疲惫与虚脱。
他凹陷进去的眼睛,可怕地睁着;咬得牙关渗出的血丝,顺着嘴角缓缓滑落。
静静看着浮在空中的两个灵根:
一个五色灵根,将他困于炼气期二十多年的杂灵根;一个纯粹绿色单灵根,本属于他的、被人夺走十多年的木系单灵根。
两行热流止不住地从眼眶中涌出来,顺着面颊,混着疼出来的冷汗,一同滴落在地上。
而操控这一切的何博,状态也好不到哪儿去。
只见,蓝紫色光晕里,他低头吟唱着古老的咒语,指尖变幻出的手势繁复而诡异。
原本晴空万里的天际,忽然滚过数道慑人的炸雷。
“轰隆隆——”
这雷声像是天道对逆天之举的警告,一声响过一声,愈发震耳。
转瞬,艳阳天彻底暗沉了下去,骤然坠入了黑夜。
护法的玄霄宗弟子们不由得紧张起来,看着这不祥的征兆,捏紧了手中的法器。
屋外电闪雷鸣,震耳的雷声仿佛要掀翻屋顶;
而屋内施法的人却恍若未闻,双目紧阖,变幻的手势未歇,口中的神秘咒语也始终未曾中断。
那让人起鸡皮疙瘩的咒语,仿佛是送自己入坟墓的祭典之歌。
但见,施法人头发肉眼可见得全白,宛如飞舞的霜雪;惨白的面颊,也渐渐蒙上了一层灰败之色。
紧接着,紧阖的双眼、鼻孔、嘴巴、耳朵,不断往下淌着血,染红了他的衣襟。
穆良朝惊恐地看着这一切,耳畔仿佛传来皮肉爆裂的声响。
她听得正切——何博露出的肌肤正在寸寸炸裂,血肉外翻,身上的衣物早已被涌出的鲜血浸透。
就在这时,他猛地睁开双眼,一声厉喝响彻大殿。
蓝紫色的灵焰骤然暴涨,瞬间窜高了十倍不止,熊熊烈焰翻腾着,将整个大殿都裹入其中,仿佛要将一切吞噬。
光晕里的两个灵根,循着轨迹,也终于回归到了各自的本位。
仿佛是一道闪电似的,那暴涨的蓝紫色灵焰转瞬就熄灭了。
闪电、雷声、灵焰、咒语全都戛然而止……
“转换……成功了……”何博喃喃道。
“多谢!”
穆良朝狂喜,立刻飞扑至三徒弟身边。
“清松,感觉如何?”
“穆良朝……”
穆良朝顺着声音看过去,瞳孔猛地后缩。
只见,白发覆面、佝偻着腰背的施法人,垂下双手,费力地转过身。
他眼中似有万千执念,死死缠住她,似在用尽最后力气,低吼道:
“穆良朝……你说过的话,不能不算数!……护住我和红儿的儿子!……否则……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他努力张着嘴,还想要说些什么,可整个人却像一根残烛,风一吹,“嘭”地一声,倒地不起。
穆良朝打了一个寒颤,轻轻放下没大碍的徒弟,箭步奔到何博身边,颤着声音道:
“你放心,我既说了,自然会算数!”
虽不知他还能不能听见,但为了让他能安心离去,她对着他,将那句誓言又清晰地念了一遍。
“宗主,说实话,你俩确实让我好生感动,但是你先别感动。”
这横插一脚的话,让穆良朝心肌一梗。
只见灶老伯走了过来,蹲下来,将他翻来覆去道:
“他还有一口气,你再拖着,你干脆把誓言换成悼词得了。”
光钻透云层,笼罩了大地,天空中的乌云也随之向四周散开。
澄澈如镜的天空一片湛蓝,干净得仿佛从未出现过闪电天雷。
殿内的响动,和屋外的天雷,让守在殿外的弟子们心惊胆战。
现在一切止歇,又陷入了更让人惴惴不安的寂静。
弟子们屏住呼吸,颤抖着身子,向里面张望,迫切地想知道结果如何。
在不安的等待中,殿大门打开了。
穆良朝抱着陷入昏迷的石清松走了出来,环顾四下弟子,绽放了一抹如释重负的笑容。
看到穆良朝的笑容,大家悬着的心总算放下了,都睁大双眼、伸着脖子凑了过来。
只听见她仰头大声道:
“灵根成功调换回来了!老三平安无事!”
此话一出,静默片刻,骤然爆发出一片返祖式的欢呼和欢笑。
“喔!喔!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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