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的地牢里,湿冷的空气夹杂着血腥气。柳依双手被铁环高高吊起,原本雪白的里衣已被鲜血染透。一道道鞭痕皮开肉绽,触目惊心。
岛主悠闲地坐在她对面的太师椅上,慢条斯理的用茶盖拨弄着碗中的茶叶。
“知道为什么罚你吗?”他头也不抬的问。
柳依早已奄奄一息,但这些皮外伤比起从前受过的刑罚,确实轻的不止一星半点,她艰难的点头。声音微弱的说:“未经组织允许……擅自行动。”
她抬起头,凌乱发丝间那双眼睛却异常明亮,“墨宸杀我全家,我要买他的命。”
“呵,”岛主轻嗤一声,终于从茶碗上抬起眼,目光如冷电般扫过柳依狼狈的身躯,“你可知,他现在是朝廷柱石,边关砥柱,声威正隆。你想买他的命?”他语速缓慢,带着毫不掩饰的讥讽,“简直痴人说梦。”
“影阁……不是只谈价钱吗?”柳依咬着牙反问。
岛主凝视她片刻,他缓缓吐出几个字。
“一万两白银两。”
“一万两白银……”柳依重复着,眼中闪过一丝惊讶。
“以你夫君如今的权势地位,一万两不算多。”
“他不是我夫君。”柳依闻言摇头,“他是我的仇人!不共戴天。”
岛主放下茶盏,缓步走到柳依面前。冰凉的指尖轻拂过她滚烫的脸颊,那动作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狎昵。顺着她脖颈的曲线缓缓下滑,掠过锁骨的凹陷,最终停留在她的腰侧,暧昧的摩挲着。
“你若愿与我春风一度,”他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蛊惑,又透着不容置疑的冰冷。”这一万两白银就抵消了。”他微微俯身,气息拂过她的耳畔。“
见柳依咬唇不语,他低笑一声:“你可知道,就算是这京城里最炙手可热的花魁,也不可能一夜值一万两。”
岛主忽的收了笑容,后退一步恢复了往日的威严,“你考虑考虑,伤好了以后来找我。”他转身离去。又回头瞥了她一眼:“记住,这是你复仇的唯一机会。”
地牢的铁门重重关上,只剩下柳依悬在半空,鲜血顺着衣角一滴一滴落下,在石板上绽开一朵朵暗红的花。
*** ***
朦胧的雾气在室内缭绕,浓郁的药草味儿扑面而来。柳依疲惫地靠在浴桶边缘。
“岛主从不轻易让人泡这般珍贵的药浴。”驼背老妪沙哑的声音打破寂静,“你与他……是做了什么交易吗?”
柳依闭着眼,声音轻得像要散在雾气里,“他要我与他春风一度。”
老妪动作一顿:“你答应了?”
“他让我考虑清楚再去找他。”
“看来岛主待你确实不同。”老妪意味深长,“那你要从他那里得到什么?”
“墨宸的命。”柳依的声音冷了下去,“我要买墨宸的命。”
“好大的口气。”门帘轻动,一个身着黑衣、面覆黑纱的女子不知何时已立在门口。老妪识趣地躬身退下。
黑衣女子走近,面纱上方那双眼睛锐利如鹰。
“你三番五次救我,却从不以真面目示人。”柳依抬眼看向她,“你究竟想要什么?”
“——绿萍。”
女子身形明显一僵。
“你很聪明,怎么发现的?”片刻沉默后,黑衣女子终于开口
“从发现你做的绿豆酥,与和顺居的味道一模一样时,我便起了疑心。”柳依将胳膊搭在浴桶边缘,水珠顺着肌肤滑落,“真正确定,是在岛主房中,你救我那次。你的眼神,与当年在将军府救我时如出一辙。”
她直视着对方:“像你这样的顶尖影子,为何甘愿潜伏在将军府,守在我身边?我曾猜测,莫非是我爹重金请你保护我?”
女子轻笑一声,带着几分讥诮:“柳员外?他可请不起我。”
她缓缓从发髻上取下一支发簪,在柳依眼前轻轻晃动。那是一支银制的牡丹发簪,做工精致,在雾气中泛着温润的光泽。
柳依认识那根发簪。那天,她打算让婢女把发簪卖掉,换些银两给绿萍买些补品。但那婢女没敢接。
“我离开将军府时,带走了它。”女子的声音忽然柔软下来,“它是我黑暗岁月里,唯一的光。”
“看来你多次舍命相救,是因为这支发簪?”
“不错。”女子将发簪小心地插回发间,“你在影阁这一年,可曾有人真正关心过你?当年在将军府,墨宸罚我那三十鞭不过是皮肉之苦,算不得什么。可当那婢女将你说的话,说与我听时……”她的声音开始微微发颤,“我才发觉自己还是个有血有肉的人。”
她俯身在柳依耳边低语:“我今日来,是要告诉你,赵治廷已联合朝中大臣联名弹劾墨宸,他现在已身陷囹圄,正被关在大狱里。所以,别让岛主白白占了你的身子。”
柳依凝视着她面纱后若隐若现的轮廓,忽然轻声道:“绿萍,我们联手吧。”
黑衣女子身形微顿,却不答话。
“难道你不恨他吗?是他让我们的双手沾满鲜血,身上背着无数条人命。那些人确实罪有应得,但该惩罚他们的是国家的律法,而不是由我们来结束他们的性命。”柳依凝视着她,看到她的眼神有一丝丝微动。
“不仅那么多姐妹惨死在他手中,他还命暗卫夺走她们的贞操,”柳依一把抓住她的胳膊,“难道不该有人替她们讨回公道吗?”
柳依的声音在雾气中显得格外清晰,黑衣女子双手紧握,眼中瞬间盛满了恨意。
她沉默良久,面纱微微颤动,压低声音,说:“三日后,月圆之夜,守卫换岗时会有一炷香的空隙。”
夜色如墨,孤岛宫殿内却灯火通明。
柳依特意换上了一袭绯色纱裙,金丝绣成的海棠在裙摆绽放。她对着铜镜,将青丝松松挽起,露出纤长的颈项。镜中人眼波流转,朱唇轻点,美得让人移不开眼,唯独那双眸子深处凝着一层化不开的冰霜。
岛主早已在殿内设宴等候。当柳依袅袅步入时,他眼中毫不掩饰地掠过惊艳之色。
“早该如此,美人。”岛主笑着将她揽入怀中,酒气扑面而来。
柳依强压下心头的厌恶,唇角弯起恰到好处的弧度,执起酒壶为他斟酒。她袖中藏着一柄薄如蝉翼的短刃,随着她斟酒的动作,悄然滑入掌心。
“岛主,”她声音柔媚,身子却不着痕迹地调整着角度,“这一杯,我敬您。”
就在她举杯的刹那,手腕猛地一转!短刃如毒蛇出洞,直刺岛主心口……
电光火石间,岛主竟大笑一声,宽大的袖袍一挥,一股凌厉的劲风扑面而来!
“早料到你不会安分!”
柳依只觉腕骨剧痛,短刃应声落地。她还想变招,可岛主的手已如铁钳般扣住了她的咽喉。
她心中大呼不好,本该扮作婢女模样,混在宴会中的绿萍为什么迟迟没现身,难道……她叛变了!
“美人计?”岛主嗤笑,指尖摩挲着她颈间脉搏,“可惜了这副好皮囊。”
潜伏在殿外阴影中的“绿萍”,目睹了这一切。她眼见柳依被侍卫押下,却毫不犹豫地转身,如一片落叶融进夜色。
京城地牢。
墨宸正闭目调息,忽闻一阵极轻的脚步声。他猛地睁眼,只见一道熟悉的身影立在牢门外。
“绿萍?”墨染愕然。
这个婢女自从柳依为自己挡箭受伤后,便再没出现过。
“没时间解释。”“绿萍”声音急促,“夫人为杀岛主失手被擒,如今生死一线。您若还想见她最后一面,就跟我走。”
听到柳依二字,墨宸就慌了心神。
只见她将一枚铜钥滑进锁孔,“现在,选择在您。”她并不给墨宸思索的时间。
前来地牢探望墨宸的秦嗣法,听到动静,躲在阴暗处。
墨宸眼中闪过决绝,猛地发力,铁链应声而断。
秦嗣法闻声闪身而出 ,“墨宸,你不能走。你这一走叛国的大罪就坐实了!”
墨宸看向漆黑的地牢出口,声音沙哑:“是我欠她太多。如今她有难,我不得不去。”
秦嗣法无奈只能跟着。
三人趁夜色逃离,乘上“绿萍”准备的船只,在黎明前抵达那座孤岛。
岛主的宫殿矗立在悬崖之巅。他们潜入时,正看见柳依被铁链吊在半空,遍体鳞伤。岛主站在她面前,手中把玩着一柄匕首。
“等你很久了,墨将军。”岛主转身,露出意料之中的笑容。
一场恶战爆发。墨宸剑势如虹,“绿萍”则如影子般游走在战场边缘。秦嗣法趁着混乱跑去解救柳依。最终,墨宸一剑贯穿岛主心脏,而绿萍的匕首也同时从背后刺入。
岛主倒地时,眼中竟带着一丝惊讶。
“韩翠……你这个叛徒。”
秦嗣法刚想大呼墨宸不要过来,那二人已到眼前。
“我们中计了。”秦嗣法话音未落,脚下的石板突然翻转,四人一同坠入深不见底的密室。
厚重的石门轰然关闭。这时,韩翠缓缓起身,拍了拍衣角的灰尘。
“多谢诸位相助。”她微笑着,那笑容冰冷而陌生,“岛主已除,而墨将军你,也坐实了越狱叛国之罪。”
墨宸瞳孔紧缩:“这一切都是你的局?”
“从柳依被捕,到地牢报信,都在计划之中。”韩翠淡淡道,“你们都是赵大人棋盘上的棋子。”
“你们就慢慢等死吧。”说罢轻拍墙壁三下,石壁应声翻转,韩翠瞬间消无踪。
柳依急忙冲上前去,可任凭她如何敲打,那墙始终纹丝不动。
三人四处寻找机关,秦嗣法忽然在一面墙上发现了几行古老符文 。就在这时,柳依惊呼,“嗣法师兄,你看那墙是不是在动?”
他们连忙聚到密室中央,果然看见四面墙正缓缓向中间推移,照这个速度,用不了多久他们就会被挤压成泥。
空气中弥漫着令人窒息的绝望。
柳依下意识后退,脚跟突然被什么绊了一下。低头看去,竟是地面上凸起的一个小块石柱,柱身上刻着繁复的花纹。
就在这时秦嗣法盯着墙上的符文,脸色骤变,“这是一个血祭。”
“……这个阵法只有保有处子之身女子的鲜血方能破阵。”
话音落下,一片死寂。三人目光在昏暗中交错,又迅速避开,仿佛被这句话烫伤了视线。
对秦嗣法而言,这真相如同钥匙在手,却打不开锁头,反而让每个人都困在更深的囚笼里。
柳依望向墨宸,墨宸也正看着她。他深邃的眼眸中翻涌着难以名状的情绪。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沉默中,柳依缓缓取下束发的银簪。没有任何犹豫,她手腕用力,锋利的簪尖划过白皙的肌肤,一道血痕瞬间绽开。
柳依俯下身,将奔涌而出的鲜血,滴落在石柱的花纹上。
殷红的血珠沿着古老的纹路蜿蜒而下,如同有了生命般在石柱上蔓延开来。
秦嗣法震惊地看向柳依,又难以置信地望向墨宸。成婚半载的柳依竟仍是处子之身?
尴尬之际,四面逼近的石墙发出沉重的轰鸣,缓缓退回原位。伴随机关转动的咔哒声,一道与石壁浑然一体的石门在他们面前徐徐开启,门外透进久违的光亮。
刚出了密室,柳依就看到不远处,一个浑身是血的人向他们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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