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霞跟在墨宸的身后,来到一处宅邸前,她抬头望去,门楣上“将军府”三个鎏金大字赫然入目。心头猛的一颤,那她身旁这位气度不凡的个男子,岂不就是柳依的新婚丈夫。
曾几何时,她和柳依都对嗣法师兄芳心暗许,可嗣法师兄眼中从来都只有柳依一人。那份求而不得的酸楚,渐渐酿成了不甘。
如今柳依被迫嫁人,她觉得嗣法师兄好像也没那么好。看到他们两个痛苦,自己也没觉得多开心。而今自己又成了将军的妾室,日后又该如何面对柳依。
这命运的安排,当真令人啼笑皆非。
柳依从未喝过酒,没想到这酒的后劲儿如此绵长。昨晚不过喝了三杯,就昏昏沉沉的睡到现在。
婢女在外面敲了敲门,说:“夫人,醒了吗?”
柳依含糊的“嗯。”了一声。
雕花门扉轻启,婢女们捧着铜盆巾帕鱼贯而入。
甫一睁眼,便被眼前的仗势惊住。柳家虽富庶,但也未曾这般奢靡。
待梳洗完毕,众婢敛衽退去,唯余一人为她轻拢罗裳。
“夫人我叫绿萍,以后我就是您的起居婢女,有什么事,你叫我就好。”
柳依点点头,并未仔细去看她。
“夫人,将军回来了。让您过去。”门外的婢女传话说。
偏厅里,墨宸正坐着喝茶,几口茶下肚,让他头脑清醒不少。红霞立在他身旁。
柳依走到门口时顿了顿,一眼认出了那衣裙。
“给将军请安。”
墨宸没看柳依,做了个手势,示意坐她在旁边。
“上茶。”墨宸对着一旁的婢女说。
转头又对着红霞说:“给夫人敬茶。”
红霞不敢抬头看柳依,走过去直接跪在了柳依面前,“妹妹给姐姐敬茶。”
柳依愣了下,拿起茶盏,轻抿了一口。
“以后你我就是自家姐妹,你要尽心尽力的照顾好将军的起居。”
“今日着实太过匆忙,我也没有准备什么礼物。”说罢摘下头上的一根金簪,插在了红霞头上。
绿萍垂手侍立,闻言侧目看了眼自家主子。平静的连眉梢都未颤分毫。这般反应,究竟是性子温婉到了极处,还是... ...城府深沉的教人看不透。
红霞也是受宠若惊,一时忘了起身。
墨宸本想试探一下柳依的反应,没想到她神色平静无波,竟这般从容地接纳了他纳妾之事。
是了... ...他心下忽然一沉。她心里还有个喜欢的道士,又怎么会将他这个夫君放在心上。
一股无名醋意骤然翻涌,酸涩直冲喉间,竟一时失了方寸。
“用早膳吧。”墨宸起身向外走去。
柳依走在墨宸身后,想起了上花轿前她娘的叮嘱,“你既已决定嫁他,就把他当做丈夫去侍奉。感情是可以培养的,他若冷漠,你便主动些;他若热情,你便矜持些。”
可昨夜红烛空燃,今晨又见新人。她实在摸不透这墨将军的心思,方才那些客套话,也都是她在话本上学的。
既说他冷待时要主动些... ...柳依悄悄伸手,想去牵墨宸的衣袖。
指尖将触未触之际,墨宸身形微顿,随即不着痕迹的避开了。柳依收了手,心中疑问,墨宸并不喜欢自己,可为什么又要让皇上赐婚呢?
墨宸独坐书房,执卷半日,却未翻一页。
为报旧仇,他强娶仇人之女,他要让那所谓的“大善人”也尝尽这骨肉分离之痛。此念如淬火的铁,在他心头烙了整整十年。
而今“凤冠霞帔”就摆在眼前,他却第一次心生茫然。天意何等讽刺,那令他切齿的仇人之女,偏生与他一见倾心之人,竟是同一抹身影。
当阿菟想拉他的衣袖时,他心中有一丝兴奋略过。可一想到他是仇人的女儿,又故意避开了。
墨宸拉起左臂上的衣袖露出一段小臂,上面密密麻麻的都是划痕,或深或浅。每一道都与她有关。
十年寒暑,他始终记得那一日。
刀锋将饮仇人之血时,柳员外抱着的女孩忽然抬头看向自己,那是他筹谋多日未曾料到的变数。
他原以为会惊哭女孩,谁知女孩却向他展了笑颜。那笑颜如破云之光,猝不及防地照进他冰封的心底。此后沙场浴血,几度濒危,全是这抹笑支撑着他挣回性命。
可他怎么能对仇人之女心生眷恋?每当沉溺于此,便以刀锋在臂上添上新痕,他恨那笑容,若非那一眼,杀母之仇早已得报。
这十年来,他日夜活在撕裂之中。白天他是威震八方的将军,深夜却只剩被旧痛啃噬的残魂。
“墨将军。”妖娆的声音充满整个书房。
墨宸收起刀,拿起一旁的手帕压在了伤口上,才寻着声音看去。
只见眼前的女子媚眼如丝,轻移莲步。一晃就到了自己跟前,绕过桌子后纤腰一拧,如柳枝拂水般跌坐他怀里。墨宸的右手按在左臂上止血,只能将她环抱在怀中。
女子伸手去拂墨宸的侧颜,“墨将军果然丰神俊朗。”
墨宸邪魅一笑,“你是如何进来的。”
女子手指微翘,指了指窗户。
他的将军府如铜墙铁壁,她能悄无声息的进来,想必功夫了得。
“我们认识吗?”
女子没回他的话,凤眼斜晲,看向墨宸的左臂,眼尾的胭脂色与烛光交融。
“墨将军,你受伤了?”
墨宸挑了挑眉,反手擒住了她那不安分的手。也许是力气过大,只听那女子“嘶”了一声,“赵大人让我来问你,那件事你考虑的怎么样了。”
墨宸轻蔑一笑,赵治廷还真是心急。
外面突然传来一阵吵闹声。
“夫人,夫人... ...将军正在忙,还是让我先去通报一声吧。”
墨宸听着那声音越来越近,嘴角微微上翘,他握住女子的手故意在唇边婆娑了两下。
推开门的两个人都愣住了,余得水挠了挠头,面带尬色的说:“没... ...没拦住。”
柳依则用双手捂住眼睛转了个身。
书房里静的只能听到呼吸声,那女子似乎是被墨宸突如其来的举动吓到了,手还被墨宸握着忘了抽回来。
“怎么,吓到了。你刚刚不是很放荡吗?”墨宸在她耳边低语。
女子忙抽回手,整理了下情绪起身说:“我叫舞倾城,墨将军可不要忘了我啊。”她又变回了刚刚那个魅惑的模样。
书房里只剩下他们夫妻二人,墨宸起身将受伤的手臂藏于袖中,走向柳依。
“夫人这般急匆匆的来寻我,可是有什么事?”
柳依向后退了半步,阳光透过窗棂映在她微蹙的眉尖。
早膳过后她独坐思忖良久,这般打哑谜似的度日,倒不如径直去问墨宸,既无情意,为何强娶?若能将话挑明,求他一纸休书,全了彼此颜面,岂不是各得其所的圆满。
刚刚又见他与舞姬厮混,这才成婚两日,他就这般不把自己放在心上,便更笃定了自己的猜测。
“我与将军素不相识,将军娶我目的何在?”柳依开门见山。
“我哪有什么目的,只是爱慕你而已。”墨宸伸手勾了下柳依的下巴。
“你放屁,从我来不曾见过你。”柳依只觉得落了一地的鸡皮,也对墨宸的轻浮有些恼怒。
“好。那我就给你点提示。”墨宸双手背在身后。
“大概十年前,我还是个小乞丐时,曾向你乞过讨,你嫌我脏不肯让你爹给我吃食。于是我便记恨起你来,下决心出人头地,然后娶你为妻,让你这个千金小姐与我这个乞丐共度一生。”
“墨瑾瑜,你开什么玩笑。十年前我也不过才五、六岁,怎么可能做出这种的事。”
“呦,生气了。不过,你这么直呼你夫君的字不太好吧。”
柳依瞪了他一眼,转身出了书房。
墨宸凝视着她远去的背影,眼神倏然暗沉下来。他的新婚妻子竟不在意他与别的女人**,被无视的愠怒在他心中灼灼燃烧。
柳依快步踏入花园,胸中块垒难消。她自幼蒙秦住持悉心教诲岂会行差踏错。
反倒是那个墨宸,什么狗屁将军,分明是个贪欢好色之徒。才大婚第二天,就急不可耐的把什么小妾啊、舞姬啊都弄到府里来。
她正对着一丛月季低诉,目光掠过叶间时忽地一顿,只见一条毛毛虫正慵懒的伏在花叶上,眼底掠过一丝皎洁的光。
她对着不远处的下人说:“去给我拿个罐子来。”
柳依一路小跑回了自己的院子,绿萍迎面走来,说:“夫人,您这是怎么了,气喘吁吁的。”
柳依摇摇头把自己关进了屋子,一想到那个“墨鱼仔”今晚能“睡个好觉”,她就开心到不行。
可一想到到墨宸强娶自己的缘由,若当真那般幼稚,未免令人失笑。可若真是如此,他堂堂大将军,心胸岂非狭隘的可笑,这背后定然藏着更深沉的阴谋。
思绪如藤蔓般缠绕,最终指向一个令人心惊的猜测。这一切,莫非与父亲有关?
她需将这份疑虑传与父亲知晓,然而环顾四周,府中竟无一人可为心腹。电光石火间,她骤然明悟,难怪墨宸执意不许她带陪嫁丫环,原来是要斩断她与外界的所有联系,将她彻底困作孤岛。
一个更可怕的念头浮上心头,莫非墨宸是要已她为质,借此挟制父亲?
她指尖轻叩桌案,眉头微蹙。自己与墨宸是皇上赐婚,她要如何是好呢?她起身在屋里踱来踱去,脑中忽的闪过一丝灵光。
圣旨只道要她嫁入将军府,又没说要相伴到老。既然这婚事的名分已全,那此后天涯远去,又怎能算抗旨呢。
这般想着,她嘴角不由的弯起皎洁的弧度。
若明说那“墨鱼仔”肯定不会放自己走,她还得想想怎么出府。看到站在门外的绿萍她有了主意。
“绿萍,我想吃绿豆酥。”
“是,夫人。我这就去吩咐厨房。”
“不,你亲自做给我吃,我不相信这府里的下人。”
绿萍审视着眼前的人,接触的时间尚短还摸不透她的脾气秉性,只能应允了。
绿萍出了院子,柳依也溜了出去,将军府不算太大,她避开了书房和墨宸的卧房,一会儿的功夫就转完了。
她站在不远处看着西边的院子,那里离哪都远,人也少很适合逃跑。
柳依推门进去,刚好看在红霞在院子里乘凉。原来红霞住在这里,既然来了便没有走的道理。
红霞看到柳依更是大吃一惊,她以为柳依是来找自己算账的,吓得连忙跪在柳依脚边哭诉,“柳依,我不是有意和墨将军在一起的,一切都是... ...”
她刚想说出实情,突然想到墨宸说过的话,“只要你好好的配合我,我会给你想要的一切。若敢说漏了嘴,我要你的命!”
“我... ...我也是被逼无奈。”
“行了行了,我也只不过是过来瞧瞧。”柳依四处打量着院子,根本就没听红霞说话。
出了西院又转了转,最后选了花园那的一堵墙,有几棵矮树挡着还算隐蔽,墙外就是街市,是个逃跑的不错路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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