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次在床上醒来,时暮头脑昏沉。
看了眼窗帘缝隙中的天空巨幕,一抹红光懂事地拉开窗帘,见时暮钻在被褥里,朱雀又转回去准备拉上些,轻轻的一声,“不用拉。”
红光在空中跳跃,飞蹿到时暮脸庞,绕着贴了一圈,亲密的示好动作。
时暮无心在意,盯着窗外计划着今天的事项。
咚咚咚——
“哥,你醒了吗?”
朱雀看起来比时暮更想回答这个问题,积极地在空中打转。
这只鸟一向不喜人类接近,时暮看着朱雀反常的举动,一时忘了应声,几秒时间,门外的人走远,床头通讯仪上收到几条信息。
朱雀在他体内觉醒时,时郝远在千里之外,往后几年也鲜少见过面,却对时郝这般友善……时暮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轻声问了句:“爱屋及乌?”
朱雀静止一瞬,飞快在空中转起圈圈。
时暮嘴角微扬,“做得好。”
朱雀像是羞涩,动作慢了起来,缓缓回到时暮体内。
时暮这才拿起通讯仪看消息。
【哥,队里有任务,我出去一趟。】
【帮你温了早饭,记得吃!】
时暮回过去一句【好】随后翻了翻华北的信息网。
个人通讯码绑定所属基地信息网,而各基地信息网并不互通,眼下时暮的身份认证是华北居民,查阅权限为平民级别,接触到的信息都经过信息部门筛选,十分有限。
时暮饶有耐心查看了有关孙燃的各项新闻报道,得到的信息大同小异。
通讯仪啪嗒掉落在床上,时暮闭着眼睛安神,“看来我们要去见一见。”
朱雀小声应了句啾。
五分钟后,时暮穿着身常服,清一色的黑。手里拿了杯温水,站在那面堪比异种图鉴大全的墙前,从左到右依次看过去。
时暮出身华南基地,对异种的熟悉程度不言而喻,作为基地的尖端战力,光是每日斩杀的异种数量,对于久居祥和之地的华北军来说,称得上天文数字。
勾着笔的手修正几处错误知识点,时暮赞扬,“还算认真。”
“啾啾!”
华北A区训练营。
“孙队,怎么把时郝那小子扔地面上去了?”戴着玄武臂章的年轻人坐在软垫上,面带疑惑。
孙燃翻阅着训练记录,他面相白净,身量也不低,但看着更像是文职人员,随口道:“擅自离队,训练迟到早退,违反军纪,让他去地面轮值都算轻的。”
年轻人大笑几声,难掩嘚瑟,“就该这么做!这小子,简直狂得没边!”
粗犷的笑声钻进耳朵,孙燃瞟了他一眼,“你在这儿做什么?很清闲?”
年轻人打着哈哈,飞快离去,留下句,“哪能啊,忙!特别忙!我现在就走!”
孙燃翻着文件,一路回到办公室。
门开启,轻风涌出,孙燃手中被夹板固定的纸张窸窣作响。
那缕被风扬起的头发被时暮撩至耳后,他静静站在窗边,背光的身影像虚幻缥缈的梦境。
那一刻孙燃想,原来不管什么时候,这份心动永远不会停止。
时暮等候了很久,眉眼间有些不悦,声音跟着冷淡下去,“初次见面,时暮。”
孙燃带上门,听着他说初次见面神色迟疑,怔怔回过去,“你好,我是…孙燃。”
孙燃呆在原地,反复默念几遍时暮的名字,记忆中的面容逐渐重合,终于反应过来不是在做梦,说:“你不应该出现在这里。”
“哦?我该出现在哪里?”时暮上前走了几步,拉开软椅坐进去,动作熟练,就好像他才是这间办公室的主人,自问自答着,“我应该出现在监狱。”
孙燃想他一定是脑子都懵掉了,才会问出刚才那样的问题,理清信息,“时郝带回的人,是你。”
时暮点头,看向办公桌对面的座椅,待客般,“别站着,坐。”
孙燃的军旅生涯一路顺畅,到哪都是受人敬仰的存在,眼下时暮待他如此随意,非但没有觉得冒犯,反而有些期待,还掺杂几分愧疚。
他犹豫着坐到时暮对面。
“时郝想要收复华南基地,这件事和孙队长有多少关系。”
清冽的声音不带一丝和善。
“那是他自己的追求。”孙燃不敢把目光放到时暮身上,低头解释道:“他一直都很想重回华南,人各有志。”
“确实人各有志,一夜之间改变的志向,一夜之间逆转的感情。”时暮面色无常,“看来孙队长并不准备说实话。”
一抹红光绕在孙燃颈间,他提醒道:“这里是华北基地,时队长还请注意言行。”
“我不在乎。”时暮无所谓说着,“你也可以调动神力攻击我。”
“我不会那样做,同样,我相信时队长也不会冲动行事。”孙燃笃定道:“你从来不是不分黑白的人。”
空气中漾起淡淡一声冷笑。
“孙队长,了解一个人,仅靠他人之口怎么行。”时暮拿了本厚页记事簿,头也不抬翻看着。
缠绕脖颈的红光逐渐聚拢,孙燃深思后,松了口风,“时郝以你为榜样,他想做的,不外乎是得到你的认可。华南基地覆灭一事,蹊跷诡秘,常常被人提及讨论,时郝思维活跃,一夜之间捕捉到线索不是不可能,更何况,你是他的哥哥,他唯一的亲人,血缘深厚,爱和恨本就相伴相生。”
“时队长怀疑时郝身边的每一个人,偏偏我嫌疑最大,可我与时郝并不交心,最多不过战友关系。”
颈间的红光消散。
时暮抬眸看了眼孙燃,照着记事簿上的摘录读出来。
“诸神之下,人类文明延续。新纪元136年《华南宣言》节选,发表人时暮。”
时暮悠悠合上记事簿,“孙队长为了什么战斗。”
感受到他话里的期待,孙燃面色泛红,肉眼可见的紧张起来,“为人类,为了生存,为了未来。”
同样的回答。
时暮已经想不起来自己是在什么样的状况下说出那些话。
“君子言出必行,但愿孙队长如实是君子。”
孙燃觉得这话的意思就是“我对你保持怀疑。”
紧接着,时暮推了杯满当当的茶到孙燃面前,不留情道:“身为玄武之力继承人,事务繁多,责任重大,时间精力不该浪费在毫无可能的事情上。”
那些记事簿上深藏的情感碾成虚无,孙燃面色一白,时暮视若无睹,轻声道:“告辞。”
孙燃沉着脸,面露挣扎,时暮越过他的瞬间,孙燃往后一伸,手指刚碰上那截手腕。
砰!
办公室的门毫无征兆暴力推开。
灰冷的眸从时暮头发尖落到鞋边,那束目光最后停在孙燃拉着时暮的手上。
空气仿佛凝固了。
时暮抽出手臂,斜侧着身瞥了孙燃一眼。
“我…我不是那个意……”
孙燃的话没有来得及说完,时暮已经消失在视野中。他没敢追上时暮说个清楚,只得退其次看向突然造访的年朝,问道:“年队长所为何事,晋衔仪式相关事项都已告知。”
不想年朝唰一下又将门带上,他走的方向分明是时暮的方向,孙燃沉默发笑,无声骂了句脏话出来。
另一边的时暮走得飞快,几乎带出虚影,一股冷源从身后逼近,时暮皱了下眉,猛地停下,转身收敛温和,“青龙特种部队队长?”
年朝嗯了声,对环绕在身边的朱雀之力视而不见,上前一步,“我想邀请您共进午餐。”
听着这个您,时暮抬眸,“不必尊称,知道我是谁,还要邀请一个战犯?”
“你不是。”
年朝上前一步,时暮发觉那股冷意只是他本身的气息,烟雾晕染的眼眸定定看着时暮,“审判并非真相。”
十五分钟后。
时暮看着单向玻璃外整队跑步的士兵,似曾相识的场景荡起波澜,桌子一侧传来年朝的声音。
“你不记得我。”
“不记得。”说着时暮转头看了他一眼。
如果说孙燃的目光还带着不少谦和,对面的年朝,早已将礼貌踩到地上,灰眸里是激进又猛烈,谨慎却**的别样情绪。
时暮面无表情回望过去,七秒后,视线移开,带着座椅往后退了些距离,“记得与否不重要,我救过很多人,不可能每个人都要铭记一生。”
滚烫的目光降了些温度。
时暮加了把火,“相比过去,期待未来吧,年队长。”
年朝个头大,就算坐着也高出常人一截,不知不觉已经快把时暮的腿圈在他腿间,看着时暮闪烁的眼底,年朝紧追不舍,“你不排斥我,你想记起。”
前半句说到点上,时暮反驳不来,依旧冷着声,“不管是谁,都会对缺失的记忆好奇,人的本能没有办法克制,我不认为这可以和想混为一谈。”
年朝是个抓重点的好手,对时暮默认不排斥他的事实心生愉悦,顺着他的话锋说下去,“嗯,有道理。”
一只脚踩到年朝小腿,那瞬间年朝听到血管的膨胀声,带着心跳急促作响。
时暮什么都没有说,双手交叉放在桌上,钩子一样的眼尾拉出危险的弧度。显然时暮低估了某些东西,脚下的腿不退反进,甚至顶着他往后移了几公分。
时暮的脚稍一用力,只听年朝一声闷哼,停止了前进。
“适可而止。”
裂开的腿骨复原不过几秒时间,时暮的气息消失不见,年朝触摸着那双手停留过的地方,低声道:“适可而止吗。”
一天后,A区司令部。
时暮和朱雀小队的三人身穿保卫处制服,分散在表彰大厅四个角落。
上午九时,华北军区总司令任思秋上将到场。随后,华西白虎特种部队队长柳圆,华东青龙特种部队队长年朝先后进场。
柳圆认出时暮有些诧异,随后点头示意,目光往两边扫了眼。时暮对柳圆是有些印象的,大概是某次行动中救下的小姑娘,那些画面忽闪幽暗,一旦细想便化作空白,时暮只道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
来不及感慨,时暮看到那头熟悉的白毛,抬手压低帽檐,和年朝望过来的视线错过。
上午九时十分,华北军区少尉衔以上军官陆续到场。
时郝一身正装的样子其实很严肃,只是看到角落站着的时暮立马破功,手一抬就挥起来和时暮打招呼,一众军官齐刷刷往后看。
好在中间冒出来一个社牛军官以为时郝正和自己打招呼,同样手臂一挥,回了个招呼。
人群中,时暮再次见到孙燃。
在时暮收回视线的前一秒,孙燃突然扭头看过来,随即却是面色一红,尴尬地低下头。
时暮戴着覆面口罩,露出一双猩红的眼,对他这反应无动于衷。
九时二十分,任思秋上将宣读军衔晋升名单。
九时三十分,任思秋上将为少尉晋中尉的八位军官颁发中尉军衔命令。
九时三十一分,军歌奏响的瞬间,巨大的爆炸声接连响起,紧接着,一声毛骨悚然的吼叫响彻华北基地上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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