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明在青湖公园不远处找了个没人的地方上了岸。依他的推测，无论这公园是否收费，外面的人应该也不能直接游进青湖里头。

虽然地图上标注有一条暗渠，但地图不是高清摄像头，也不是城市的下水道和河道设计图，要是有个水闸拦在这里，他还得重新游回来。

风一吹，光着身子只穿了内裤的唐明打了个寒颤，连忙取出外套披在身上，再摸了摸口袋里的手指，确定东西没被系统吞掉或者扔出去，唐明长舒一口气。

然而下一秒，他的脸色僵住了。

忘记把那枚星币拿出来了……万一这青湖公园要门票，我该怎么办？

他已经走到了公园门口，此时再取出血衣从里面掏钱已经来不及，往回走又显得很刻意，只能硬着头皮继续走，祈祷银鲨和他一样是穷逼，选的这处是免费公园——虽然人家随身戴着价值一万多的项链，应该不会差钱，但他的祖传宝贝是假的！

所幸银鲨虽然不差钱，但考虑到了另一点——免费公园人多，方便隐藏。因此他选择的青湖公园的确可以免费入园。

虽然他衣着有些怪异，但在一众五颜六色的头发、花花绿绿的眼珠、各式各样的义体和眼花缭乱的奇装异服的公民中间，并不起眼的唐明大摇大摆地走进了青湖公园，胜似闲庭信步。

青湖公园在十年前还要收费入园，如今免费开放，一切收费项目也被叫停。中央假山旁边的两层码头原本是游船收费处，现在也停用了。

码头外的湖边飘着几艘小小的花船，里面盛满了腐烂的落叶和肮脏的雨水，绿苔从塑料座椅处爬到船舷，甚至爬上了拴在石桩上的锈蚀铁链。

唐明到来的时候，银鲨正蹲在地上捡石头。他专捡那些扁扁的鹅卵石，一下子就能打十几个水漂。

唐明也捡了颗石头扔进水里，不过他的水平非常业余，石头在水面点了两三下就沉了下去。

他们没人说话，一前一后比赛似的玩了十分钟，唐明才拍拍手，自来熟地搭上银鲨的肩膀：“兄弟，一起走走？”

他凑到银鲨耳边，低低地说：“我和斧头帮有仇，刚刚在青杨桥下杀了一个他们的人，帮我处理一下现场。”

银鲨不着痕迹地退开半步，点了点头，小声说：“这个我擅长，您不用担心。”

唐明面上保持着笑容，笑意却不曾达到眼底：“一个半小时之内，带着那家伙的右手回来，我在此处等你。”

银鲨一愣，很快明白了唐明的意思——大佬疑心自己的能力和忠诚度，一个半小时是考验能力，做不到的话说明能力不行；带着右手回来是考验忠诚，他必须亲自到现场才能拿到那只八成有特殊标记的断手交给大佬，而不是在外面闲逛假装已经清扫了现场，或者随便砍了谁的手交差。

大佬就是大佬，一个简单的任务就能考验手下的方方面面。

银鲨领命后迅速走出了青湖公园，他得以最快的速度完成任务。

银鲨一走，唐明又开始打水漂玩。

现实世界的他总掌握不了打水漂的技巧，没有那么多时间、也没有人陪他专门去打水漂。一个人打水漂有些孤独，只能和自己比试，渐渐的，他也不再玩这些，不再站到池塘边，不再精心挑选石子，也不再练习不能维生的无用技巧。

年幼的时候没有打起来的水漂，长大以后只会更加技艺生疏。

他以为自己早已忘却了，谁知成年后的他在游戏世界里找到了自己的童年，看着圆润的石子一个个落进水中，发出“咕咚”的响声。耳畔似乎响起了谁的声音，带着笑意问他：“你在扔深水炸弹吗？”

他的技巧依然没有丝毫长进，可他乐此不疲。

他足足玩了两个多小时，腰酸背痛，只好坐在地上休息，看着自己的影子愣神，直到一个站立的影子出现在身后。

此时已经快到晚餐时间，银鲨低着头，满面羞愧地走上前来，从鼓鼓的衣兜内掏出一个红色塑料袋，唐明一眼看见了那个黑色斧头图案。

他平静地接过断手，好似银鲨递来的只是一根鸭架：“虽然不够得力，但还算忠诚。”

说话间，断手已经消失不见。银鲨知道这是唐明的“异能”，更加恭敬地低下头：“前辈，对不起，是我银鲨无能，不配追随您左右。”

唐明拍拍屁股站起来，不去看银鲨的眼睛，目光落在这片青湖之中：“是我强人所难了。”

他目之所及，一方绿色盎然如春意，那是无数的浮萍，仿佛在小小的湖中点燃了生命的焰火。

他寄身这残酷的异世界中，无非也是一株浮萍，空中落下的几滴雨水便能将他击得溃不成军。可水中的浮萍并不因此而绝望，依然肆意地生长蔓延，直到汇聚成一片绿色汪洋。

“不怪你。”唐明叹气。因为一个半小时纯粹是他故意刁难银鲨，他不想让剑鱼帮跟着自己。

银鲨默默地看着他，额前的刘海湿漉漉的。

他反侦察意识很强，能够避开那些监控探头，却也因此耽误了不少时间。但要在一个半小时之间折返，要么跳进水里游到青杨桥下，要么不避开摄像头，直接在大路上行走。

可他能力不足，没办法一边在河里游泳一边从桥底下判断那么多桥哪座是青杨桥；他的勇气也不够，不敢顶着监控探头的压力拔足狂奔，相信即使被巡逻员发现，这位大佬也会庇护他。

信任是双向的，他不相信唐明有能力庇护他，此刻也不能奢求唐明相信自己。

“对不起。”他再次道歉，认为是自己错过了对方给的机会。

唐明也一时无声，为自己设下的局而羞愧。

两个人互相揣着重重心事，都不知道该如何开口。还是唐明先打破了僵局：“刚刚杀了一个，我现在去把剩下的两个也处理掉。”

他没说自己怎么知道斧头帮位置，银鲨是聪明人，不会也不敢多问。

一位能与神灵意念抗衡、轻轻松松化解极乐教神徒设下的神之诅咒的异能者，他的秘密了解多了未必是好事。

“或许我没有机会再得到您的信任，但我还是会带领剑鱼帮为您完成任务，就当报答您的恩情。”银鲨躬身。

唐明扫了他一眼，染血的衣物凭空出现在手上。他当着银鲨的面把祖传假货吊坠和那枚星币拿出来，提溜着草绳上的吊坠玩了玩，再递给银鲨：“还你。虽然是假货，但毕竟是你的东西，还挺漂亮。”

“不用了，请您当作是另一件信物吧。”银鲨没有接过，目光落在唐明掌心紧握的星币上。

他不懂大佬为什么要抓着一块钱不放。

意识到银鲨的不解，唐明耸肩，开始吹牛皮：“这是我朋友送我的东西，他是个非常厉害的异能者，异能是念动力，战斗力绝不在我之下。”

银鲨憋了半天憋出一句话：“你们还挺……别致。”不再纠缠这个话题，他捧起唐明手里的血衣，带着讨好的语气说，“前辈，这些衣服就由我帮您处理吧。”

这话提醒了唐明，他一拍脑袋：“再给我多带两套衣服来换着穿。”

银鲨无语凝噎。

他开始怀疑大佬真的是因为穷才把一块钱当宝贝。不过转念一想，大佬除了从他身上拿走信物“巨浪”尾戒以外，并没有逼迫剑鱼帮其他人交出所有的钱财。

至于翡翠吊坠，他选择性忽略了这件事情——说不定大佬早已看出他祖传的春带彩翡翠坠子是假货，故意逗他玩呢——非常能够自圆其说。

大佬并不是穷，而是不需要这些身外之物！以大佬的本事，什么钱财弄不到手？可大佬道德高尚，两袖清风，嗯，穿着破破烂烂的衣服，不止两袖清风，到处都漏风……

银鲨在原地替唐明绞尽脑汁地找着借口，一抬眼，发现唐明已经消失了。他赶紧跑出青湖公园去取衣服，别到时候大佬都杀完两个人了，他两套衣服还没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