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双双怀疑孔霁星有什么和演讲相关的天赋技能。

就连她自己，听到他的声音，也会有种被安抚的感觉。

果然，孔霁星上台说了那句话之后，原先如同沸水一般的激愤有所缓和。但也仅仅是有所缓和而已。

实际上最激动的那批人本来占比也不算太大。他们基本上都是冲在前线的战斗者，或者家属——怪潮中死亡的，大多就是他们的同伴，或者家人。

自己在前线拼死拼活，顶着直面可怕怪物的压力，而身后却躲着那么多好手好脚的人，这让他们怎么咽得下这口气？！

“我想大家都是抱着同样的目标——活下来，聚集在这里。距离下一次怪潮只有7天了……届时我们还有一场恶战。我们活下来的每一位，都正是靠着这些英勇无畏战斗的人！”孔霁星的话让他们脸色缓和许多，“我想我们可以有一些措施，让这些人在领地里有更高的福利，他们的家属也能过上更好的生活……”

“但是大家也别忘了，领地的防护罩已经破碎。如果我们没有防护罩，战斗将会多么困难？战斗者们需要花时间练级、训练配合的默契，那也需要相应的人手去采集、收集建设领地的物资……”

这些话又让另一大部分人心中安定——是啊，他们只是不擅长战斗，可不是只会躲在领地中央的胆小鬼！怪潮没来的时间，不就是他们派上用场的时候吗！

“那些趁着我们战斗，在背后偷人东西的垃圾怎么算？！”有人高声质问。

孔霁星义正言辞道：“怪潮时后方也要有组织、有看守才行。领地内系统规则只管那些恶劣的犯罪行为，系统不管的，我们自己管！这才是大家集合的目的。我们需要共同商讨出领地内人人都要遵守的规则，违反者就得滚出顺城领地！”

众人无不认可。

感觉火候差不多了，孔霁星状似不经意地苦恼道：“不过系统可以警告和强行踢走不遵守系统规则的人。我们要怎么约束那些不守大家共同制定规矩的人？”

“其他人我不管，但若是浩然天际中若有人犯事，一定以公会内规矩惩处。”司志浩自然接话，“我们有自己的管理，不服从者踢出公会，再也无法获得公会能提供的资源、福利。”

孔霁星也适时表露了自己同样会约束自己的顺城公会。后面的事情就顺理成章起来——他俩都只肯以公会会长身份参与提议，那想得到大公会庇护或者担心被流放出领地的人自然想求个加入公会的机会。

而不愿参加他们公会的小队，因为自己队伍小，在参与集体建设计划时需要的贡献量也小，也没什么意见。

很多人并未意识到，顺城领地未来的势力划分已经成型——唐双双上辈子离开顺城领地时，孔霁星和司志浩依然是这里明面与暗面的话事人。而现在看似群策群议的规矩和各项分配，实际都由他们在暗暗把控。

将眼下一些重要的事项分配完，集会眼看要进入尾声。

“那这人怎么办？”

一个人愤愤地指着那一小群被隔离出来的人。

实际上，他指的是那个他兄弟本来想保护、却坑死他兄弟的老头！他事后忍不住去质问，老头还要装晕卖惨，刚才终于被他逮住机会给拽出来了！

老头眼见不妙，赶紧对着台上两位大佬嚷：“我我我愿意交出所有物资，加入你们那……公会！以后保证服从管理，让我干什么都行！”

司志浩瞟了中间这一小撮人一眼就不感兴趣地收回目光，“浩然天际只招收18至45岁以内的健全人士及其家属，并且要通过入会面试。”

孔霁星则笑眯眯道：“我们顺城公会倒是没有那么严格的标准，只要服从管理和能完成公会任务即可。”

“不过……”他视线扫过愤怒的青年和显得心虚的老头，“我作为这次集会的发起人，总要以身作则。那些犯过事的人，如果在我们不知情的情况下加入，但事后被查出来的话，还是要按律惩治、再清理出队伍的。”

这话让青年面色好转不少。老头则如泄了气的皮球，瘫坐在地上，开始干嚎：“苍天啊，大地啊，这世道不给人活路啊！”

他这副反应，等于坐实自己理亏。本来就有股邪火的人们，更是乐意见到这种人越惨越好。

两位有权势的强者发话，让众人再度蠢蠢欲动。尤其是那位愤怒的男青年，像是得到了保证一样，两三步走到老头面前，拎起他的衣领，把老头硬生生拉起来。

“你这种人，就不配有活路！”他恶狠狠的样子让老头自觉闭了嘴。

可面对害死兄弟的人，这样还是无法让男青年解气，抬起拳头要揍的时候，却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

他回头，看见一位杵着拐杖，白发苍苍的老爷子。

“在领地里动手，好像会被赶出去。”老爷子的话让青年理智回归，他仔细想想，确有其事，前几天还有人因为突然被传出领地而在外面大吵大闹呢。

“要把他带到领地外杀掉吗？”老爷子继续问，男青年下意识想点头，目光看见周围人群，又迟疑了。况且……他也没杀过人。游戏上线前的他，顶多是在儿童时代和其他人有些推搡而已，正经架都没打过。

“而且这里还有这么些人……大家想把他们都杀掉吗？”

周围的人也沉默了。他们方才因为心中怒气，真的恨不得将这些被围起来的人们除之而后快。可等真的有人把这事提到明面，大家又都犹豫了。

“大家刚刚喊着，让他们滚出顺城，那是想把他们赶出领地吗？怎么赶呢？如果他们偷偷溜回来怎么办？”

男青年忍不住嚷道：“那、那也不能便宜了他！你不知道他之前……”

“谈老这么问，肯定是有别的想法。不如说说？”孔霁星走下来，递给谈老爷子一个话筒。

谈老爷子接了过来，喂了两声确认话筒运转正常，才道：“……其实我刚才也差点被推了出来，只是好在我家后生挡住了。我自问怪潮期间虽然没有冲在前线，但也算不上拖后腿……”

孔霁星的表情有些变冷，打断道：“今天领地里发生了许多事，年轻人都措手不及，更何况您这样的老人。确实，这里的人可能有无辜的。所以如果愿意遵守我们公会规则、接受后续调查的人，我们公会非常欢迎。”

“那很好啊！”谈老爷子并不恼，“我是想说，我听说除了顺城领地，外面还有其它小领地。我想那也是个去处，毕竟顺城领地或许不欢迎我这种上了年纪的人。”

“您在开什么玩笑呢，顺城领地只是不欢迎不愿意为领地付出、只想坐享其成的人。”孔霁星语气温柔地仿佛在哄耍脾气的老年人，“但确实，周边是有小领地的，也是个安全去处。领地对人不设防，大家来去都是自由的。”

“嗯，只是我年纪大了，只有我家后生也怕不安全。所以我想借着这个机会，看看有没有人想和我这把老骨头去别的领地长长见识？还有有没有人愿意接受我的雇佣，送我们一程？”

来了。

众人一片沉寂时，一个女孩举起手，“我可以护送你们去别的领地。”

大家齐刷刷地看着她。唐双双就这样顶着众人目光走上前，“今天还是明天出发？价格好商量。”

她在等待着的，可以光明正大把人往顺城外领地带的机会，终于来了！

上辈子的她一直缩在转职雕像那里死磕，所以没有亲历这次集会。可她印象中，这次的集会分明会火药味很浓，大家关于这群人的处置争执了许久……

当然最终的结果和现在差不多，不愿意加入公会得到庇护又被领地内众人排斥的人，只有离开一途。这种没什么亲眷伙伴的弱者，用来平息众怒最划算不过。

只是现在谈老爷子的主动出现，让场面好看了许多，剑拔弩张的气氛顺势消退。

而且提出者又是个看起来派不上什么用场的老头……这种看着就只能在末日里苟延残喘的角色能有自知之明、知难而退，让大家不用背上良心的负担，真是太好了！

不用担心自己名声受损，也不用太费心思地解决了眼下的麻烦事，孔霁星的眼角难得染上笑意，“今天怪潮刚刚过去，大家恐怕都累了。今天就好好在领地里好好休息、修整一番——不如我做个主，就把这地方留给这位老爷子他们吧？如果真有人想离开，也可以在这里集合，结个伴更加安全。”

他的话很漂亮，大家更是心安理得。没人反对，这事就这样定了。

集会里还有些未讨论清楚的事项，人们约定每晚回到领地后再做商议，便重新散去。

***

“大姑娘，你真是个好人啊……”救援队的大妈拉着唐双双的手眼泪汪汪。

她作为此前经常去拉人、又经常待在救援队地盘里看家的人，被很多人看了个眼熟。之前群情激奋的混乱中，可不有早就不爽的人把她使劲推出去，变成了有名无实的“罪人”。

谈老和唐双双的出现，让她安心许多，这会她又主动揽过做饭的活计，为大家准备伙食。

现在这里还留着五、六个人，其它有几个趁人群一散就跟着偷摸混走了，显然没打算真的离开顺城领地——开玩笑，这里可是有两支厉害公会坐镇的地方！未来发展能差？

反倒是真的被误伤的老实人，心灰意冷地留了下来，打算跟着第二天离开。

本来末日游戏上线后的世界就让人懵逼，现在各处领地都称不上真正的家园。去哪里不是去呢？看远处人们时不时投来的指点目光，手里的焖面都不香了。

于是埋头大口吃面的唐双双看着更让大妈稀罕。她自己命不好，早年有个孩子没长大就夭折了，老伴也走得早。

这孩子人这么好，她把我送哪就去哪呗！在哪不是讨生活，大妈暗暗想，荒旱三年，饿不死厨子！心中愈发安定。

至于其它人么，仍对这片地方避之不及。不远处还有两个公会的人在状似无意地看守——可能他们也怕里面的人趁机偷溜，没法和领地众人交待。

这种情况，这儿竟然还迎来了好几拨访客。

“参加护送。”先是夏影。

“看，我说豆豆肯定是想来找小唐的！这不，立刻不闹了。”然后是豆豆一家。

“唉……”不知道为什么路奇一家也来了，清澈的大学生如今满脸愁云。还是卓云解释道：“我们想借着护送的机会，避避风头，也当出去散心了。”

“谈老，许英，我去找些咱们援救回来、领情的人一起给你们求求情，留下来吧。”张伟叔作为救援队代表也来了，“虽说是有别的领地，可是地方更小，说不定也争抢得更激烈。顺城地方大人多，过两天谁还记得谁？”

不过谈老爷子和许大妈都摇头拒绝了，反过来安慰张叔不要内疚。

除了这些熟人，唐双双没有想到还真有人主动过来，想离开顺城领地：

一位头发有些自然卷、花白斑驳却精神镬烁的老太太，她打扮朴素却整洁，一来就和谈老打上了招呼。

一对沉默的母子，儿子跛脚，母亲的背很驼。

还有一个阴沉的女孩，看起来和唐双双年龄相仿，除了说打算明天一起离开顺城外，其它问什么也不答。

……

除了夏影很可能是上辈子听闻过的夏姓高手外，其它没一个唐双双认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