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吧,我们去找1号标本。”岑厉并不纠结,他清楚地知道自己此行的真正任务。
“嗯。”方顾寡淡的声音里藏着一丝遗憾,毕竟他还从没有见过陨铁呢,一个天外来的“外星物”。
螺旋楼梯上泛蓝的光在白墙上透出两个挺拔身影,静默的巨大建筑里一前一后的脚步声发起细微震颤。
溢满灰尘的空气中一点点飘散出人的味道,混合着人类特殊气味的分子被排风口卷进管道,黑暗潮湿的管道里一瞬间亮起点点猩红。
雪白的墙壁一路蜿蜒,方顾眼瞳中映出的淡淡蓝光在第二个楼梯口乍然而止。
一扇银灰色金属门突然出现,门上巨大的电子屏亮起危险的红。
【警告!警告!】
刺耳的警戒声里响起电子女音冰冷的声音。
【非工作人员禁止进入!】
【非工作人员禁止进入!】
方顾和岑厉对视一眼,下一秒,两人默契地同时迈步。
脚掌刚踩上地面,警戒声戛然而止,红光消失。
电子屏猛闪两下,一双巨大的眼睛乍然出现。
【检测到人脸,开始验证】
电子女音不由分说开启验证,屏上的眼睛在听到指令后变成两个巨大的摄像头。
方顾能清晰看到摄像头里自己紧绷的脸。
岑厉也有些紧张,他下意识想往方顾的身边靠,只是才动了一只胳膊,摄像头突然闪起红光。
白墙发出轰隆巨响,头顶白炽灯变形,露出黑洞洞的炮口。
两边墙壁骤然凹陷,一排银色激光枪出现。
纷杂凌乱的红点在方顾和岑厉两人身上笼成了一层激光网。
“别动。”方顾的声音迟来一步。
【检测到目标移动,准备射击】
电子女音响起,带着无机质的冰冷。
“别动。”方顾再一次出声。锋利的菱形瞳孔似乎变成了一支箭,已拉弦对准了电子屏里巨大的眼睛。
岑厉屏住呼吸,视野中褪成灰白的巨大眼睛,在繁复的金色轮盘中以万分之一的速度缓慢眨动。
三秒钟后,电子女音拉长的无机质声线跟着轮盘刻针的转动响起。
【目标固定,开始检测】
电子屏闪起黑线,白幕亮起,巨大眼睛一点点变形拉长,塑出了方形摄像头的轮廓。
很快,连接摄像机的无线光缆从内存条里调出了两只眼睛的网状纤维图层,摄像眼孔闪烁蓝光,机器开始扫描。
岑厉的神经一直紧绷,直到他看见玻璃镜上属于他和岑厉的两只瞳孔与灰色的纤维图层重叠,电子屏闪出四个大字。
【验证成功】
电子女音与字同频出现,岑厉的瞳孔中重新染上色彩。
两人身上的红点消失,头顶黑洞洞的炮口又装上灯泡,闪起灰扑扑的光。
方顾松了口气,贴着裤兜的左手在顺滑的尼龙布料上搓了搓,黑色的裤缝立刻洇湿出一个模糊的五指印记。
天知道刚才那些黑洞洞的枪口瞄准他时,他甚至已经打好了遗言的腹稿。
索性没用上,他希望他的遗言永远烂在肚子里。
方顾神游一样地想着,眼睛仍然警惕地盯着电子屏上“友好”的四个大黑字。
只是有一个问题他想不通,为什么他和岑厉两人能通过这扇密码门虹膜的验证?
岑厉心中也有疑惑,按照规定,一个研究生物科学的实验室在宣布被弃用之后,实验室里装载的各类生物密码锁也会在同一时间锁定。
但就刚才岑厉从眼中的罗盘中所看到的情况来看,虹膜锁验证成功的确确实实是属于他和方顾的瞳孔。
如此一来,也就意味着他们两人的虹膜数据在十多年前就已经被录入了这个实验室的数据库里。
可是,这又怎么可能呢?
一瞬间,岑厉想起了临出发前宋平州对他说过的话。
眼瞳中泛蓝的光褪去色彩,岑厉似乎又回到了黑塔的最顶层。
宋平州硬朗的五官在白灯下映出一层阴影,这个杀伐果断的男人用一种最平静的目光看着他。
“小岑,1号标本你一定会拿到,那是他们留给你的。”
他们?岑厉脸上的温煦有一瞬的崩裂,只差一秒他便会忍不住追问 “他们”是谁。
但心绪却也只是乱了两秒,再抬眼的时候,岑厉又恢复了惯有的温和,他亦平静地看着宋平州。
眼中的白光渐渐染上蓝色,电子屏上的黑字消融成雪花,紧闭的金属门缓缓打开。
微不可闻的汽笛音如同吹响胜利的号角,方顾的神经又被牵扯着拉成一条直线。
“小心。”微风带起一丝冰凉的声音吹进了岑厉的耳朵里。
岑厉下意识侧头,冷硬的头发丝撩过额头,在他光洁的皮肤上留下一条并不存在的红痕。
原本与他比肩而站的方顾已经横跨一步,盾牌一样挡在了岑厉的面前。
“别担心,整个地下三层不会有什么东西。”岑厉笃定地让方顾都忍不住侧目。
“真的,”岑厉唇上带笑,眼睛如同漾开了一朵花,他解释道,“这里是距离陨铁最近的地方,那些东西不敢靠近。”
听到岑厉信誓旦旦的话,方顾非但没有放松下来,反而更加警戒。
他紧绷着脸,声音也硬得像铁:“世界上没有绝对的东西,不要大意。”
“是,我明白了。”岑厉虚心接受。
金属门完全打开,晃眼的白光将室内照得亮如白昼,就连角落里的灰尘都无所遁形。
方顾和岑厉轻手轻脚走了进去,在岑厉踩上第三块发黄的瓷砖时,金属门突然自动关闭。
方顾猛地转身,枪口中的子弹蓄势待发。
【请随手关门,谢谢】
电子女音适时响起。
巨大的屏幕闪了两下,显出一页密密麻麻的黑体字。
方顾囫囵扫过,在《实验室守则二十一条》第五条第二点中找到了与电子女音重合的内容。
视线下移,他又看见了“垃圾桶里不能有垃圾”、“实验室里不能有实验体”等等奇怪规定。
方顾数着那些奇葩的条条框框,嫌弃之情溢于言表。
“真讲究。”最后他发表了一句色彩浓郁的发言。
“你习惯了就好,”岑厉淡淡的音调里泄露出一丝无奈,他玩笑了一句,“在某种程度上实验室又何尝不是个‘怪物’盒子。”
这句话方顾倒是真的认同。
单说至今还没有被真正认证、记录过的堪称史诗级的三级异形,就不可能在没有人为干预的情况下自然产生。
即使是如今天上挂着的可以主宰世界万物的巨大太阳也不能在一朵花里凭空捏造出一个人脑。
若人类与动植物的进化需要经过上亿年的时间,那杂糅了科学与技术的文明进步可能仅仅只需要几十年甚至是十几年。
科技的进步是全世界文明的进步,但谁又能保证这种进步最后带来的不会是彻底的毁灭呢?
方顾一时唏嘘,但他想得再多也不会改变什么。
有些事不是他能主宰的,在末世,有太多的无可奈何,方顾如今能做的,只有执行好每一个任务,他希望他们的每一次牺牲都是有价值的。
岑厉不知道方顾已经在几秒钟内思考到了关于生命价值的哲学,此刻他的心思全扑在了1号标本上。
自从岑厉在那间“家”一样的屋子里看到挂在墙上的褪色照片后,紧迫感如江河奔泄,他感受到了无与伦无的巨大危机。
他们必须马上找到标本然后逃离。
只是,一号标本会被放在哪里?
岑厉泛着冷雾的蓝色眼瞳中出现了为数不多的急躁。
方顾凌厉的视线在房间里的每一个物品上扫过,越看心中疑虑越深。
视线所及处,皆是一尘不染的白。
和他们之前进入的所有房间都不同,这里见不到一丝灰尘,唯有地上微微发黄的瓷砖能窥见时间的流逝。
方顾细长的手指划过金属台面,微热的指腹只感受得到尘封的冰冷。
“怎么找?”方顾瞄着岑厉,问了一个没有水平的蠢问题。
岑厉环视一圈,眼睛探照灯一样照亮每个犄角旮旯。
“分两边找,只看上锁的柜子和密码箱,”他圈出重点,“不要浪费时间,找到可疑的东西就叫我。”
说完也不等方顾回应,头一扭,脚一迈,一个人扎进了左半边的箱子盒子里。
方顾轻啧了一声,觑着眼睛看他,视线在那肩凌乱的霜白上晃。
在岑厉看过来的前一秒,转身扑进了另一半的箱子盒子里。
岑厉并不知道1号标本长什么样,只能根据以往的经验,大概判断出它可能存放在一个小型冷冻盒里。
而当初在实验室研究员撤离时,为了不引人注目,极有可能将它伪装成某个东西,藏在那些上锁的柜子里。
岑厉手捧着一只樟木盒子,神色严肃地在手掌形状的锈金色密码盘上拨动符号轮盘。
轻微的卡扣声响起,木盒上两只交握的铁手绽开,露出一条细缝。
岑厉打开,俊秀的眉却再添一层冷霜。
他将木盒放在桌子上,重新寻找下一把“锁”。
泛银的金属台面上,放着数十个大大小小的各式盒子,摊开的盒子如同猪脑子,空荡荡的,什么也没装。
方顾这边的情况也不乐观,他手里拿着不知道从哪儿搜刮来的扳手,怼着巴掌大的锁芯使劲儿撬,硬生生用蛮力扯开了臂弯里的一只铁盒。
那是他从一个矮柜的密码箱中翻出来的。
铁盒刚一打开,一股腐朽的油漆味儿混着蜡油的迷迭香猛地窜了出来。
方顾一时没防备,被那刺鼻的怪异味道熏地后脖子直直往后|挺。
什么东西?他嫌弃地撇嘴,眼睛犹疑地往铁盒里伸。
已经凝固的蜡油在盒子底部铺了厚厚一层,在透明的蜡块中,有一只银色的长条形物体如同蚕茧一样被严密包裹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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