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雨后晴日,温顺的旭日爬过层层黑云,豁然洒下光束,世间最大的丁达尔现象便由此绽放,数道光柱倾斜喷洒,引得世俗众人纷纷驻足。
经过暴雨肆虐的海嗣城吐露着一年不曾有过的湿潮与清新,今年初秋留下最后的一场雨露,也许就是这场混有泥土腥气与雨露洗刷的疾风骤雨了。
日近傍晚,秋日吐出最后几份炙热,便随着落日埋进西方尘埃里,待云彩消散后,原本的蓝天竟透出几份黑暗来。李斯炽并未与其他大学生一样,选择连夜逃离学校欢度国庆,而是漫步来到了离学校两公里远的一个中产小区。
这里住着他学术生涯的生计来源。
李家父母因为自身工作繁忙无力照看三年级的李永康,怕他跟不上进度,早两年前就请了海大的大学生给他家教,工作日晚上,节假日上午,每天两小时,对李斯炽来说,薪资还算不错。
李斯炽大二时从学长那接过这份工作到现在,刚好一年整。
敲开那扇坐落于小区中心位置202户人家的房门,接触了一身意料之中的清冷与孤寂,李斯炽伏下冲锋衣上的露水,一面摆弄衣服一面带着给他开门的李永康走向卧房。
“家里人都在加班吗?”
他上身衣着嫩黄色格子衬衫,下摆扎进黑色直通西装裤中,沾上泥水的橘色板鞋并未染脏原色木质地板,被屋子里最为稳重庄严的红木衬得格外鲜活。
从书包里拿出相应的书本后,李永康本本分分落了坐。直到李斯炽打开一旁的落地灯,才惊觉这小孩脸色竟被灯光映射地如此白皙,配着他身后那张红木座椅,更是连嘴唇都暗淡无光。
李永康倚着靠背,瞳孔涣散不着边际,唇瓣张合间丢去最后的人气:“我爸爸在家,他在书房里写资料呢。我妈妈在加班,八点半才回来。”
“行,我知道了,”李斯炽凝了神,拧起一抹似有似无的疑惑,手上拿着文具盒在他眼前晃着,“我们开始吧,你今天要用哪只笔?”
三年级小孩,难免奇思异想,每一只或长或短或华丽或朴实的钢笔都被赋予了特殊姓名,以往李永康会主动握住某位幸臣大呼其名,直到李斯炽听不见答案那天,他反而成了一改常态日日询问的人。
二十平方米房间只剩下秒针划过纸面的摩擦声,不知会持续几秒的宁静让空中分子仿佛都急躁起来。
李斯炽始终盯着他的眼睛。
没有聚焦!又没有聚焦!为什么?
没有回答,白纸一般的寂静!
硬升寒颤,李斯炽下意识抿起嘴唇,对方虽一副没听见的模样,但他知道,接下来无论自己说什么做什么,都得不到对方一丝一毫的回应,因为...
李永康,好像被相对动态的生命丢在了无尽荒漠里,这绝不是不想学习刻意为之的不尊重,而是实实在在地,真真切切地,无法像人一样思考了!
在李斯炽的注视下,李永康慢慢抬起小腿,食指与拇指顺势落在腿上一处旧痕处,他的眼睛同时定焦,指甲开启活动,紧接着蹦进视网膜的,就是那块指甲盖大小、血淋淋还保持一面皮肤光泽的肉块!
李斯炽及时撇过头,脑海里不停回放着李永康品尝“血疙瘩”与指腹鲜血的画面,那是他不曾回想过的前段时间记下的场景,虽然过了许多日子,却仍是一想起便犹如初见,令人恶心作呕,满心寒颤。
而本该吞咽下那块痂及附带的血肉后就恢复正常的李永康,却不知何时,将聚集的瞳孔放在了李斯炽袒露的皮肤上!
目光呆滞:“...我喜欢吃...不够吃...”
李斯炽并不想回头看他,只是掐紧拳头,稳住心神,冷下脸色嫌恶道,“人体骨骼外由血肉包裹,其中近百分之三十都是由血液构成的...不是教过你尽量自己想办法嘛解决问题嘛!”他在不经意间,已脱离了与对方的最佳接触范围,单就一双眼睛还能保持密切联系。
“这样啊...”
李斯炽听见牙齿与肌肤相亲碰撞骨骼发出的“咚”声,他僵了一下,努力强迫自己不需要转头,可还是无法避免地用余光瞄到了身旁的场景——
宛如圆柱的肉实小臂上赫然多了一对牙齿,正奋力撕咬合紧,尚不尖锐的牙齿绷紧了全部力气,却仅仅打破表层,当血管被迫放弃内里的血液交给皮肤时,紧接着便被迫切等待的舌与唇吸进嘴中,瞬间消散地无影无踪。
时间好像被刻意慢放了...
不知何时,李斯炽转过头,眼睛放在那张餍足的唇瓣上。
而李永康,像是有些失望地松开了牙齿,坐姿松散灵动,肉眼可见面色红润了不少,李斯炽刹那明白,他恢复正常了,眼神变换自如,小腿也开始常规性抖动,就连右手拇指按压在左臂深红的几个小口上,努力揩拭鲜血后放进嘴里的动作,也显得正常无比。
李斯炽努力掐起一点眉头以打破面无表情,磕绊慌张而严肃窘迫道:“...你咬伤胳膊,我怎么跟你爸妈说,我怎么接着上课?”
他刚刚的言语诱导在自救情况下依旧会遭受道德谴责,主观上,他确为主谋。可李斯炽无法回避自己的恐惧与独善其身,他对自己还是溺爱的,哪怕不得已放纵错误的自私。
“没事啊,都没有血了,不过我明天又有血疙瘩吃了。”李永康冲他笑,生命又重新拥回了它天真散漫的孩童时光。
恶寒般冷寂,衬得笑声如鬼魅铃影,李斯炽鄙弃自己那点正义及社会道德数秒,才开口道:“...你...不疼吗?”
“可是我喜欢血,刚刚不够吃了。”
李永康眉毛皱成川字,对自己的喜爱极为坦诚,对理由也极为认同。
时钟仍在继续走动,却不知如何打破更加盛大的沉默。
那双眸子里天真与真诚交至,是最无辜的坦白,李斯炽与之对视,还是落于后怕与恐惧,最终他率先移开视线,一番思酌下,起身走向书房。
敲门的同时他开口喊着:“哥,刚刚乐乐把胳膊咬伤了,您给他处理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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