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玄晖

“延光?延光呀——起床啦!”

延光迷迷糊糊醒来,浑身都在酸痛,眼前也像花屏的电视一样一闪一闪的,闪得她脑子疼。

她醒来,换衣服,洗漱,坐在餐桌上吃早餐。和母亲聊昨夜登山的趣事,和父亲说起即将到来的考试,一切都是那么平静而自然。

延光吃完早餐拿起背包去上学,妈妈追来给她递了袋牛奶,她愣了一下,莫名地想,妈妈的眼睛好了吗?

正想着,爸爸含着笑提起她的包,走向门口:“走吧,送你上学咯。”

延光顺着楼梯下楼,小狗似的哒哒哒踩着台阶,和碰见的每一个人打招呼。

“张阿姨早上好!诶,小心台阶。”

“吃了吃了,吃的煎蛋和包子!牛肉白菜的!”

“李叔叔不要抽烟……花都被你熏蔫啦!”

“茵茵姐姐亲亲——嘬嘬嘬小狗来,咦喔,姐姐,贝贝今天有点臭哦。”

“我去上学啦,再见!”

和所有亲人、邻居、小猫小狗道别,延光坐上了车。

她靠在车后桌边看课外书边喝牛奶,爸爸提醒她:“小心眼花晕车哦。”

延光抬头往窗外看了一眼,被阳光闪到眼睛,微微偏过头。

延光的家,是一个温暖的“大家庭”。

大家住在老式居民楼里,拉开帘子就能看见对面,洗菜择菜要排队等水池,吃完饭摸着滚圆的肚皮拎着小板凳和扇子就到楼下的大树下乘凉扯闲天。

在这里,大家没有血缘却胜似血缘亲人,最受疼爱的就是年纪最小的延光,每天上完课,大家都会在树下围城一团,认真地听她说起学校里发生的事,有趣无趣都听得津津有味。

延光就这样在大家的疼爱中长成了一个热情开朗的小太阳,她热爱冒险,一有时间就全国各地的跑,这时也不拘于亲人,谁有空就会陪着她去。

她和妈妈在北极看极光,冰天雪地的世界,延光要为她摘下墨镜,说难得一见的美景为什么不看看,踮起脚尖触碰到墨镜时,她隐约听见有人问她,你要打开潘多拉的魔盒吗?

延光愣了一下,还是伸手摘下了,妈妈问她极光是什么样,她说很美。

爸爸带延光去滑雪,漫天的风雪,两人整装出发,透过厚重的服饰看向彼此,一笑就雾气蔓延,有人问她,你要揭开一切的美好吗?

张阿姨陪她去蹦极,惊叫笑声响彻云霄,延光,你要放弃这来之不易的一切吗?

邻居姐姐的小狗病了。

那只很老很老,有点臭臭的小笨狗已经看不见、走不动、吃不下了,姐姐哭得撕心裂肺,延光摸着小狗干涩的皮毛,冷而硬。

延光说:“贝贝走了。”

“不,没有的。”一个声音循循善诱:“你仔细看看,它是不是还睁着眼睛?是不是还有呼吸?是不是还有心跳?”

延光盯着小狗:“不,贝贝走了。”

你要打开潘多拉的魔盒吗?你要放弃这美好的一切吗?你要看清这残酷的现实吗?

延光轻轻抚上小狗的眼睛,滑下,合上。

“我要做一个敢于面对现实和真相的人。”

一瞬间,一切归于沉寂。灼热的温度再次蔓延全身,延光想起了全部。

……她的家庭是一个由十几人组成的特殊家庭,或者说,是罕见病、特殊病俱乐部。每一个人都是因为病重被原来的家庭抛弃,又进入这样一个特殊的家庭报团取暖,唯一健康的小孩延光,是捡来的旁人不要的孩子。

一个个多余的病人,养了一个健康的多余小女孩,就显得每个人都不再多余。延光是所有人生命的延续,他们教她乐观,教她勇敢,教她生命如一趟旅行,你有你的终点,我有我的归途。

妈妈是盲人,爸爸是渐冻症患者,张阿姨没有双腿,李叔叔的肺部特殊病变,姐姐先天特殊活不到成年……她们一个个离去,在延光面前笑着,问她说,今天看见了什么呀,可以和我说说吗?

延光送走了最后一个人,但她的旅途还没有结束,终有一天,她会到站,会看见那些早已离去的亲人,会有很多故事讲与他们听。

但不是现在。

“希望你们能为我骄傲。”

她想。

延光伸长了手,指尖触碰到高温中的一点凉,于是握紧,拔起,用尽全身力气挥动劈斩,划过几乎整圆的火红弧线,只听轰一声——

巨大的归元火山几乎被从中心劈开,鲜红的岩浆停止翻涌,光芒越来越盛,延光飘浮在高处愣愣望着一片片铠甲从岩浆中飞出,在她身侧静止不动,那把剑一点点缩小落入她手中时忽然合拢,拼成一套铠甲。

延光垂眸,看向手中雪白的剑身,意念微动,就感到了这把剑对自己的回应。光剑玄晖,五行属火,特性是……预见未来?

不对,应该是预见未来的多个可能……?

延光愕然地看着光滑的剑身如镜面一般映出一道熟悉的人影,那是青鸟。在灾难来临前,很多动物都会有一些感应,归元山里的动物焦躁起来了,它们不断去向人类示警,反而得到排斥和疑惑。

小鹿背着青鸟上前,想要告诉她火山的异动。然而,会被所有动物接纳的青鸟本身就拥有亲和力极强的火元素,她不仅看见了蠢蠢欲动的岩浆,还看见了藏在岩浆中,若隐若现的玄晖。

她看见了可能有的未来——

青鸟看见火山喷发,惊慌失措地拔出剑想要向村民们预警,然而,村中已经很久没有见过真正的锐器了,何况是这样发着红光的长剑,因为没有认主而不断滴落腐蚀地面的岩浆,灼热的温度让人畏惧,恐慌。

她试图救下所有人,却无人肯信,有人质问,你难道是来报仇的吗?你现在已经生活得很好了,他们甚至为此放弃了打猎,还不满足吗?青鸟哑口无言,次日,岩浆还是蔓延了整座山,青鸟从惊吓中醒来。

这一回青鸟吸取了教训,也没有贸然说火山喷发的事,找了几个大型动物演出猛兽将要袭村的假象,村民受到惊吓,连夜收拾行囊带着家小离开,但他们却不是要逃下山,而是要上去,伐木打铁,做武器重新捕猎。

活人还能叫几个牲畜吓死?

第三次,青鸟依旧没有放弃他们,她历经千辛万苦,终于让村民相信即将有大灾难,逃入山中的庇护所,还救下了一个据说是上山旅游的路人。

他们在灾难中几乎全部存活,那是青鸟亲自探察,知道火山喷发的前几日都不会蔓延过来的地方。她艰难计算着到时从哪里能下山,哪里能得救,等她意识到不对劲的时候,留在山中陪她一起努力的几只动物,已经成为了村民的腹中餐。

……没有干粮啊。

人,总是要吃东西的。再说,几个牲畜而已,总好过吃人吧?

那个路人,也并非什么善良的,无辜的旅者,他是来偷猎的,带着枪,杀起动物时,又快,又能让那些灵活天真、只想帮青鸟保护他们的动物毫无防备。

青鸟终于明白,正如在村民眼中,动物永远是牲畜一般,其实这些人在她眼中,也远远比不过这些陪她长大的动物。她念着村民们得知她还活着后放弃狩猎的恩情,但这有限的恩,早就在小鹿它们死去时还清了。

现在,是该偿债了。

青鸟滔天的恨意与怒火使她身上的元素力量空前的高,外加那时延光误打误撞强行突破召唤出了铠甲,遥远的归元山上,玄晖短暂地与青鸟建立了联系。一条代表着贪欲的蛇缠上她的身体,勒住她的胸口,代替她失去的双腿,尖锐的毒牙乖顺地轻轻贴在她的脖颈皮肤上,只待狠狠刺入自己,或者仇人的身体里。

延光眼皮跳了跳,意念一动,调出那个青鸟找出的“生路”。再放大看,回忆起徐宁她们当时奔逃的路线……

根本与生路是相反的!

糟糕了,她们有危险!

无论如何,青鸟都不会放这些人类活着下山。

蛇尾攀着岩壁,缓缓从上而下,青鸟冷冷地俯视着这些被逼到绝路的人们。

她已经能感觉到,蛇身没有最开始那么灵活好用了,这代表玄晖即将认主,收回赋予她的力量。

青鸟想,命运真是不公。

原本她引来延光,是为了夺取御灵手环,谁知那东西根本不认她,却引来了一堆麻烦,甚至,连她深恨的这些村民也要一起活下来吗?

不可能的。

在力量被收回前,她还可以和这些人同归于尽。

身后就是悬崖,人群中连连爆出惊叫与绝望的哭泣,徐宁三人焦头烂额,管不住这么多人,就只好对着寻找角度试图将她们全部扫下去的青鸟据理力争:

“喂,你别这样,我们也不会眼睁睁看着的,就算你恨他们……但总有人是无辜的吧!”

不可能所有人都抛弃了青鸟吧!

徐宁摸着被抽得麻痹的手臂,感觉真是倒霉透了,为什么她永远都在被人连累?

寒洲却没有这么乐观,谨慎地后退,偏过头问身侧的村民:“你们真的没有做什么别的对不起青鸟的事?”

她问的那个人刚好是村长的儿子,二三十岁,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生命当头,他显然有些急了,一边摇头一边大声道:“我们哪有对不起她!她那时候已经快病死了!后来知道她活着,我爹直接禁止村中所有人继续狩猎,就怕伤着她……”

他还没说完,就被一声尖锐的冷笑打断,青鸟不屑道:“你们以为我什么都感觉不到吗?你们停止狩猎,真的是因为感恩它们收留了我,还是心虚,怕当年你们做的龌龊事被发现!”

什么事?

徐宁猛地扭头,一把攥住男人的衣领:“你们干什么了?说!”

木英心细,趁机打量了能看见的每一个人的反应,只见多数人都是迷茫的,只有少数目光闪躲,表情古怪。

青鸟替他们答了:“我没有家,为了不给你们添麻烦,一直在犬神庙生活,不过,你们真的信奉那位犬神吗?你们敢说,在战争时带你们逃上山,救了全村人的所谓犬神,最后是什么下场?”

战争时期,缺衣少食,每一粒粮食都是珍贵的。每一块肉……都是……都是稀世珍宝……

徐宁立刻就反应过来了,脸色发青,几欲呕出来:“妈呀……畜牲吗……”

青鸟嗤笑。

有上了年纪的村民诺诺,委屈又不服地嗫嚅:“那狗已经很老了……老得本来就要死了……那时候,人都快活不下去了……而且都是我太爷……”

总不能、总不能……为了个牲畜……

连人命都不顾了吧……

青鸟听完,大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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