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话中的地名？

这么巧的吗？

虽然没啥道理，但白还是感到有些尴尬。韦斯特倒是没有多大的反应。“倒也无妨。”他显然是对这些乱七八糟填地名的家伙见怪不怪了。“上一届学生填什么的都有，甚至还有个填什么起居室18米大床的。组织里不方便透露背景的人也有不少，无论是因为出身还是工作需要。这种形式主义的东西，只要人名填对就行了。”他看向白：“而且你是……从过去被带来吧。毕竟过去那么久了，也许真的曾经有个地方用了这个名字当地名，这种事也不稀罕。”

洛文啧啧了两声，不再说话，凯伊则是接过了收集表，继续填了起来，紧接着是最后的洛文。白偷偷瞄了一眼，他的籍贯一栏里填着“新诺亚管制区市一区”。

新诺亚。又是这个地名。应该是某个很大的聚居区吧。毕竟是末世，还有怪物，幸存的人类聚集在一处建设堡垒，这也是十分烂俗的剧情了。白这样想着。在他的记忆里——虽然他现在也开始怀疑这些记忆究竟是不是真实的了——他在工作之余还会写一些网络小说赚些外快补贴他的生活费和口口的治疗费用。口口是个绝症患者，原本很有钱，但是口口几乎将钱都捐给了有需要的人们。在与口口共同生活的日子里，白也传染上了口口那种路见不平就会伸手相助的习惯。周围的邻居都说他俩是一对傻瓜，有福不享偏偏要去吃苦，但白和口口过得很开心，直到，直到『那件事』的发生……

“……！”

就在他的思绪即将再次接触到那一段往事的瞬间，他的头突然开始剧烈地痛了起来，几乎让他站不稳脚。

像上次昏迷前一样的感觉……

一旁的凯伊最先发现不对，她立刻一个箭步上前，在他将要倒下时挡住了他的身体，将他扶到了一旁的椅子上。韦斯特导师神色凝重地望着他，随后似乎掏出了一个黑色小盒子，对着里面说着什么。也许是在联系医疗部吧，他想。他感到眼前的画面像是一张落入孩子手中的纸一样，被揉皱，撕碎，抛入无边的黑暗中。剧痛中，他无意识地从椅子上滑了下来，抱着头蜷缩在地板上。就连一旁还在双手抱胸旁观着的洛文此时也弯下了腰，皱着眉想查看白的状况。

“不要回忆，不要看向过去。”朦胧中，一个声音似乎是被一缕金色的细线牵引着，钻进了白的脑海。痛觉稍稍减轻了一些，被昏昏沉沉的感觉所取代。他好像漂浮在一片黑色的海洋上，马上就要沉入无梦的睡眠了一般。

似乎从什么地方传来滴答声，像是指针正在轻盈地转动。一个与之前的声音完全不同的 ，熟悉的声音正在轻抚他的灵魂。

“因为那不是你的未来。”

他猛地睁眼，刚才剧痛的感觉瞬间烟消云散，于是他有些发愣地从地上坐了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身边的一名穿着白衣像是医疗人员的人看见他醒来，长长地呼了一口气。

“你看，我说没事吧，检查结果没有任何异常，这应该是之前被伪意识体攻击的后遗症吧。”

“你没事吧？”白侧过头，看见了微皱着眉的凯伊：“我感觉到了，你好像非常痛。那种感觉甚至强烈到正在向周围扩散。”

“没，没事了。”白抹了一把冷汗，韦斯特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消失了，凯伊说他叫来医疗人员后就说要去汇报什么，然后便离开了这里。

“没死吧？我可不想队伍里只剩两个人。”

一旁坐在一把椅子上翘着腿的洛文此时也望向了这边。不知怎么的，这家伙说话像是有一种魔力一样，总是让人不由自主地讨厌他，甚至连白这种老好人都想给他两拳。至于是情商太低还是故意的，他们就不得而知了。为了维护一下刚刚建立的脆弱队友关系，白和凯伊二人不约而同地选择了无视这家伙讨人嫌的话语。

“医生还是建议你多休息休息，待会直接带你去住的地方，好好休息一下吧？”凯伊没有理会一旁摆着一副臭脸的洛文，转向了还在发愣的白，试探性地问道。白却像刚刚什么也没发生似的站了起来，甚至原地蹦了两下。

“奇怪……一点都不痛了？”他自言自语着。一旁是洛文也怪异地看着他。

“嚯，如果刚刚不是凯伊感觉到了，我都以为你在碰瓷导师呢。”

“……”

白也说不太清，这短短半天内发生了太多奇怪的事了，他感觉接下来就算这栋楼当场倒下，将他们三个埋在里面，自己大概也会见怪不怪了。半晌，他只说了一句话：

……：

“这个基地……有图书馆之类的地方吗？”

不久之后，三人便站在了一栋比刚才的办公楼更高的建筑前。比起其他的建筑，这栋建筑的式样与装饰更加繁杂一些，似乎有些纪念与标志的意味。带路领他们来到这里的凯伊说，这栋图书馆同时也是基地的历史纪念馆，坐落于整个基地中央的位置，也算是基地的地标建筑。

“我之前经过这里的时候，还没有进去过。”凯伊若有所思地补充道。“只是听路过的人聊天知道的。想要了解更多关于基地的事的话，我认为历史纪念馆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按照白的想法，这里的确是获取信息最好的地方，在这样一个他什么都不知道的新环境里，最重要的东西就是信息。有太多他迫切想知道的事情了。那些他们口中的神话，世界现在的格局……还有，最重要的，现在与他生活的时代相距多长的时间？

“……没有。”

在几个小时的翻找后，他失望地将手中的一堆史书放回了架子上摆齐——没有任何与他生活的时代相像的时代记录，他所能找到的最久远的历史无一例外都是从一段神话讲起，在被称为田园时代的时间里，三位神明建立了一片小小的乐土，率领人们共同抗击边境被称为“意识体”的怪物的进犯。世界的历史仿佛真的出现了断层，从一个与他所在时代技术水平相当的时代开始，到如今这个依凭着各种碎片能力生产大量可以称为“奇迹”的技术的时代。他还注意到，一段有关太阳的记叙，似乎是这个世界的太阳并非真实的太阳，就是在真实的太阳消失的那段时间，“碎片”降临到了人们所在的世界，于是人类开始飞快发展，直到造出了与真正的天空相差无几太阳人造穹顶与太阳……

就是说太阳是虚假的吗？他突然意识到，他自从醒来就没有看见过太阳，天空似乎一直是夜晚的状态，但是周围的人看起来都是在正常地工作与生活……

居然还有昼夜失序的设定吗？他暗暗想着。那这个时代的人需要睡觉吗？他们怎么判断时间？还是用钟表吗？

最令他疑惑的是，虽然现在这个时代距离他的时代已经过去很久了，可是发生较大改变的好像也就是世界格局，以及出现了许多难以解释的技术与超自然现象，人们的生活习惯和交流方式似乎并没有发生多大的变化，难道并没有过去多久？但这样的话他也应该能在资料里查到才对……他有些摸不着头脑。

一旁的洛文看着白坐在儿童启蒙读物区一副沉醉在思考中的样子，脸上落下了一排黑线。虽然之前已经向导师了解了他是个失忆的穿越者——他有着随处搜集信息的习惯——但这未免太夸张了一些。

在很小的时候，他就被传授了众多的经验，关于在这样的世界里如何更好地生存，而他的经历也在一遍遍地巩固着这些知识，将他们铸进他的性格里。必须随时掌握所处环境的信息，不能轻易地相信他人等等，这些知识将他与其他人远远地隔绝，而他也早就习惯了这种被队友敬而远之的感觉。后来，再一次看见那些队友因为自己的缘故遭到他人的陷害时，他开始刻意用恶劣的态度去面对新的队友。过不了多久，他就会被举报调离。这是他不知道第几次进入新的队伍了，出乎他意料的是，这次的队友并没有像以前那样因为他的‘救世主’身份刻意接近他，无论是出于好奇还是崇敬。

都一样。他想。反正很快又会被调走了。

他正习惯性地想上去说两句风凉话，背后却被人轻拍了一下。洛文回过头，看见了正看着他的凯伊。

“怎么了？凯伊小姐？”

他挑了挑眉，看着正微微抬头直视着他的凯伊，她轻轻抬起一只手贴在唇边，示意他小声一些。

“我想了解一些事情。”

“哦？”

“关于你的那个预言，降下它的神明，如今身在何方？”

谈到“神明”的时候，凯伊的状态明显地不同以往。她的双手比平时更紧地攥着，浅色刘海遮挡下的金色眸子中流淌着不知是愤怒还是悲伤的情绪。显然她做了一段时间的心理准备才来询问他，而她现在的表情像是在等待着什么判决一般。

洛文的神情也凝固了一瞬。似乎“预言”这个词是什么极其不祥的东西一样。他抱在胸前点双手放了下来，眼中满是警觉：“尽管我们现在被编进了同一个队伍，可我认为我和你们还没有熟悉到可以告诉你这些。”

“这样啊，我还以为你会说神已经死了一类的话呢。”

像是早就料到了一般，凯伊也没有说更多的话，只是挂着微笑的表情叹了一口气，转身向着白的方向走去。洛文看着她的背影，目送她走远。

“看来你也是被他们欺骗的人啊。”

身后传来了洛文的声音。凯伊的脚步顿了一下，但她没有回头。

某处，一间宽敞整洁的会议室内。一张表面光滑的黑色长桌一直延伸到房间的尽头。房间天花板上，吊着的灯管只开了一半，长桌没有被照到的一端没在黑暗里，被照到的一端则摆着两只杯子。银白色的雾气轻盈地从杯口溢散出来，一只手将它们挥散。

坐在椅子上的枭端起杯子，望向杯子里的淡绿色茶水，却没有要抿上一口的意思。他的目光越过杯沿，看向那扇正半开的窗户。窗前站了一个老人，他佝偻的背影沐浴在星空撒下的淡淡光晕中。

“我知道，你为基地做了这么多贡献，可是唯独这个请求……”

老人苍老的声音在会议室几乎静滞的空气中流淌着，又被枭不耐烦地扣着座椅扶手的声音打断。

“不劳烦你们高层出面，我在那边有认识的人。”他似乎已经将这句话重复了很多次，语调中透着不耐烦“我只要您批准我的外勤申请。”

“毕竟那桩惨案才发生不久，无论是不是高层出面，现在任何与『螺旋』的接触都可能将我们置于极为被动的局面……就算你真的能瞒过所有人，现在的基地也无法承担离开重要战力的风险，枭，我希望你多考虑考虑。”

“战力？”枭抬眼，银蓝色的眸子望向老人“生铭不还在基地里，有她在，还用的上我们？”

“不知道为什么，她的连接最近也越来越不稳定了，现在一天内稳定的完整权限时间最长也只有一小时。大部分时间在基地的013号接入的只是基础权限，但是为了避免引起恐慌，高层没有公开这个消息。”

“啧，现在连『最终武器』都受限了吗？继续就这样把战斗力全部在基地里揣着，能查出原因吗？”枭的声音里带着明显的嘲讽意味，但老者却并没有生气，而是转身面向了他。他的眼睛中没有瞳仁，呈现出一种诡异的灰白色——这位老者没有视力。

“你真的认为，解开那个来历不明孩子的模因锁，比整个基地的未来更加重要？”老者空洞的眼眶中似有一道锐利的视线，直直射向了枭“你也不知道他究竟只是一个普通的，被抛弃的试验品，还是真的与那个不知来处的传说故事有关。”

枭静静地迎着老者的视线与他对望着，半晌，他突然笑了起来，从座椅上起身，头也不回地走向长桌另一端的黑暗。

“整天基地基地的，至于基地是干什么的，早都忘了。呵，反正无论做什么，结果也还是不会改变，我想做的，也不过是推迟毁灭的到来罢了。不过——从意义上来说，也确实没有必要。”

黑暗中传来重重的关门声，老者却连眼皮都没眨一下，他只是慢慢地转回身，继续望向窗外沐浴在星光下的整片界外基地。他身后的桌子上，摆着两杯早已冷却的清茶。

“我们又怎么会不记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