莉贝深深看了一眼加德后，却并没有第一时间投靠到哥哥身边。

她先跑到了杰克身边迅速抽出作战服口袋里缠绕的医用绷带，然后为杰克受伤的手掌包扎固定、缠绕止血，最大程度地减少他的痛苦。

而加德在注意受伤的杰克后，男人压抑的愤怒顷刻间达到了顶峰。

他冰冷的视线环顾四周，最后落在了维克托泛着红晕的下巴上。

原本还一派嚣张的维克托在看到加德眼底的怒火时，竟难得展现出了温顺而屈服的一面。

他双手背后靠后退了一步，低垂着头颅并未与加德对视。

在路米斯避难所，等级极其森严。

首领之下，三位长官——二哥雷克斯、三哥卡斯珀、四哥加德有着绝对的话语权，只要符合规矩，他们能处死任何人。

就算维克托是雷克斯的亲弟弟，在加德面前他也只有夹起尾巴做人的份儿。

雷克斯看到加德已经察觉到了弟弟的小动作后非但没有阻止，反而主动侧开身子把路让了出来。

他双手环抱在胸前，紧实而膨胀的胸肌愈发突出。

而他那手背上的黑纹好似流动的粘稠物质般诡异，甚至连手指内侧都侵染缠绕，骇人而又不详。

雷克斯饶有兴趣地看着加德走到维克托面前、然后一拳狠狠砸向了维克托的下巴。

骨头碎裂的声音清脆，卡车边搬运物资的猎杀队成员都停下了手中的动作，齐刷刷地朝里面看去。

而后面的卡车上，更是有数不尽的、脏兮兮的惊惧眼眸夹在围栏的缝隙巴巴地望过来。

那些人，都是这次外出带回来的难民。

一年前，极少对外开放的路米斯避难所宣布接收周边军区的难民和幸存者。

自此，每次猎杀队和搜寻队外出都会带回来不少新鲜人口。

加德一拳下来，维克托不可一世的姿态轰然倒塌。

他下意识想要格挡，可被加德摁下手臂一拳紧接着一拳狠狠砸下来。

加德本是东方人的长相，生得偏冷峻斯文，可是动起手来也带着股不顾死活的狠意，宛如只嗜血又护短的野兽。

众人无人阻止加德，然而莉贝却敏锐地注意到哥哥的嘴唇苍白得可怕，每次拳头举起时也在轻微颤抖，似是有些力竭。

莉贝迟疑片刻，还是选择上前抱住了加德的手臂道：“哥哥，够了......得先送杰克去医疗所，他没有接受强化改造，伤势耽误不得。”

也正是在抱住加德时，莉贝才发现加德浑身都带着股寒意——那寒意与雨水无关，更像是他本身的体温。

“哥哥？”莉贝有些紧张地唤道。

两人相识相处这么多年，一个眼神就懂了彼此的意思。

加德用手摸了摸莉贝的后脑，露出了个苍白的笑容低声道：“没事。”

他的状态的确不太好，但在这些人面前绝对不能流露出任何弱点。

加德停下拳头回过头，就看到了靠着墙壁抽烟的雷克斯。

雷克斯的体型远比加德健壮魁梧，阴影之中宛如一座漆黑的小山般带给人极大的压迫感。

“看来这基地入口通道是个切磋的好地方啊，大家都喜欢在这儿比试比试。”雷克斯不紧不慢地说道，“若是这地方往后不用了，我一定会向首领请示把这改成训练场的。老四，你觉得如何？”

“喜欢比试的话，外面有的是丧尸让你们练手。”加德说道，“对自己人下手算什么？”

“自己人？”雷克斯发出一声嗤笑，大口的烟雾从他的咽喉吐出，“你什么时候才能明白这些废物和我们从来不是同类啊加德......你在我失望方面，从不让我失望。”

“四哥既然这么护着自己人，那不知道你今日是否能，咳咳......护得了肯特了......”维克托朝地上吐出一口血水。

他的脸上满是淤青血迹，但眼神仍带着不服气的阴鸷之色，宛如盘踞在阴暗角落的毒蛇。

加德的眼中闪过一抹困惑，他看向莉贝。

莉贝将半个身子挡在加德面前，然后对维克托说道：“肯特的事自有哥哥和首领一起定夺，就不劳你费心了。”

此话一出，加德顿时明白了莉贝的意思。

肯特出事了，但有首领担着，此事尚有回旋的余地。

“清点难民人数，加快进度！”加德一声吼道，不再与雷克斯和维克托多说。

基地入口处的闹剧总算是彻底结束，莉贝命人将杰克先抬了回去。

而加德则从第三辆卡车开始清点这次的难民人数。

莉贝帮忙的时候倒是意外发现了一个亚裔面孔，她是个约莫二十出头的女孩，相比起其他人面黄肌瘦、脏乱不堪的模样，她倒是穿得颇为整齐干净。

熟悉的黑发黑眸和五官轮廓则让莉贝几乎一眼就认定了她是Z国人。

那女孩看向莉贝时的眼神也有股说不出的狂热和兴奋，倒是让莉贝有些不好意思。

这女孩的身形个头也不算太高，从卡车上下来时还有些害怕。

莉贝瞧见她双腿打颤，便好心拉了她一把。

然而莉贝触及女孩掌心的那一刻，她的头皮突然传来阵阵如针扎般的刺痛，眼前好似有白色的光芒裂缝划开。

莉贝痛苦地仰起头。

也正是在那一刻，她感觉有无数只眼睛在虚空而未知的地方死死地盯着她，那种被不明凝视的感觉让她毛骨悚然，牙齿打颤。

但再转眼，那些感觉又消失不见。

仿佛一切都是她的错觉。

察觉到莉贝身形不稳，加德从背后扶住了她。

“怎么了？”加德关切地问道。

“没什么......”莉贝不想哥哥担心，便将头疼的事搪塞了过去，“那个女孩？”

“嗯，她叫宋知渝，末日前也是Z国移民。”加德说道，“但她看上去很奇怪，你离她远点。”

那个女孩不知为何看着不像是经历过残酷末日的样子，她的眼神，太干净而兴奋了。

莉贝虽惊喜能在这里再见到Z国人，但哥哥既然不喜欢这个宋知渝，莉贝也不会忤逆他的意思，她乖巧地点了点头。

“肯特的事我一会儿去处理，等这边忙完你就回家等哥哥，好吗？”

“杰克那边......”

“我来。”

加德的眼神里满是疲惫和憔悴，然而只要看到莉贝那双清亮温软的眼眸，他所有的疲劳都仿佛一扫而空。

所有的事他都会解决的，而莉贝只需要在末日平安健康地活下去就好了。

“回家等哥哥，好吗？”

加德胸口的伤还在隐隐作痛，声音也带上了些许的哑意。

但他却忍不住伸手触了触莉贝额头被撞红的地方，目光又落在了她的脖颈上。

加德不停地思索着该用什么药会比较管用。

都是他的错，在离开基地前竟没有把一切安排妥当。

莉贝不该出现在这种地方的，太危险了。

加德有些愧疚地垂下手，然而却又被莉贝一把握住：“好，我回家等哥哥。”

哥哥的身上满是血腥味，或是丧尸的，或是维克托的。

但莉贝丝毫不怕，她相信只要有哥哥，末日里就没人能伤害的了她。

——

咔嚓。

鸡蛋壳被打碎，奶黄的流心被打入沸腾的锅水之中，已煮到刚好浮起的泡面爽滑而劲道，但加德总是喜欢更软一点的面条，所以莉贝并没有急着捞起。

在末日里，连泡面这等东西都变得奢侈，莉贝只有在哥哥每次外出回来时才会舍得煮上一包。

等待哥哥回来的过程似乎有些漫长，但莉贝忍不住望向了窗外。

路米斯避难所没有白天黑夜之分，仅靠灯光来辨别时间。

白色的灯光亮起时就是白天。

而亮起幽暗的蓝色灯光时则是黑夜。

只不过为了节省能源，就算是白日里亮起的灯光也没那么明亮。

物资紧缺，生存困难，地下城内的房屋也修的格外紧凑狭逼。

哪怕加德是长官分到的房屋也只有七十平米大小。

而这厨房的窗户其实叫做通风口更为合适。

两个巴掌大小的豁口以细网笼罩，上面已生了铁锈和蛛网，白色的灯光艰难地从网格中投进来，像是扑入禁地的飞蛾般微弱。

哥哥已经去了三个小时。

莉贝有些心神不定地想到，而这时锅中沸水也扑了出来，她连忙又加了些冷水进去。

同时，外面也传来了开门的声音。

莉贝放下手中的东西就跑了出去，果然看到加德平安归来的模样。

加德仍旧穿着那套黑色的作战服，衣服上有不少破损和脏污的地方。

他还来不及清洗自己，干涸的血迹如伤疤雕刻在他冷峻清冽的面容上，让他多了几分战损般的凌厉之感。

然而他望向莉贝的眼神却仍旧是那么柔和，泛红的眼尾流露出些许脆弱和欢喜，这完全是下意识的神情。

他张开双臂自然而然地迎接住了莉贝的拥抱，然后用低哑的声音说道：“没事了，首领已经放过肯特了。”

加德贪婪地呼吸着莉贝身上的清香，怀中的柔软好似终于将他带离了那些个充斥着杀戮和血腥的残酷场景。

他得到了片刻的喘息。

然而也仅仅是片刻。

肯特没有倒卖武器，但的确私自偷拿了一些物资去给他的母亲换治疗癌症的药。

他保住了肯特的性命......但肯特再也无法为他做事了。

“真的吗？”莉贝不知全貌，还以为事情真的解决了，“那维克托呢？首领可有说惩罚他？一切都是他的栽赃，首领一定会明鉴的对吧......”

女孩的声音透着股激动和兴奋，维克托骚扰她也不是一两天了，她无比期待着维克托吃瘪。

加德不想扫兴，但也不想骗莉贝。

于是他从自己的外套口袋里拿出在基地外给莉贝找到的糖果，然而没等他放到莉贝的手上，胸口的伤却突然传来钝痛感。

加德的脸色煞然变得无比惨白。

“哥哥！怎么了？”莉贝惊呼道，她捧住加德的手，看到了他掌心的糖果。

那是被彩色的琉璃纸包裹起来的小糖果。

加德每次外出，总是会给莉贝带回来不同的东西。

有时是糖果这类的小零食，有时是书籍、光碟或者新衣服。

半透明的糖纸折射出剔透的晶莹色，没染上一点尘土和脏迹，显然加德已经把它们擦干净了。

就在莉贝愣神时，几滴鲜血落在了加德掌心的糖果上，然后再经过加德的指缝流淌到了莉贝的手上。

莉贝抬起头，只见加德的嘴角不断的溢出鲜血，那张冷俊的面容也变得愈发扭曲。

“哥哥......”莉贝看着满脸血迹的加德怔怔地唤道。

而下一秒，她的太阳穴传来了熟悉而可怖的刺痛，她的眼前再是一道白光划过。

一个从没见过的场景突然出现在了她的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