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星际法庭十多年后再次开庭,为了保证安全,稽查局派出不少人驻守星际监狱外。
空旷的稽查局内,只能听见言资的鞋跟踏在地面上的声音。
她按下电梯按钮,电梯门合上时,反射出她抿唇的表情。
到达楼层时,电梯门打开,言资看见了等在走廊里的菲利普斯。
“老师,您怎么来了?”言资十分诧异走了过去,循着菲利普斯的目光,言资发现他眺望着远处的中心城区。
“当年这里还没有这么多高楼大厦。”菲利普斯悠悠道。
“这几年首星发展很快。”言资站在他身边,两人的身影投射在高大透明的落地窗上。
“你当监察长,也有十多年了。”菲利普斯忽然道。
言资垂下目光,说:“可是我做的还没有老师好。”
“你做的已经够好了。”菲利普斯和善一笑,“如果今天我是监察长,我甚至不会让那些人住进稽查局。
言资抬起头,看见菲利普斯鼓励的目光:“之前你能够在自己的职权范围内不违规地接纳他们,为什么这次不愿意帮助他们了呢?”
眼前偌大的城区,似乎每个地方都发生过很多事情。
言资扫视过去,脑海中忽然浮现曾经和谢之敏一起经历过的很多事情。
“我的职责就是维护元首地位,她做的事与我的观念相违背,我不能帮她。”言资干巴巴地解释。
“你不是不能,就像当初你愿意让她住进稽查局,即使后来你知道了她的目的,也没有赶她出去。”菲利普斯循次渐进劝道,“你是不敢面对自己要因为一个人而打破自己坚持了这么多年的信念。”
言资垂在身侧的手不由得动了动,她听见菲利普斯继续说:“你当初问我为什么会被挤下台,当时我没告诉你,是觉得还没到时候,现在你有了能力,但有些真相让谢之敏告诉你更好。”
菲利普斯拿出一个小小的存储器,然后交给言资:“如果你看完,依然坚持自己的想法,你确实是非常适合做监察长的人选,如果你改变了想法,马上去星际监狱,一切还来得及。”
小小的存储器握在手里,不知不觉就有些硌手。
言资回过神来,才发现菲利普斯已经离开了。
她只在原地愣了片刻,就抬起头继续大步走向办公室。
推开门,当初谢之敏送的小玩偶还一排排乖乖坐在窗台上。这几天言资太忙,没时间整理,就让它们留在这。
言资出神般将目光放在它们上,片刻后才移开。
她拿起手里的存储器,深呼吸一口后,将存储器插进电脑中。
“罪犯触犯以上罪名,依照星际法庭律例,判处罪犯六十年刑期,并处所得收入两倍罚金。”
法官说完,在场的大家族成员皆点了点头。
有些认识谢之敏的,存心要把谢之敏送进星际监狱。其他不认识的,一想到能让星际法庭公审,肯定也是元首的意思,顺水推舟也点头。
没有人有异议,法官巡视全场,拿起法槌即将落下。
谢之敏始终一副平淡的表情,在法官宣布判决前,念完基本情况后,她试图在间隙里为自己争辩:“我没有垄断粮食行业,相反,我在蓝星和星际监狱还推广过种植技术,哪里算得上是垄断?”
法官像模像样地出示了一份文件,上面是蓝星这些年日益见长的资金流入,和星际交易市场里份额占比较大的粮食买卖类别。
谢之敏冷笑一声:“大量的粮食产量目前只有蓝星能做到,就算要比,也不是只看粮食占比,粮食卖去哪卖多少,有没有二道贩子和中间商,这才是你们该调查的,仅凭这么一张纸,我不认。”
但法官睨她一眼,法槌落下,直接宣布判决。
谢之敏这时候才认识到,从前的顺利或波折,都只是小打小闹。她想抗衡甚至扳倒元首,本来就是件难于登天的事。
她便沉默下来,静静接受这场单方面的审判。
“等一下。”观众席上忽然响起声音,众人循声望去,发现是一个衣着朴素,但胸前星际监狱的徽章闪闪发亮的男人,“我认为量刑太重了,她是没有接受过新基因的蓝星公民,60年刑期太长了。”
其他人哗然,纷纷看向谢之敏。
在他们的认知里,没有接受过新基因,身体机能还保持着原生状态的人几乎没有了。
谢之敏皱眉向李游使眼色,她不明白李游在这时候出来掺和什么。
但李游站起来继续陈述他的观点,星际法庭设置观众席的意义只是为了满足大家族高高在上的俯视感,从没有人提出过异议。
于是李游佩戴着代表身份的徽章发言时,法官们虽然不知所措,但很快查明了李游的身份。
等他说完,法官立即接上:“我们调查到你是星际监狱的高级管理人员之一,按规定你的发言无法影响罪犯的审判结果,鉴于你疑似包庇罪犯的行为,我们会上报给元首,再对你进行处置。”
场内一片寂静,李游和谢之敏两人都没想过星际法庭会以这样强势的手段打断了原定的后续进度。
法官平铺直叙地像是在背课文:“如果没有异议,本庭宣布,即刻开始执行——”
“抗诉!”
通道尽头紧闭的大门忽然被推开,室外炽烈的阳光在地上投射出来人的光影。
近十位负责审讯的稽查员跟在为首之人身后,皆身着墨蓝色星纹制袍。
他们身姿挺拔,胸前皆佩戴代表稽查局最高权力的徽章,一齐迈入法庭。
言资走在最前面,手里抱着一沓资料,语速飞快:“稽查局收集的证据显示,在过去两年里,蓝星出口的粮食有八成供应星际监狱,两方签订的合同也已有约定,所得货款报备过蓝星稽查局,没有非法收入。”
言资走到法官位置旁的座位上,用设备把手里的资料投在星际法庭中间的大屏幕上。
这个座位,是星际法庭修建时留下的,星际法庭和稽查局两个部门理应互不干涉,但最开始的元首还是给稽查局留下了一份权力,即使后来这种权力被渐渐削弱至旁听的地位。
但这个位置上一次有人,也是十多年前的事了。
众人对监察长的到来感觉诧异,法官们更是面面相觑。
大家都是为了元首办事,怎么监察长忽然唱反调。
言资不理会其他人的目光,继续道:“罪犯作为蓝星公民,其行为应当由蓝星稽查局审理,其行为也够不上星际法庭律例规定的审理条件,请星际法庭将犯人移送至稽查局审理。”
堂下哗然,这才明白了,原来她是来要人的。
法官没经历过这种事,中间的法官冷静下来,先让人联系元首,然后清清嗓子道:“星际法庭已经开庭审理,等审理结束,再查清是否可以移送。”
“不用查了。”言资微微一笑,“首星公约里明明白白写着,星际法庭无条件配合监察长的工作。”
那是一条淹没在众多繁杂条文中的简短字句,最开始的首星掌事人希望能够建立一个互相抗衡的体系,而当时星际法庭权力过大,他便在公约里留下这么一笔。
后来时过境迁,所有的想法错位,这条律例却不为人知地保留下来。
法官嘴角抽了抽,语气讥讽:“难为你翻出来。”
言资没看他,一挥手,让自己身后的稽查员打开了扣押着谢之敏的锁链。
谢之敏至始至终茫然地看着场上局面瞬息万变,她的脚腕被绑得太久,一解开锁链,整个人还踉跄了几步,然后被稽查员扶住。
言资朝法官点头示意后,转头就往外走。
稽查员带上谢之敏随后跟上,李游见状,也跟了上去。
星际法庭外,方知靠在车旁双手环胸等待,见几人出来,她站起身打开了车门:“走吧。”
言资看了她一眼,然后让人放了谢之敏,自己开车回到稽查局。
谢之敏和李游上车后,巴莫也坐在上面。她惊魂未定:“刚刚发生了什么?”
“我们会把你送到稽查局,那边还是要审讯。”方知拧开油门,“别的事你别管了。”
但言资出现在星际法庭,明明白白地和元首站在了对立面,谢之敏怎么能说不管就不管。
车厢内一片沉默,不一会汽车就到达了稽查局。
但早已等在一旁的稽查员没有带谢之敏去审问,而是传达了言资的话:“监察长让你们先去休息。”
“那监察长人呢?”谢之敏问。
稽查员给了她一个警告似的眼神,转过身就离开了。
之前在稽查局宿舍住的房间还保留着,方知早早把那边的东西运了过来,两人可以马上住下。
方知和李游还有公务要忙,离开后,巴莫简单做了几道菜,让谢之敏好好缓缓。
而谢之敏靠在窗边,盯着窗外一言不发。
巴莫把热腾腾的饭菜端上桌:“想什么呢?”
谢之敏回头忽然问了句:“之前收集的证据还在吗?”
巴莫愣了愣,但还是飞快地从通讯器里调了出来。
在谢之敏被抓捕后,其他人就商量好,所有证据每人一份,不仅是合作的象征,更是防止元首故技重施后,这些证据不会就此消失。
谢之敏草草看了看,然后说:“今晚我想和大家聊聊我的计划。”
巴莫知道,从一开始,谢之敏就是一个办事有规划的人,但她很少会突然起意,如果是要和所有人商量,想必是已经做好了打算。
所以巴莫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点点头,联系好了方知和李游。
谢之敏的计划其实很简单,既然所有可行的方案都不能扳倒元首,那她就用点不正常的方式。
当晚在客厅内,方知知道谢之敏的计划后,表现的比当初谢之敏想加入实验时更拒绝。
她双手环胸,冷笑一声:“你想都别想。”
李游点点头,就连一贯向着谢之敏的巴莫也说:“风险太大了。”
“但我们没有办法了,所有人都站在元首那边,现在稽查局也不能依靠,不走险招怎么能把那些真相公之于众?”谢之敏说。
李游劝她:“揭露真相很重要,但保护我们每个人的安全也很重要,如果元首再抓一次人,谁能保证他只是简单的关押呢?”
“所以我想直接一不做二不休,他能用元首权力威胁我们,我们也可以威胁他的元首地位。”谢之敏飞快地解释,“我们分头行动,不会有意外的。”
“意外?”方知常年冷静的脸都快忍不住了,“你还想出什么意外?再进一次星际法庭吗?”
其他人被方知突然扬起的声音吓了一跳,李游默默地端来一杯水,巴莫战战兢兢道:“只是打个比方,您消消气,消消气。”
谢之敏硬着头皮还想再劝,但方知干脆不听,拿上东西就走。
巴莫跟出去送方知和李游,谢之敏等了一会儿,也下楼走走想透透气。
曾经让自己叹为观止的首星霓虹灯光,此刻在她眼中,忽然变成了无数狙击枪的激光点,每一个闪烁的光点,都是一个个枪口在瞄准她。
谢之敏在气候适宜的首星穿着一件厚厚的大衣,她无端紧了紧衣领,刚准备回去时,忽然与走过来的言资对视。
言资脚尖的方向朝着办公大楼,这时候恰好与谢之敏碰上,只是因为两个建筑的位置原因。
但谢之敏还是不能扭过头装作没看见。
言资也停下了脚步,谢之敏不确定她是不是想和自己说话,便自顾先开了口:“法庭的事……谢谢你。”
“职责所在。”言资回了一句后,两人又开始沉默。
谢之敏吸了吸鼻子,结结巴巴地说:“你明天有事吗?”
言资摇头。
“你,你能送我去一趟首星大厦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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