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风送爽,铅云蔽日。世界大战后,太阳再也照不到大地,放射性微尘肆无忌惮地占领了整个世界。天空中所有的鸟儿因此落下,少数动物濒危,其余灭绝。
死亡的气息无处不在,即使人们执迷于用纸醉金迷去掩盖。
末日时空,岁青没来多久,但对此可谓一万分满意。他常常问自己,自己究竟是个什么?若说是时空旅人,可他穿越时空又会自动获得新身份,像一串代码融入其中,他可是最擅长融入新生活。
或许他本来就活在代码里,一场游戏里,一场舞台剧里,被局外之力操控,他的设定是时空侦探或者时空冒险家。总之,很刺激,但又很死板,他什么时候能打破命运之神的操控找回自己的生活啊。
而今晚的刺激是,他和小泽又沐风有个约会,虽是普普通通见个面,但小泽又沐风在所有时空中的设定是他爱的人。
离谱,他为什么要爱一个男人呢。他目前只记得一点线索,因为穿越时空会忘记一些东西,他称之为“代价,偿还”,总之就是因为在某个时空里,他爱上了一个创世神,天杀的,他真是太慕强了。
等等,记得那个时空里他也是创世神之一……算了算了不开心的赶紧忘记,离离原上谱。
总之后面的所有时空里,都有一个人和他爱的创世神长得一模一样,他们都是小泽又沐风。好像命运之神对他开了一个天大的玩笑。
生理性的喜欢是不受控制的。岁青想着想着不住捂脸,力度大得像是打脸。时钟是早上十点,明灯下,岁青看着窗外半空的尘埃,绝望地,千里凝目般。
书柜最上层放着两本书,一本是他昨天在图书馆借阅的古董侦探小说,另一本名为《恶魔的信仰》。打开小说,刚读上几章,某个人名被墨笔圈上,并且标注——
他就是凶手!
另一本恶魔书上说过,不要怨恨或伤害不是人的动物,这是仁慈。于是岁青放弃追究始作俑者,将书放回原处,准备打发无聊时再拿出来推敲凶手的作案手法。
打开当地新闻网站,一则报道吸引了他的目光:昨日某工厂废品站惊现一具焦尸。报道详细记录凶手(如果存在)巧妙躲过智能监控的相关情报、现场人员的口供、以及初步推测凶手(如果存在)无法离开案发现场太远等等。
来了,命运之神的第一关。就让时空侦探来解决一切,真相只有一个。
啪!
寝室骤然爆发拍桌声,打破了习以为常的宁静。
岁青的心像被针戳了一下,看向声音源头(室友长黎),又看了看自己桌上的光信号羽翼款超导耳麦——收音功能已经被打开。
他的右耳有听障,超导耳麦可以让他听见声音,也可以收集耳朵难以听见的声音,他偶尔(对他来说是偶尔,对室友不是)通过耳麦捕捉虚拟键盘敲击声来判断室友是不是在偷偷学习。
“啊啊啊——气晕了,导员给我这篇论文《赛博朋克叁零七七》咔嚓了。”长黎坐在笔记本电脑前,惨兮兮地看向右首室门边的荧惑同学。
岁青模模糊糊地记得他好像在某个时空里见过长黎,还有荧惑和素威,但也只有一丢丢印象,所以每次这样想他都提醒自己别做梦。
荧惑身后的素威收拾好行头,黑布鞋太极服,看着长黎微笑着同情。
荧惑关关切切地看着与自己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双生弟弟长黎。
“学术不规范?”他询问。
“不是。”
“结构性问题?”
“不是。”
“实质性缺陷?”
“不是。”
“那是什么?”
“错字。”
荧惑扬了扬眉毛。
“昂?”他叹。
“想什么!不是错别字!我们亲爱的导员说我多此一举,他简直是危言耸听,你说对吧。可恶,他就是想打回我的论文,他恨我不听他的课。我不能再写一样的内容,尽管很喜欢这个主题。”长黎双手抱头,千言万语诉说不满,但缴械投降。
岁青悠闲地靠着椅背哈哈一笑,“长黎小哥,这一个字的差别可大了。”
“这能有多大啊?”长黎哭哭啼啼,“你好你不好这种错误你知道我不至于,你不会这么可恨的,是吗?”
“当然,你怎么会蠢到这种地步,长黎先生,我说的是你和x学姐有一条腿,和你和x学姐有一腿。”
“亲爱的岁青,”长黎笑了,但看起来似乎很不高兴,“搞人身攻击吗?”
“如果是这样的话,导员做得很对啊。哪个学姐啊?”荧惑看向岁青,平静但贱兮兮地笑道,散发着类似欧洲贵族的单身贵族优越感,口中谈论着八卦。
长黎的眼刀飞了过去:“得饶人处且饶人!”
室内的氛围变得融洽热情,跟墙外的世界对比鲜明,这许是某种意义上的末日人们能寻到的唯一一点慰藉。
“你瞧,先生们,急急如律令。”岁青收了笑容,用手指了指桌上的古董时钟。
素威开门,固执地仰头微笑,“不早了,那我得出门了。”接着信步带起一阵风,在室友们一声声“一路顺风”之中,门轻轻地关上。
长黎侧头,看着岁青眨了眨眼。“我说,岁青,怎么愁眉苦脸啊?又在想移民火星的破事吧?”
“破事?”岁青眼神一晃,回过头看向笔电,“没有。”
“行了~,看你刚刚表情我就知道你在想什么,室友放的屁我都知道是什么味。反正我是,不会去,火星的。”长黎装模作样语气顿挫地道,“如果你要去,害,那我们只能说再见了。”
岁青无可奈何歪头看他,憋笑道:“彼此彼此。我不去火星,很多人都没有去火星。”
“是啊,这里不缺食物不缺能源……”
“你说‘这里’?”岁青打断他,回头露出揶揄的表情,因为“这里”,“没有太阳了,我们没有离开是因为我们在等待,等待尘埃落定。”
“相信会有那么一天的,而且我们有人造太阳,九个人造太阳。”
“相信的力量?长黎先生,末日时代不太流行这种说法。九个人造太阳,分布于五大洲四大洋。”岁青耸了耸肩,语气很不愉快。
长黎不解,困惑地看着他,“怎么了?”
“记得后羿射日的神话故事吗?九个太阳迟早都要落下。”
“天哪!”长黎一脸不可置信,眼神却像在深度思考。时间循环论是他们最近的课题,总是听前辈说经常有人因为这个课题进精神病院。
长黎担忧地看着对方,“岁青,别这么消极,那只是传说。如果感觉生活累了,可以停下来多休息的。”
“先生,警告也未可知。”
荧惑听得烦躁,走过来把岁青的情绪调节器电流升高,调到令人愉快的档位,“这样你也许会受好些,真该让素威回来揍你一顿。”说完又走了回去。
“其实我一直感觉我们的好岁青脑子不太好。”长黎倾身向荧惑,怯生生地说,自以为轻声细语。
“我是疯子,先生们,”岁青义正言辞,“导员才是脑子不好。”笑着看了一眼长黎。
导员无辜躺枪。被打回论文的长黎竖起大拇指表示肯定。
“而且素威不会揍我,”岁青继道,忽然双手举起,“斯,我话多,我安静。”
他缓缓放下双手,回过头,想起荧惑刚刚恶魔般的眼神,兀自心有余悸。
荧惑将他方才的表情藏了起来。“不过,”他不理解道,“你今晚和那位风……风学长有约对吗?”
“嗯?”岁青疑惑地扬眉,心想他怎么知道?“啊,是啊。”左手敲着虚拟键盘,指尖跳动的节奏很愉悦。
“原来如此,出门注意安全,报道上说最近又有不少仿生人从火星出逃了。”
“别担心我,赏金猎人会处理好一切的。谢谢你,荧惑同学。”
岁青理解地笑了笑,荧惑坐回椅子。
风学长就是风祐泽。不过岁青更喜爱他称呼小泽又沐风,还有沐风,多好听啊。
末日时代的风祐泽是大学城的大名人。
学校里有人扬言要整治风祐泽。无人问津风祐泽如何招惹他,但按学院传闻说法,不是痛失奖学金名额,就是被抢了女人,而且是女人主动送上门还被拒的那种。
男人嘛,面儿最大。
根据岁青的人生经验,这世界上的绝大多数犯罪,都和金钱或女人有关,亦或许两者都有。所以上述两种谣言,不管有多离谱都有人信。甚至,就是事实。
不过风祐泽此人,艺术学子慕他形貌卓绝,文学之士叹他满腹经纶,理科之才敬他只争朝夕。听闻他还在军队服过一年役,因为军队混进了亡命之徒——杀死火星雇主逃来的仿生人,他不听军官指挥冒然开枪将其打死,于是他只好退役。
如此看来,再结合方才荧惑的提问,小泽又沐风很可能已经成为赏金猎人。而他怕是已经上了赏金猎人的名单,而赏金猎人能联系上他,关键就在于荧惑,荧惑怀疑他是仿生人。
荧惑的怀疑自然建立在仿生人能够换脸伪装成真人的前提上。不怪荧惑,连他自己也觉得自己像一串代码。
末日的风祐泽不认识岁青,但岁青在末日时空中第一眼见到记忆中熟悉的小泽又沐风时,也并没有选择自我介绍。
恶魔九训之一,**需要割舍但并非无节制。失去**等于失去力量,但过剩的**却会将人吞没。
岁青想去邂逅沐风。但只要抬头看见漫天尘埃,听见朔风呼啸着死亡,他就不想去见了。而且他认为如果要摆脱命运之神的控制就必须摆脱对小泽又沐风的感情。
直到小泽又沐风找上岁青的社交网络账号。
——嗨,岁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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