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门前的绿绿远远地就看见阮青菡一瘸一拐地走来，连忙放下手中的药箱去扶她，“你呀，腿都瘸了，还跑来跑去的。”

阮青菡心虚地扬起嘴角，“我就出去了一会儿，你在这里等我很久了吗？”

“可不是嘛，你要是再不回来我就要走了。”绿绿回答道。

绿绿将她扶进房间在床边坐好，然后才回到房门前去拿药箱。

“我错了，下次我一定乖乖坐在房里等你来换药。”阮青菡说。

以前都是阴医师亲自来给她换药的，因为爹爹和娘担心她会留下病根，从此变成一个瘸子，但是现在她脚上的伤都已经好得差不多，阴医师年纪也大了，这样跑来跑去总是不方便，所以就由绿绿来给她换药，毕竟绿绿随他学医也有近十年了。

“好了，好了，你坐好，我先给你换药。”见阮青菡认错态度良好，她也不好再多说些什么。

阮青菡赶紧坐好，绿绿搬来一张凳子，把她的脚放在上面，轻轻地拆开裹在脚上的白布，脚上的伤口已经长出了粉红嫩肉，把布撕开连带撕下了一些粘在布上的腐肉，脚上的伤口有几处渗血。

“疼吗？”绿绿停下手里的动作，抬头看她。

“疼！”阮阮的脸皱成一团，用手紧抓着床边的被子。

绿绿放慢手上的动作，噘着嘴轻轻地朝伤口吹气。

流动的空气让她火辣辣的伤口感受到了一丝冰凉，竟真的没有那么疼了。

上药的时候就轻松多了，绿绿把药膏轻轻地涂抹在她的伤口上，然后包上白布即可。

“绿绿，这药能不能多隔几天再换啊？太疼了。”阮青菡皱眉。

“你还知道疼啊，知道疼就小心点，保护好自己，不然你再受伤还得栽在我手里。”绿绿威胁道。

绿绿把阮青菡的脚放回床上，给她盖好被子，将她安排妥当之后，开始收拾自己的药箱。

“绿绿，我的厨艺现在是大有长进，桌子上有我熬的桃胶，你盛点来尝尝。”阮青菡从床边探出头来。

听完这话，绿绿僵在原地，面露难色，就她的厨艺是什么水平，这天城山应该没有人会不知道吧？

阮青菡好像把所有的天赋都用在修行上了，厨艺方面简直是一塌糊涂，但偏偏她好像又特别执着于去做这件她极不擅长的事，只是苦了其他人了，总是被她拉着试毒。

“绿绿，你试试嘛，我说的是真的。”阮青菡满脸真诚，因为聊苍的反应，她现在对自己的厨艺很有信心，但是在绿绿眼里却觉得她现在的样子像个无赖。

“行行行，我试试。”

绿绿走到桌前，给自己盛了一小勺在碗里，走到阮青菡的床边坐下，心里做好了准备，在她面前艰难地把一勺桃胶送到自己嘴里，在阮青菡期待的目光下，默默地把碗放下，“挺好......”

绿绿准备夸赞的话还没说完，就直挺挺地倒在了阮青菡的床上，浑身抽搐。

阮青菡被吓了一跳，不至于吧？

随即绿绿浮夸的演技让她看出了端倪，看着绿绿还在床上演着中毒的反应，脸歪嘴斜、浑身抽搐，她满脸愁容。

过了一会儿绿绿才平静下来，恢复正经，拉着她的手说：“你要是有什么不舒服要记得早点告诉我，我知道你闲不住，但是不要走得太远，知道吗？”

“知道了。”阮青菡应道，她都这么大个人了，自己的身体情况她还能不知道吗？

绿绿重新给她整理好被子，就捧着药箱，走出了房门。

绿绿穿过长廊，虽然阮阮平时吃的补药挺多的，但是她还是想去药医阁找一些更加适合阮阮腿上伤口的药，或许能够让伤口恢复得更快些。

今日外面的阳光很好，确实适合在外走动走动。

绿绿刚走到练武场的阶下，远远地就听到阶上的讨论声，绿绿抬了抬头，又赶紧低下，是几个新入门的弟子正坐在阶上休息。

“你们看下面上来了一个女子。”

“众所周知，天城山就只有两个女子，一个是阮阮，一个是绿绿，不知道上来这位究竟是哪位姑娘？”一位弟子兴致勃勃地说。

“你们什么眼神？阮阮是掌门独女，生得相貌出众，亭亭玉立，走起路来自带风采，眼前这位身姿瑟缩，你们觉得好看吗？而且刚刚你们没有看清她的眼睛多吓人吗？容貌丑陋，这一看就是绿绿啊。”

“你这样说话不好吧，绿绿虽然是捡回来的，但掌门待她情同女儿，你说话还是要放尊重些吧。”

“哈哈哈......情同女儿，你在开什么玩笑？我看她更像是是掌门捡回来服侍阮阮的奴仆。”

“你......”劝阻的人刚要生气就被旁边的人拉住了。

“别气，别气，他说的也是实话，要是我的妻子眼睛像她那般怕人，我还要日日面对她，与她同吃同卧.......光想想也是觉得可怕的，这世间的男子谁不喜欢貌美的女子呢？”

“你们......粗鄙不堪！”被劝阻的人此时也没什么好脸色，不愿与他们共处一处，生气地甩手离开了。

他们的声音不大，却顺着向下的风钻进了她的耳朵里，钻得她的心生疼。

她没有勇气再抬起头去看他们，害怕他们审视的目光，她把头埋得更低了，手指紧紧地抠着捧在胸前的药箱，每走一步就离他们更近一点，每走一步就更艰难一点，她忍住眼泪，在他们注视的目光下爬完了所有台阶，从他们面前经过，走进了药医阁。

他们的目光，像一把把锐利的刀，要把她里里外外都拨开看个干净，而她在这样的目光面前毫无还手之力，只是习惯将自己的视线放低些，避免与他们有任何视线接触，如同一个罪人。

她不能让他们看出来自己的脆弱，即使他们把她的伤口撕开，她也要装作还不在意，这是她最后的尊严。

可是当她踏进药医阁的那一刻，眼泪如同雨滴一样砸在地板上，她全身的力气像被瞬间抽干了一样，一个人跌坐在地上，任凭眼泪肆无忌惮地流出来，任凭各种绝望的思绪在脑海里疯长。

她跟着阴医师刻苦学医，明明知道即使是自己的师父都没有办法治愈自己，但她心里还是残存着一丝幻想，万一呢，万一有一天她可以将自己治好呢。她又何尝不知道这些都只是自己的幻想呢，可是如果连这些自欺欺人的想法都没有，她要靠什么活下去呢？

阮阮是她的好朋友，真心相待的好朋友，可是只要她们在一起，大家就更能发现她的好，让她显得更加的不堪入目，她真的太羡慕阮阮了。

“这个世界上要是没有阮青菡，你就不会显得如此可悲，人人都把你和阮青菡进行对比，就是因为大家知道，你比不过她，有些话既能贬低你又能赞扬她，大家可真聪明，你可真可怜！”

一个声音在空荡荡的药医阁响起。

“你是谁？”绿绿立马收起眼泪，整个人都警惕起来。

“我就是你，我是你心里的想法，是你对这个世界的怨恨，是永远与你感同身受的你自己。”

“不是这样的，我虽然羡慕阮阮，但也是真心拿她当朋友的。”绿绿说。

“是啊，你真心拿她当朋友，可是她却无时无刻都在折磨你。”

“折磨我的从来都不是她！”绿绿反驳道。

“不是她是谁？她抢走了你的大师兄，你们三个明明一起长大，但她却从未担心过你和大师兄之间的关系，因为她知道你这种面目丑陋的人构不成威胁。她享受大家赞美的时候就真的一点都听不到大家对你的侮辱吗？她听见了，但是她乐在其中。而你也是贱，甘当绿叶去衬托她的美。”那个声音的言辞越来越激烈。

“不是的！不是的！你在胡说！”绿绿大声说道。

它的话，她一句话都不想听。

她用力捂住耳朵，蜷缩在一角，可是那个声音真的好像来自她的脑海，即使她捂住耳朵，也能清晰地听见它说的每一个字。

“你还要骗自己多久？你就是甘愿把自己爱的人让给她，你甘愿用自己的丑陋去衬托她，你甘愿一辈子在她面前抬不起头来，为奴为婢的伺候她。你以为你真心对她好，她就会对你感恩戴德，以真心换真心吗？她只会觉得一切都是她应得的，她长得漂亮又是掌门独女，而你是个什么东西，只不过是一个依附于她供万人嘲讽、世人厌弃的贱婢罢了。早知这样，当初你还不如直接死在那个烂草堆里。”

一句句话就像一颗颗沉重的石头压在她的心上，她真的快喘不过气来了。

“我求求你，不要再说了，不要再说了......”绿绿情绪彻底崩溃，痛苦地倒在地上，一遍一遍地乞求，就像那年在街头被人欺负时一样，整个药医阁都是她充满呜咽的求救声。

但，没有人听得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