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苍顺阶而下，雨水沾湿了他的衣袍。

走近一看，阮青菡的脸上布满了泪水，他也蒙上了些许阴霾。

“别哭了。”聊苍将一方黑色手帕递到她面前。

阮青菡不去看他，只是接过手帕，在自己脸上胡乱的抹了几下，将眼睛埋在那一方手帕里，肩头轻微起伏。

聊苍看着那被揉得邹巴巴的手帕，心烦意乱，“他是走了，又不是死了，你以后又不是见不得他了，何必如此难过。”

他不理解，只是烦闷。

片刻后，她抬起头看着若木离去的方向，他确实只是走了，一辈子这么长，若是想见面确实也能见到，可是再见面他就真的只是她的大师兄了。

见阮青菡不说话，眼睛通红，肿得像个桃子似的，聊苍的语气也不禁软了下来，“别难过了，衣服都湿透了，先回去吧。”

聊苍拉过阮青菡的手，任凭雨水打湿他的衣袖，拉着她的袖子，像拉着一个倔强赌气的孩子，将她带了回去。

阮青菡将自己关在房间里，谁也不见。

她看很多很多话本，将自己的注意力转移开，可是这些话本无论是悲是喜，总是让她的眼泪在不经意间流出来。

简直烦透了。

聊苍时常站在回廊上看着二楼阮青菡那紧闭的房门。

真是奇怪，她与若木卿卿我我的时候，他心里不爽快，现在若木走了，看着她的样子，他心里还是不爽快。

若木真是一根肉中刺，留不得。

当聊苍身着玄衣，提剑来到凌府时，只听见房内传来叮叮当当的声音，他推门进去，便看见一地散落的酒瓶，整个房间都弥漫着浓烈的酒气。

若木衣衫凌乱，原本时刻规整的头发也肆意的散乱着，身体瘫软地靠在床边。

像是听见了开门的声音，眼睛睁开一条缝看向门口。

当看清聊苍的时候，眼睛忽然睁大，整个人精神起来，视线又急切地看向门外。

随即像想起什么似的，脸上浮现一丝苦笑，拿起酒瓶又往自己的嘴里灌了一大口酒。

她怎么会来呢？他究竟在期待些什么？他明明已经亲手把她送走了。

聊苍踢了踢酒瓶，走到若木身前，长剑抵着他的脖子，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说：“我是来杀你的。”

若木笑了笑，恢复了颓丧的样子，一脸不以为意，“那我倒要谢谢你了。”

聊苍看着他的样子，眼神晦暗不清，突然改变了主意。

或许若木应该像他一样，活着才是痛苦，死了反而解脱了。

“知道你过得不好，我就放心了。”聊苍收回了长剑，他当然得活着，去做他不愿意做的事。

“原来聊苍师弟是来看我笑话的。”若木自嘲。

聊苍看了看他，认真地回答：“是。”

聊苍回答得如此认真、干脆，若木倒是没有想到，但他没有精力去想、去问，只是随他去。

要看笑话，便由他看去。

既不杀他，聊苍也无心留下来看他这破败模样，转身便要离开。

“她还好吗？”若木抬起眼眸，望着即将离去的聊苍，眼角湿润。

聊苍没有回头，侧过身子说：“非常好，倒是大师兄和公主的婚礼，我们可能就不来了，提前恭贺大师兄新婚快乐，与公主白头到老。至于阮青菡以后怎么样，就不劳大师兄关心了，我会替大师兄守着她，与她长长久久。”

说完聊苍便跨出了房门，身影隐没在夜色当中。

若木望着透进门里的月光，痴愣片刻，将酒瓶里的酒全灌进了自己嘴里。

好一个长长久久！

“砰！”

酒瓶被用力地砸在地上，碎片四处飞溅。

月光如同细腻的绸缎，铺撒在庭院当中。

聊苍从东临国回到天城山，天还未亮。

他静静地站在回廊上，看着阮青菡房里整夜未息的灯火出神。

“尊上，这阮青菡日日沉迷于悲伤，好像于我们所成之事无益，要不要我给天城山找点麻烦，分散一下她的注意力。”乌瞳在身后幽幽地说。

“过些时日吧，她心里不好受，若再出事，她身体扛不住的。”聊苍深深地望着那扇门，似乎想透过那扇门看到些什么，语气也柔情不少。

“是。”乌瞳听不清他语气里包含的情感，只是应着。

如今若木走了，尊上离拿回自己的魔神之力又进了一步，她心里自然也是跟着高兴的。

当时她去东临国寻梦妖本身是为了让梦妖为阮青菡制造一场有尊上的美梦，有了梦境的加持，在现实中也能与尊上亲近些，没想到这梦妖在公主里的身体里待得太久了，竟忘记了自己是梦妖，把自己当做了真正的宛淇。

梦妖寄生在人身上，动了感情，便不能离公主太远。她也只能退而求其次用公主性命相逼，才让梦妖来到天城山。

本来只要好好完成自己的任务即可，没想到这梦妖竟对阮青菡起了歹心。

但是没有人能跟魔谈条件，只有死路一条。

只是那梦妖到死都以为自己就是宛淇，为别人编织梦，把自己编进去了，真是可笑。

但是这公主对宛淇的爱倒是真的，不然也不会被她抓住执念，煽动公主的心魔，顺利地分开若木和阮青菡。

“尊上，阮姑娘如此伤心下去也不是办法，一不小心还会拖垮身子，不知让阮姑娘忘了这些伤心事，如何？”乌瞳抚着胸前的头发，面露狡黠之色看着聊苍。

“你说的是‘蚕食虫’？”聊苍问。

“是。”

聊苍望着那扇紧闭的大门，犹豫片刻才缓缓开口，“倒也是个办法。”

蚕食虫是妖蝶族的饲养的蛊虫，要采集执念之人的精血加以喂养，千年才能养成一对。

蚕食虫一公一母，将其分别植入男女的身体里，母虫便会将携带之人关于公虫附属者的记忆、情感蚕食得干干净净，但是公虫的携带之人的相关记忆、情感会被无止境的加深，他的痛苦会成为公虫和母虫的食物，只要人不死，公虫便不会死，记忆、情感便不会回到原来的身体里。

“乌瞳这就去妖蝶族走一趟。”乌瞳说。

乌瞳消失在夜色里。

聊苍一个人站在回廊上，若他在你身边，你只会爱他，他现在不在了，你又只会想着他，那若你把他忘了，心里的位置空了，会不会就喜欢我了？

乌瞳刚从聊苍处离开，就遇上了无所事事的墨胧。

“姐姐，这又是要去哪儿啊？”墨胧双手环胸，嘴角似笑非笑，戏谑道。

“整天姐姐长姐姐短的，倒不如好好动动脑子，做点实事。”乌瞳撇了他一眼，没空与他打趣。

“我要是有姐姐那般聪明，尊上也不会让我天天守着魔界了。”墨胧一笑，并不生气。

“耽误了我的事，我要你好看。”乌瞳越过他继续往前走。

“我是来帮姐姐的，怎么会误了姐姐的事呢。”墨胧快步跟上去。

“你究竟要干嘛？”乌瞳停下来，转过身，冷言道。

墨胧低头看着她，说：“妖蝶族擅幻术，蛊惑人心，我不放心。”

乌瞳抬头打量着他，像是要把他盯穿，尊上不对劲，现在墨胧也不对劲，她都要怀疑究竟是不是自己的问题了。

但转念一想，整个魔族墨胧在蛊惑人心方面倒也是数一数二的，一起去也不妨。

似乎是二人隔得太近，不知什么时候，墨胧向后退了一步。

***

妖蝶族迷幻河谷。

妖蝶族并不强，能够在妖界立足，全靠幻术御敌，所以整个山间河谷全种上了能够致幻的奇花异草，连空气都能带人进入幻境。

但这些对于乌瞳这种魔来说，不值一提，她虽然不能和聊苍相比，但神魔大战聊苍被封印时，她都没有被神族抓获，区区妖族，她根本不会放在眼里。

阮青菡那一伙人碰不得、杀不得，这妖蝶族她可杀得。

河谷百花齐放，好不艳丽。

乌瞳从衣服上撕下一角红布，将自己的面部遮挡起来，倒别有一番风情，她看了一眼身旁的墨胧，便走进了河谷。

一群打扮艳丽的女子迎了上来，身姿如弱柳扶风，低眉含笑，一言一行像是带着千般柔情。

“这位姐姐来访妖蝶族所谓何事？”带头的粉衣女子言笑晏晏地开口，如山谷里叮咚的水声般悦耳。

一旁的墨胧冷着脸挑眉，姐姐？

乌瞳冷笑一声，现在倒是人人都叫她姐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