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苍低头苦笑，难掩眼底的苍凉失落，像是在自嘲，“原来你从来就没有相信过我。”

这时纯一才越过聊苍的身影，看向远处，青羽并没有被被聊苍锋利的剑锋伤及，聊苍刚刚那一剑并不是冲着青羽去的，而是青羽身后的傀儡死士。

纯一握着剑柄的手有些颤抖，当时她并没有想太多，她一出现便看见师父倒在地上，在她的视角里，聊苍抬手挥出的剑确实是朝师父而去的。

他要杀了她师父，她便也要杀了他，可是．．．．．．为何是这样的？

“不是。”

纯一惊慌地想要解释，但聊苍并没有给她那样的机会。

他任凭剑刃穿透他的身体，朝她一步步走来，他疯狂的举动着实吓到了纯一，一时间她竟忘记了要松开剑柄。

剑贯穿了他的身体，他来到她面前，她也终于反应过来，颤抖的手松开那冰冷的剑柄。

聊苍眼底的温情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从心底漫出来的寒意，“世人要杀我，你却让我想着世人，你说总有人拼了命的想活下来，我愿意为了你那样做，因为我觉得你是不一样的，但现在．．．．．．你也要杀我。”

聊苍说着，口中涌出鲜血，他笑了，模样逐渐癫狂，黑色的眸子逐渐猩红。

他抬手抓住胸口上的剑把，用力将剑往外拔，因为痛苦使他的面部变得扭曲，他无比清晰地感受到锋利的剑锋划过他的血肉，一点一点地在他的身体里移动。

曾经她哀求着让他不要死，如今却又亲手把剑捅进他的身体里。

他痛苦的哀嚎着，极其倔强地拔出了那把没入他胸口的剑，随着剑刃地拔出，他胸口被喷涌而出的鲜血血大面积浸湿，额头上布满了密密麻麻的汗珠。

纯一从未见过他如此模样，即使当初被梦妖伤得千疮百孔，他亦不像现在这样。

聊苍抬手擦拭着嘴角的鲜血，将从身体里拔出的剑掷到她面前，在起身时，脚步踉跄，险些摔倒。

纯一想上前搀扶时，乌瞳却已闪身到了聊苍背后，稳稳地扶住了他，顺手一掌将纯一击飞出去。

原来聊苍痛苦的哀嚎声，刺痛了乌瞳敏感的神经，她迅速地摆脱了和英肆神君的缠斗，来到他的身边。

青羽接住了被击飞的纯一，她口吐鲜血。

乌瞳抬起头，眼睛里是毫不隐藏的厌恶，“尊上明明对你这么好，为何你就不能对他好？哪怕一点点。”

乌瞳带着聊苍飞身跃上穷奇，她说：“没有人可以伤得了尊上，你伤了他不是因为你有多厉害，而是他相信你，从未防备过你，即使我追随尊上数万年，他也不曾完全对我放下防备，你凭什么伤他？”

本来误伤聊苍，她就心痛难忍，如今他被乌瞳带走，她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抬手将自己眼中的朦胧雾气擦去。

穷奇展翅，带着乌瞳和聊苍飞向高空。

聊苍躺在穷奇背上，乌瞳抱着他，用手按住他胸口的伤口，试图唤醒他：“尊上！”

见聊苍毫无反应，她也松开了按在他胸口的手，闭目沉思。

“啊！”

乌瞳跪在聊苍身侧，痛苦地向后仰着头，嘴里发出凄厉的哀嚎。

在哀嚎声中，她的头上蜿蜒地长出两个犄角，红唇变得乌黑，全身绸缎红袍被坚硬的黑甲取代，当抬起头来，全然看不出曾经美丽妩媚的样子，剩下的只是满脸阴狠。

“卑劣蝼蚁，竟敢弑神！”

乌瞳的声音里饱含怒气，声音变得极为怪异，像是怪物的低吼。

乌瞳抬手用尖利的指甲将自己的眉心划开，淌出的血在她手中融合成一颗鲜红的珠子。

“魔影傀儡，皆听我命，万物生灵，无可不屠！”

她手中鲜红的珠子，飞离她的手心，在空中炸裂开来，发出刺眼的光。

那些傀儡死士瞬间就像完全失去了控制，像是见到食物的饿狼，恨不得将神域的天兵啮食干净，而且他们变得凶猛异常，天兵竟有些招架不住，一时之间的相持局势，变成了魔族反扑，天兵们在哀嚎中连骨头都不剩。

纯一也陷入了与傀儡死士的恶战，这些傀儡死士狠厉无比，只知杀人，不知疲累，每一刀落下都用尽全力，誓要取人性命。

在一个转身之间，纯一看见乌瞳在高空悬停的穷奇背上缓缓地站了起来，双手恭敬地拿着她的软剑。

她眸色幽深地看着躺下的聊苍。

双手握紧剑柄，剑端向着躺倒在穷奇背上的聊苍。

她要？

她要杀了聊苍！一个惊人的念头在纯一脑海里响起。

聊苍说过，他虽然不会死，但是也会经历濒死之人的痛苦与绝望，乌瞳不是聊苍最忠实的属下吗？她怎么忍心这么做！

纯一飞身想要阻止，刚一飞身，就被傀儡死士用力地拉了下来，重重地摔倒在地上。

她自顾不暇，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紧握在乌瞳手中的剑，用力地朝着聊苍的身体刺了下去。

当剑刺破他的心脏，他的双眼反射性地睁大，眼睛里映着乌瞳决绝地模样，嘴里蔓延出鲜血，双眸逐渐暗淡下去，只剩下骇人的空洞。

神域的人也被乌瞳这疯狂的举动惊得不知所措，神域召集众兵杀死聊苍，结果就让乌瞳这么杀死了？

世界因为聊苍的逝去安静了下来。

就在众人震惊之余，乌瞳伸出手，一只大手搭了过去，聊苍站了起来。

他的身上亦铺满了坚硬的铠甲，冷眼看着，像上位者一般向神域之兵宣判着死亡诏书，“今日本座便踏平神域，屠尽神族。”

他左手手心朝上，一颗黑点逐渐放大，在他的手心形成一个黑色的漩涡，祭忘川的空中也出现了一个巨大的黑色漩涡。

它不停地旋转着，聊苍的手心朝下，天空中的黑洞发出隐约的红光，祭忘川上响起痛苦的哀嚎声，噬魂不停地吸食他们的仙气，越来越多的人在噬魂的笼罩下陨落仙神。

神族立即反应过来，修为较深的仙神们联合起来向聊苍袭去，乌瞳挡在聊苍面前，面带讥讽地看着攻到跟前的人，众神联手倒是将乌瞳暂时绊住了。

英肆神君乘机朝聊苍袭去，聊苍的弑神剑只是化出的幻影便将他暂时控制住了，无数只飞剑向英肆神君袭去，一个巨大的剑阵将他包裹其中。

聊苍右手在身前画个十字，反手一推，将十字推入噬魂当中，众神的额头上都出现了鲜红的十字架，噬魂下凝聚着一根根利箭早已瞄准了他们的眉心，噬魂箭一出，妖魔仙神都绝无生还的可能。他胸前的右手慢慢攥拳，五、四、三、二．．．．．．

“不要！”纯一凄厉的声音在祭忘川回荡。

纯一手持长剑，架于自己的脖颈之上，那剑上甚至还沾染着聊苍的鲜血，她抬头看着那立于高空之中的人，带着决绝说：“聊苍，你不是说喜欢我吗？你难道也要让我死吗？”

“你果然从来都不会选择我。”聊苍说。

但是他一转头，看见那把架在她脖子上的剑，心底一沉，眼底晦暗不明，但终是停了下来。

他从穷奇身上跃下，一步步向她靠近。

周围的惨叫声不绝于耳，可是她看着聊苍朝自己走过来的时候，她觉得他此时比这些绝望的惨叫声更令人害怕。

随着他的靠近，她的脚步也不知觉地往后退了退，其实她也不是真的要自杀，她只是想要阻止他。

聊苍走到他跟前，抬手将她握在手中抵在自己脖子上的剑取了下来。

她以为她马上就要迎接他那无尽的怒火了，可是没有，但是他苦涩的声音响起时，她真的觉得自己就是一个罪人。

他说：“你就仗着我喜欢你，爱重你，你便和他们一起联合起来欺负我。”

可是她要怎么办呢？她生在神族，长在神族，她不能眼睁睁地看着聊苍将神族屠杀殆尽，她也无法说服神族不向聊苍开战。

聊苍的话软绵绵的，却如同一记重拳打在她的心上，心脏酸痛，连眼眶都酸得厉害。

“聊苍......”纯一眼含热泪，心里仿佛有千言万语，可是她现在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不知道该从哪儿解释起。

她没有想过要欺负他，但是他说得对，她确实这么做了。

聊苍为她擦落溢出眼角的泪，仔细地看着她的脸，又将她拥入自己的怀里。

他在她耳边轻轻地说：“阮阮，若有下一次，换你来找到我，喜欢我，好不好？”

当他看见纯一手持长剑直抵脖颈仰头望着他，威胁他时，他就明白了，她在定下诸神之约时所说的“爱”，并不是她要爱上自己，而是自己要爱上她。

若动情，便有了软肋，便会输得一塌涂地，可是他还是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越陷越深。

不是他不会赢，是他为了爱，心甘情愿选择了输。

纯一抬手回抱他，热泪滑落，声音哽咽：“好，若有下次，我一定去找你，然后喜欢你，我一定会对你很好很好的，我再也不欺负你了。”

聊苍温柔地抚摸着她的头发，放开她，向她伸出手：“与我一同进入一场不知梦，我便满足你的愿望，实现你心中所想。”

纯一毫不犹豫地将手放在他的手心，接受他的邀请。

聊苍身前出现了一个刺眼的光点，光点逐渐扩大，直到将他们二人完全包裹。

不知梦，梦中人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