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红莲(十七)

涂山玉带来的全是重金之下请来的大夫,而且很多都是经历过瘟疫,有经验的大夫,再加上此次瘟疫,涂山玉早有预料,大夫们也都提前准备过,所以并不算手忙脚乱。

开始的时候,怀城的百姓多有抵触,到了后来,发现燕云军真的是来救他们的,越看越多的百姓走出家门,寻求帮助。

涂山玉照例前往隔离区巡视。

如今瘟疫闹得厉害,涂山玉全副武装,那主事的大夫是一位三十出头的年轻人,听闻是江湖上医仙的嫡传弟子,唤作白贤,如今也被涂山玉重金聘请。

白贤看见涂山玉过来了,并没有向涂山玉行礼,像是看见了无关紧要的人,连个眼神都愿意施舍,自顾自拿着银针,一针一针扎在面前的病人身上。

过了大概两刻钟,这才将手里的银针收回,放进旁边正沸腾的水里面,然后用眼神示意涂山玉出去。

涂山玉默不作声地出去了。

白贤紧跟其后,这才对涂山玉行礼:“见过公主。”

涂山玉亲自将白贤扶起来:“白神医不用多礼。”

白贤也不扭捏,直起身来,自顾自地说道:“如今瘟疫横行,殿下还是少来这里为妙。”

涂山玉摇头,眼瞎青黑,显然是为这瘟疫没少操心:“我要是普通人也就罢了,可我是大安的公主,我若是不身先士卒,手下兵就不会服我。一如今时之瘟疫,我便是这群百姓的主心骨,我虽然帮不上忙,但我总要让他们知道,我从来没有放弃他们,朝廷也是挂念着他们的,这样,他们会安心些。”

白贤有些诧异,那冰冷的态度缓和了一些。

“公主和传言中不太一样。”

“三人成虎,这说的人多了,自然也就难分真假了。”

涂山玉一直都知道仲卿放出去的流言蜚语,也没打算向白贤去解释,她总有办法让世人知道,自己绝非传闻中那样。

白贤有些羞愧:“公主心胸开阔,是白贤狭隘了。”

“白神医心中装的是万千百姓,是济世救人的活菩萨,怎么会是狭隘之人呢。”

白贤忽的笑了,朝着涂山玉恭恭敬敬拜了拜:“公主厚爱,白贤定不负公主所望。”

“白神医莫要多礼。”

两个人曾因为这不实的谣言,总是心怀芥蒂,如今芥蒂已消,也算是能说一说这瘟疫了。

白贤自然也不会保留,他道:“此次瘟疫来势汹汹,死者染上瘟疫后会出现高烧、四肢乏力、头晕、呕吐等症状,更有甚者还会抽搐口吐白沫,还好早有防备,并没有造成大面积的死亡,现如今我们带来的草药只能暂时缓解症状,所以还需要找到根治之法。”

这一路走来,涂山玉看的见,那百姓染上瘟疫有几千之众,每个被瘟疫折磨的面黄肌瘦,有些老弱妇孺已经快要坚持不住了,所以时间紧迫。

涂山玉:“大概多长时间能找到方法?”

白贤有些羞愧:“不知,不确定。”

这也是意料之中,毕竟这可是瘟疫。

哪里这么容易根除。

涂山玉:“白神医若是有需要用的到我和燕云卫的地方,务必告诉我!”

白贤:“是。”

瘟疫的事情还需要时间,怀城的事物还很多,涂山玉愈发头疼了,这时她看见一个身着雪白僧袍在百姓中间忙碌的和尚,和尚等那些百姓都缓解了,这才走出来,打算喝口热水。

涂山玉眯了眯眼睛:“他是……”

白贤看见无妄笑着说:“这位是楚州云山寺的无妄师傅,听说青州发生瘟疫,因为晓得一些医术,半月前带着自己师兄入城进行义诊。怀城封城的时候,也是多亏了他们”

涂山玉点头:“原来如此。只是我怎么只看见他一个人,其他人呢?”

“说来也巧,无妄师傅其他的师兄弟因救治百姓,全部感染了瘟疫,只有无妄师傅一人没事。”

“他没事?”涂山玉眯了眯眼睛,像是想到什么一样。

这时候的无妄也看见了涂山玉,他先是愣了一瞬,旋即直接将涂山玉当做透明人,自顾自地吹着眼前碗里的冒着热气的水。

因为疫病,怀城的水现如今都是热水,就是为了防止有人喝了被污染的脏水。

“小和尚,我渴了,你给我也倒一碗水。”涂山玉大步走了过去,笑嘻嘻地说。

旁的白贤也追了上来。

无妄手中茶碗一颤,低垂着眼睛,什么话也没说,默不作声地给涂山玉倒了一碗,然后递到涂山玉跟前,涂山玉伸手接住。

“你会医术?”涂山玉随口问道。

“会一点。”无妄声音低沉,态度极为冷漠。

涂山玉也不在意:“你生在渝州,长在镜山,又在这怀城待了大半个月,你的师兄弟全都病了,只有你没事,你可知道是什么原因?”

无妄皱眉:“贫僧不知。”

“这几日本宫都在想这件事情,因为除了感染瘟疫的,还有好多人都不曾感染。就比如,一对夫妻,同吃同住,却只有在家的妻子染了瘟疫,反而是外出的丈夫没有。”涂山玉声音低缓,慢慢地说。

无妄脑子开始极速的运转。

“再比如,有些孩子身强体壮却感染瘟疫,有些先天不足,按理说碰上瘟疫必定是早夭之状,反而活的好好的。”

涂山玉道:“还有那些牛羊,为什么都没事,这瘟疫是只在人之间传播吗?可是什么,那家养的狗却也和人出现同样的症状?”

白贤道:“公主的意思是……”

涂山玉说出自己的猜测:“他们之间或许存在什么共性?所以才让他们避免感染瘟疫呢?”

“当然,这只是我的猜测,一切还是要以白神医为主。”涂山玉从袖子里拿出来一卷书,递给了白贤,解释道,“这里是燕云卫调查的结果,白神医可以看一看,或许对治疗瘟疫有所帮助。”

白贤神色激动,握住书卷的手不由得颤动,急切的翻开书卷查看。

旁边的无妄已经没什么表情,涂山玉拍了拍无妄的肩膀:“无妄师傅心怀天下,又在怀城呆了这么长时间,想必对此很有感悟,就劳烦无妄师傅多加费心了,事成之后,本宫必有重谢。”

涂山玉见无妄不说话,也没指望他回话,旁边的白贤压根没注意到,目不转睛地看着书卷,一边看一边往隔离处走,甚至都忘记涂山玉在这里了。

涂山玉抬脚准备离开,无妄忽然低声道:“不用。”

涂山玉没听清楚:“什么?”

“你不是不愿管青州的事吗?为什么还来这里。”无妄抬起头来,不解地看着涂山玉,眼里的情绪复杂至极,让涂山玉都不由得挑了挑眉头。

这小和尚是听见了外面的流言?

也是了,像小和尚这样的人,说好听的是济世救人的活佛,说难听就是耳根子软,还烂好心,再优柔寡断不过,整个人纠结的不行,又不愿意说出来,于是自己一个人可劲琢磨。

涂山玉是看不上无妄这种性格的人的,如今主动开口,倒不是说对这和尚有什么感觉,就是她总觉得从这小和尚身上感受到一种熟悉的气息。

像是以前见过认识,不是喜欢,也不是爱,而是一种忍不住想要关注的冲动。

涂山玉想不出来,无妄身上有什么吸引她的地方,总不能是因为他傻吧!

“钱是我出的,这赈灾的好名声却要给仲卿和皇帝,他们既不出钱又不出力,凭什么好处全给他们了?”涂山玉理所应当地说,“我当然不乐意了,现在不一样,现在是我自愿来的,这好名声自然就落在我头上了,既然如此,我当然会出手了。”

涂山玉看着无妄的眉头越来越紧,几乎能够夹死一只苍蝇,脸更是憋的通红,目光灼灼,像是能烧死一个人。

“你怎么能这样说?!”无妄道,“你这是大逆不道!”

是了,涂山玉所作所为的确无时无刻不在皇权上蹦跶,要是换成其他人,早就死无葬身之地了。可是涂山玉还好好的,可见的皇帝有多窝囊,涂山玉有多嚣张。

“你为臣子,该效忠国君,这天下本就是陛下所有,我等皆为陛下臣子,你怎么能如此跋扈嚣张,不将陛下放在眼里,还试图和陛下抢夺名誉。”

“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胡言乱语,胡说八道!”

“呵。”涂山玉笑了出来,一双凤眸暗潮涌动,明显是有些生气了,她像是听见什么好听的玩笑的一样。

“啪啪!”涂山玉手一下接着一下的拍着,每一下都落在无妄的心脏上,“说得好!说的太好了,无妄师傅不愧是在世活佛,本宫自惭形秽啊。”

无妄深吸一口气:“公主身为女子,还是别做一些无用功了,皇后过不了多久就要生产,太子马上就会出世,公主身为女子,又为皇上亲姐姐,理应帮衬皇上,共同治理江山,而不是越俎代庖……”

涂山玉笑容收敛了,看着无妄的眸子越发幽深,心口的翻涌的不是怒气,而是杀气。

涂山玉前所未有地想要杀死一个人。

无妄每一句话都踩在涂山玉的雷点上,还不停的蹦跶的。

私心告诉涂山玉想要杀他,但是理智告诉涂山玉,只是和她政见不同,也并未威胁到他,更没有触犯法律,也曾参与救人,算是功德深厚,她不能杀。

起码现在不能杀。

“公主……”无妄当然也发现了,脸色苍白,神情却极为严肃,他闭上眼睛缓缓念着佛经。

涂山玉想杀他……

无妄感受到涂山玉的手落在他的脖颈上,不断的移动,像是在找一个合适的位置下手一样。

无妄见过涂山玉杀人的样子,冰冷似乎不留情,如今也轮到他了。

不知不觉中,他的后背全是冷汗。

“无妄,你来杀我吧。”涂山玉却放下了手,就在无妄松了一口气的同时,他又听见涂山玉说,“当然,你最好也别被我揪住把柄,因为我也会杀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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