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是演戏，但是涂山玉这伤口却是实实实在在的，回去的当天晚上，涂山玉就起了高烧，在床上足足睡了三天，等到第四日傍晚才勉强睁开了眼睛。

涂山玉心口疼的厉害，上次这么疼还是为了救那一群姑娘。

涂山玉眼前模模糊糊，耳朵也有些不利索，呆呆的看着床顶许久，直到一双手在涂山玉的面前上下动了动，涂山玉的眼睛下意识眨了眨，涂山玉方才如大梦初醒。

“劳烦，给我……咳咳……给我倒杯水……”

涂山玉被李初雨扶了起来，等涂山玉坐好了，这才去给涂山玉倒水。

涂山玉端着杯子，细细的抿着，只觉得嗓子火烧一样，张了张嘴，许久才艰难地吐出一句话：“外面怎么样了？”

李初雨叹息，眼圈有些泛红，显然是没少操心，轻声道：“先有先皇后被勒死，后有顾将军刺杀不知道生死，再有殿下您被赐死，百姓们怎么能愿意？现在这事情闹得沸沸扬扬，听说京都那边，京兆伊的门口被人丢满了垃圾石头，便是朝廷命官走到街上，都能被石头砸的头破血流，说是要为忠臣讨个公道。”

涂山玉点头。

现在的状况，和涂山玉预料的大差不差。

“对了，其他州府的人知道公主受伤了，纷纷派人慰问。”李初雨是个武将，所以对这个慰问还不是很了解，但是也不会轻易得罪，将人全都安排在青州府住下了。

想必是来投诚的。

现在涂山玉身体抱恙，暂时见不了。

“先别告诉他们本宫醒了……”涂山玉，“云州……如何了……”

李初雨笑着说：“殿下放心，那群蛮子在没得到将军死讯之前到底是不敢动，如今的将军养精蓄锐，只待公主一声令下，那边就收网，定然将顾宁书和他那个废物爹弄死！”

涂山玉脸上难得挂上了一抹笑容，她捂着还在泛疼的心口，点点头说：“此事闹得沸沸扬扬，那群蛮子想必过不了多久就会知道，想要趁虚而入，让你家将军，好生准备。到时候，便就不用伪装了。”

顾铭夕和涂山玉生死不明，这才是矛盾的开始，真正的矛盾，要到那群蛮子开战，才是真的好戏开场。

所以涂山玉还要接着演下去。

李初雨：“是！”

就在这时候，一个穿着白色僧袍的和尚，端着一碗药进来了。看见涂山玉醒了，眼里全是欢喜，但是只一瞬，又暗沉了下去。

无妄将药放在涂山玉身边的桌子上：“公主，你该喝药了。”

涂山玉嗓子好多了，她挑了挑眉：“你怎么在青州城？”

当初，怀城的瘟疫控制下来以后，涂山玉就直奔明日阁。按理说，这和尚也算是自己的一个故人，该给和尚单独说一声的，但是涂山玉后来想想，觉得自己有些事情做的的确很不道德，自己不去招惹无妄，反而对他们都好。

于是就不告而别了。

所以，这无妄不回楚州待着，来青州城做什么？

无妄抿了抿唇，耳根子瞬间红了起来，像是烧了一样：“路过……路过……”

涂山玉笑了起来。

怀城往楚州去，怎么也不可能经过青州城，除非有意为之。涂山玉倒也没戳破，手指轻轻地在被子上敲打着：“那为什么救我？”

涂山玉说的是，她要自戕的时候，这和尚为什么冲出来阻止自己。

“我不知道，我当时脑子一片空白，等反应过来的时候，就已经那样做了。”无妄这话的确没撒谎，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冲出去，但是就那样做了。

旁边的李初雨，不由得觉得气氛尴尬的不行，于是找个理由跑了，涂山玉也没有拦着，任由人离开了。

倒是无妄，看见李初雨离开了，愈发的紧张。

“本宫又不是老虎，你抖什么？”涂山玉开玩笑似的说。

无妄低垂着脑袋，支支吾吾地，正当涂山玉微微倾身，想要听无妄到底说什么的时候，无妄抬头了，认真异常地问：“……殿下当日为什么不告而别？”

“和尚，道不同不相为谋。”涂山玉笑着端起旁边的药，吹了吹，浓浓的苦味让涂山玉皱紧眉头。

无妄：“你怎么知道我们的道不同？”

涂山玉忽然笑了起来：“和尚，你太优柔寡断了，也有太多放不下了。我要是你，刚刚在大街上，我不会留情，我还会趁机要了对方的命，假戏真做。而不是，想着救人。”

“你都知道了……”无妄脸色煞白一片。

涂山玉：“在怀城见到你的时候，我就知道，你是皇帝的人，是他让你来杀我的。”

涂山玉从来不相信时间有这么多的巧合，无妄不在楚州好好待着，跑来青州做什么。再加上当日无妄所说之话，无一不是告诉涂山玉，无妄就是皇帝的人。

所以涂山玉故意激无妄，就是想要看看无妄会不会对自己下手。

只要无妄对自己下手了，自己也有了还手的机会，只是可惜，无妄并没有。

无妄脸色白的不像话，整个人快要碎掉一样：“对不起……”

“不用和我对不起，你也没下手不是吗？”

无妄不知道该怎么办，也不知道怎么面对涂山玉，心里发慌，当时想起云水寺的主持。

涂山玉忽然道：“是云水寺的那群和尚吧。”

无妄这家伙，虽然有时候是非不分，看起来脑子不好使，容易犯浑，但不是个会滥杀无辜的人。

好吧，其实她也不是很无辜。

“公主……知道……”无妄猛地抬头看向涂山玉，却撞进涂山玉含笑的眼睛里，涂山玉笑起来很好看，眉眼上挑，慵懒随意，少了平日里的威严，多了几分温柔随和。

无妄看着这双眼睛，总会不自觉的将自己心里话吐露出来，像是着了魔一样。

“本宫不仅知道，本宫还知道皇帝拿云水寺的僧人威胁你，要你接近本宫，让你杀了本宫。”

皇帝也就那点手段，也知道涂山玉定然不会束手就擒，乖乖受死，所以这是留了后手的。

无妄见涂山玉并没有生气，不由得送了一口气，他撩起衣袍跪在地上，请求道：“贫僧自知卑贱，不敢高攀公主，但云水寺主持对贫僧有恩，现如今又受贫僧连累，还请公主出手相救。”

世人都知道涂山玉很辣无情，当时在渝州剿匪的时候，那群土匪和和尚，被涂山玉杀得一干二净，大家也知道，涂山玉之所以留了无妄这一条命，是因为无妄曾经救过涂山玉，甚至不惜卧底十三寨。

所以，无妄才能平平安安的离开渝州。

但是，同样的，无妄也被皇帝盯上了。

毕竟，能靠近涂山玉的人不多。

涂山玉身边固若金汤全是心腹，而这无妄是个少见的意外。

说来，倒是涂山玉连累了这小和尚。

涂山玉抬了抬下巴，示意无妄站起来。

“公主……”

涂山玉这才道：“你的事情我早就知道了，从怀城离开的时候，我就已经派人前往楚州云水寺了，现如今，楚州的使者就在青州府里，你去问问他吧。”

她当初觉得不对，就查了云水寺，果不其然。

无妄大喜：“公主是说，云水寺的僧友已经被救出来了？”

“本宫昏睡几日，并不清楚，但是有九成把握，你只管去问楚州使者便是。若是不行，本宫再另外遣人去。”

“多谢公主！”无妄一刻也等不住了，起身就打算往楚州使者的住处去，等走了好几步，像是想起来什么一样。

无妄转身，就看见涂山玉一脸疲倦的靠在软枕上，揉着太阳穴，单薄消瘦脸色苍白无力，让无妄的心脏不由得一疼。

整个大安，全都压在涂山玉一个人身上。

皇帝昏庸，朝臣不作为。

而涂山玉，一个人，举步维艰。

无妄忽然想要做点什么。

“殿下……”

涂山玉睁开眼睛，才发现无妄没走，也没说话，用眼神询问无妄还有什么事情。

无妄咬着唇，眼里却是对涂山玉满满地信任以及肯定，道：“殿下，你才是真正的君王！这天下没了谁都行，但不能没了您！大安内忧外患，是殿下力挽狂澜，救九州百姓水火之中，殿下是当之无愧的天下之主！还请公主好好修养，九州的百姓们，都在等你回来。”

涂山玉一愣，莞尔一笑：“那就多谢无妄师父吉言了。”

无妄这才恋恋不舍地离开了。

涂山玉自觉已经看透无妄，现如今又想不明白了。

到底是什么才能让无妄发生这么大的变化呢？涂山玉想起来那个在镜山上，那个羞涩腼腆的小和尚了。

他们都变了。

但是涂山玉从来不后悔走上这条路。

往后，工笔史书，说她乱臣贼子也好，说她牝鸡司晨也好，涂山玉都不在意。

她只要河清海晏，百姓安居乐业。

涂山玉有些乏了，她靠在枕头上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屋外的阳光正明媚，粉嫩的桃花随风摇曳，绽放出万千芳华，美丽动人。

这样安稳的日子也不知道还有几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