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后来呢。

后来啊，涂山玉一个人跌跌撞撞地打开了众生殿，却看见了让她目眦欲裂的一幕。

那所谓的高高在上的天道，竟然被蔓延到天之尽头的锁链狠狠地禁锢在宝座上。

雪白的头发，单薄的衣衫，慈悲的眼神。

那锁链死死地锁在他的四肢，只要稍微一动，就会往外流血，那血浸湿了天尊的衣衫。

“你是天道……”

天尊也看见了涂山玉，他苍白的脸上浮起一抹笑容，满满地愧疚：“真是对不起啊，让你见到我这么狼狈的样子……”

涂山玉不可置信地走了过去，她感受到那属于天道的力量，如今全被这四条锁链全部封印住。

“为什么……为什么你会变成这样……”

原来，并非天道袖手旁观，而是因为天道自身难保吗？

天尊道：“罗青言并非此间人，百年前，他以创世神的身份降临世间，夺走了我的气运和力量，他身后不知道有什么东西，一直保护着他，将我锁在了众生殿里。”

如果，这是一本书的话。

如果，罗青言是这里的作者的话。

那么，他的确有这个能力。

“铸剑炉里，我为什么多了些记忆，是你做的？”

“是，自从罗青言来到此方世界，一切都不对了，罗青言嗜杀，暴虐，奸诈，屠戮百姓……可偏偏就是这样该死的人，引得整个三界追捧，甘愿成为他的垫脚石。”天尊道，“我必须要阻止这一切，于是，我的神识不断地游荡在三界，试图寻找一个人。”

天道爱怜地看着涂山玉：“你很厉害，所以我在铸剑炉中，拼尽一切告诉你真相，我知道你这样的性子，定然会来找我。”

涂山玉苦笑：“我是找到了你，可又有何用？如今你为阶下囚，我是丧家犬，你我自身都难保。我虽然杀死了他的分身，可是过不了几天，罗青言功法大成，我还是要死的。”

说到底，就连天道也没有办法。

涂山玉不知道自己来此意义何在。

“不，涂山玉，你还有机会。”天道认真地说。

涂山玉眼中燃起一丝希望：“是什么机会？”

天尊双眼温柔的不像话，看向涂山玉的时候像是在看自己的孩子一样：“我虽然被困在此处，我能帮你，拿起你的剑，捅进我的心口，我助你成就伪神。我的传承，我的力量，全都是你的……”

涂山玉照做了。

那一天，涂山玉强渡八十一道雷劫，历经数十天，在不夜川成神。

虽然只是伪神，但是杀死罗青言错错有余。

涂山玉也没有留情，涂山玉将罗青言砍成碎沫，但是碍于他那叹为观止的气运，涂山玉根本无法将他彻底杀死，于是听取天尊的建议，将他暂时封印。

涂山玉做完这一切，也知道自己不可能再置身事外。

既然这世道不公，那涂山玉就斩尽天下不平事！

她要这世道清明，她要百姓安居乐业，她凡人活的畅快肆意，她要让蝼蚁尚且能过苟且偷生！

而涂山玉也真正做到了。

一剑万物生，一剑诛万邪。

仅用了三年便平了天下，君临三界，成了朝月女帝。

这便是，当年不夜川的真相。

涂山玉历劫飞升伪神的真相。

涂山玉以为她不记得了，其实从璇玑盘中出来，她就已经想起来所有。

她之所以装不记得，也不过是为了迷惑涂山玉罢了。

无妄喃喃自语：“错了，全都错了。这……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

“无妄，你还想要成佛吗？”白影问。

涂山玉之所以没有成就真神，是因为白影欠下的命，是因为魂魄不全。

白影要帮涂山玉。

这都是自己欠涂山玉的。

无妄：“想。”

白影手一挥，将天牢的大门打开了，她示意无妄出来，然后道：“那就和我成亲，我们合籍便是上天认定的的道侣。到时候，你该知道怎么做，才能让你真正渡过这红莲劫难。”

白影将一把猩红的匕首，放到无妄的手心里。

无妄感觉自己的手足都是冰凉的，他心脏快要停止跳动了，只觉得浑身麻木。

“陛下可知道这件事情？”

白影道：“她去了不夜川，一时半会回不来的，你只管放心就是。”

说着，白影朝着天牢外面走去，见无妄还不走，微微皱眉：“无妄。”

无妄这才跟上去。

白影看着已经开始准备起来的九天宫阙，鼻子酸酸的，心上犹如一把刀不停的磋磨，要是可以，她真想变回那个无忧无虑，在涂山玉身边只知道调皮捣蛋的白殿。

可是她不行，涂山玉已经够苦了，所有的一切不能涂山玉一个人承担。

涂山玉，你要好好活着啊。

——

三日后，不夜川。

涂山玉接受了天尊最后的传承，眉心的神印雪白如轻羽，给涂山玉冷艳的眉眼上，添上几分圣洁，她以魔入道，以剑身成神，注定戾气缠身，如今仿若脱胎换骨，甚至比高高在上的天尊还像天道。

涂山玉恭恭敬敬地跪了下来，雪发垂落身前，如今她已经满头白发，和天道一般无二。

她朝着天尊磕了三个头：“多谢天尊。”

天尊摸了摸涂山玉的脑袋，白光闪过，那染血的衣衫变成了雪白的冕服，上面是美丽的金色纹路，氤氲雾气里，可见苍生。

“从今日起，你便是此方天地的执法者，万物生灵见你如见天道……可是玉儿，你终究不是真正的神，你和罗青言对上，要么同归于尽，要么你身死归于众生殿，魂魄永不超生……”天尊似乎有些不忍心，“你不悔？”

涂山玉道：“不悔。”

这是她和罗青言之间注定的了结，是死是活，涂山玉绝不后悔。

就算希望渺茫，涂山玉也愿意赌一把。

“那就好……”

天尊的身体逐渐模糊，化作一道白光，他看向虚空中，那里有罗青言的庇护法则，他死后会割裂这个世界，让世界和法则割裂，彻底独立出去。

不会再有罗青言这样的人出现在这个世界了。

涂山玉马不停蹄地赶回天阙。

她要告诉白影，她已经有了杀死罗青言的能力，她能对罗青言进行天审……

而另一边，白影穿上了红色的嫁衣，头戴金色凤冠，和无妄站在天露台上。这是白影第一次穿红衣，还是嫁衣。

无妄虽然也穿上了婚服，但是那颗光溜溜的脑袋，怎么看怎么突兀。

因为白影的要求，所以来的人不多。

几位司主，月下宫的公主，西泽大祭司，游历在外的裴双语，还有君静则……

总而言之，都是一些熟人。

一对新人冷冷清清，宁玉和誓月站在一起，不由得皱眉，其他人也没见得多开心，毕竟白殿可是涂山玉的妹妹，这婚礼简陋至极，总觉得是不是太过儿戏。

裴双语微微蹙眉，出声询问宁玉：“敢问神使大人，陛下她在何处？”

宁玉一脸为难的摇了摇头。

司礼司主沈糯也是直抹冷汗。

这时，白影忽然出声了：“沈司主，陛下有些事情，怕是暂时来不了了，我们先开始吧，要不然就要误吉时了。”

无妄也笑眯眯地说：“是啊。”

这婚礼是司礼司准备的没错，但是怎么也不该沈糯来主持，一来他为臣，二来他非白影长辈，怎么也要陛下亲自来啊。

沈糯看向宁玉，又看了看面无表情的誓月，见都不说话，也只好硬着头皮上了。

“白殿，圣僧。吉时已到，请三拜天地！”

因为要从简，所以一些仪式全都删减的差不多了，如今只有三步。

一是，新人叩拜天地。

二是，新人合卺。

三就是，将婚书烧毁，祭告天地。

白影和无妄跪下，对着天地扣了三扣。

不知道为什么，白影感觉心有些凉，还有些舍不得。也不知道能不能见到涂山玉最后一面。

“请新人合卺！”

这时候，宁玉端来两杯合卺酒。

白影和无妄刺破指尖，将血滴了进去，血很快和酒融为一体。而他们，拿起了融入对方鲜血的酒杯，一饮而尽。

很凉，很苦涩。

“请新人祭告天地！”

无妄将婚书握在手心里，而白影的指尖，燃起一簇火焰。

无妄忽然觉得自己有些趁人之危：“白殿，你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白影：“怎么，你害怕了？我还以为你为了成佛，什么都能不顾呢？”

无妄：“和尚毕生夙愿就是成佛，我绝不会后悔！”

“是吗？”

白影抬手，将那婚书烧了。

婚书漂浮在空中，一点一点地烧成灰烬，而燃烧的灰烬化作一根漂亮的红线，缠上了无妄和白影的无名指上。

沈糯：“礼成。”

就在那一刹那，无妄忽然上前一步，抱住了白影。

白影闷哼一声，疼的不行。

没人看见白影身体被血红的匕首穿透，血浸湿了嫁衣，越发的娇艳，白影疼的不行，她的身体越来越冷，要是可以，她多么想扑进涂山玉的怀里，告诉涂山玉。

她疼，她好冷。

白影：“无妄，你为什么执着于成佛？”

炽热的血让无妄一颤，他闭上眼睛：“我的父母亲族全都死在妖魔手里，魂飞魄散，连转世轮回都不行。后来我师父告诉我，只要我能成佛就能渡尽天下人。”

从那时起，无妄执念就是成佛。

只要能成佛，他做什么都可以。

神魂分成八十一片又如何？

算计涂山玉又如何？

杀了空空又如何？

只要能成佛，他在所不惜。

白影却笑了：“欠你的，我都还清了，而你，永远都不可能成佛。”

可佛家讲究六根清净，在无妄有了**和执念的时候，他就注定成不了佛。

白影闭上了眼睛，身体向后倒去。

涂山玉，你在哪里……

无妄僵住，脸色难看至极，显然对这句话十分在意。

白影是什么意思？

可是也没人给无妄时间去想，因为涂山玉来了。

裹挟着凌厉的寒风，寒霜过境，整个天露台都下起了大雪。就在所有人都在被这变故惊地说不出来话的时候，白影被匆忙赶来的涂山玉抱在了怀里。

“白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