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第 15 章

魏瓒自从下了朝就被夏侯蔼召见留在了御书房,夏侯蔼好似有意留他,谈完公事谈私事,东拉西扯了很久,直至华灯初上宫门将落之时才让他离宫。魏瓒一整日都有些莫名的心绪不宁,当他在宫门口遇到苦等了一整日的冯管事之时,一整颗心不由地往下沉了沉,听到老管事的禀报才知晓了岑罪果被人接去了毓秀宫,消息也无法传进皇帝的书房,直至如今岑罪果都没有从后宫出来。冯管事道,他心里始终是放不下,便又托人去毓秀宫查探,传回来的消息是说,毓秀宫宫门紧闭了一整日,甯太后拒绝了一切觐见,但在日暮时分几个小黄门抬出来一个人,由毓秀宫的大太监押着朝着万佛寒窟去了。

魏瓒听后顿时方寸大乱,转身便向宫门内快步走去,守军过来拦他说是宫门将落,谁人都无法在此时入得宫门。

魏瓒将怀中渔符抛掷给了守军地将官,道:“你拿这个去禀报皇帝,就说我承恩侯愿意承担一切夜闯宫门的后果,但此刻我要进宫去找我的妻子,让开!“

魏瓒在军中素有威望,魏老将军更是大盛之军魂,守军本就敬他三分,随即一抱拳:“侯爷只可一人进入,末将愿调派人手陪同前往。“

虽是监视但也是冒了擅离职守的莫大风险,魏瓒心头感激回了个军礼道:“将军有劳。“

魏瓒在去万佛寒窟的途中还遇到了夏侯煦,心中奇怪道,今日点卯之时未曾见他,这会儿却在宫中,但下一念便无暇顾及,礼都没行就快步走了。好在夏侯煦也未阻他,只是高深莫测地朝他笑了一笑。

魏瓒到达万佛寒窟之时,终年不灭的万盏供奉油灯将石窟照得一览无遗,却并未见岑罪果的身影,正当那守将催促他离开并劝说会通知巡夜的侍卫们帮忙寻找之时,他突然一抬手:“这里有血腥味。”,他环视一周,目光锁定了石窟正中央摆着的供桌,那供桌上铺着祥云龙纹的黄锦,桌布垂至桌角。

他大步走了过去,揭开了桌布,岑罪果小小的身子赫然就缩在里面,只见他小脸儿上血污斑驳,脸颊红肿,唇色惨白,胸口处尚有微微的起伏。魏瓒顿感一整颗心都被揪起,伸出轻颤的手指触到他的脸庞,是一如那日在雪地中无二致的冰冷,口中轻唤道:“岑罪果,醒醒。”

岑罪果似是陷入无边黑暗中一叶扁舟,孤孤单单地浮沉了许久,眼见一处星火荧光,便拼命地想要伸手去抓。

魏瓒见他手动了动,便从在怀中摸出个瓶子,凑在他鼻前让他嗅了嗅了,岑罪果皱了皱眉,呛咳了一声,悠悠转醒,朦胧中似乎见到了他的小阿哥,被魇瘴所困的他很难一下子分得清现实与梦境,声如蚊蚋,委屈巴巴地呢喃道:“小阿哥。”

魏瓒听到过这人好几次唤他为小阿哥,虽不知原因,但总觉得像是在唤另外一个人。眼下也顾不得与他计较,伸手将人从供案下抱了出来,不慎勒到岑罪果背后伤处,惹得他蹙紧了眉,小小地呻吟了一声,顿时人也清醒了几分,终于看清了抱他之人,声音沙哑地小声唤道:“侯爷。”

梦中叫人小阿哥,清醒了就叫人侯爷,魏瓒心下不禁有些泛酸,但还是轻声问道:“你有没有哪处受伤?”

岑罪果怔愣了一会儿,怯怯地摇了摇头,他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被魏瓒抱在怀里,便小小地挣了挣想要下来。

魏瓒见他挣扎还是将人放下了,而后将他从头到尾地打量了一遍,见他除了脸颊肿得有些厉害,唇边沾有少量血迹以外似乎没什么地方受伤,才渐渐放下心来。又见他身上披着件荔枝红色的棉袄,这并不是他的衣服,觉得有些奇怪地发问:“你穿着谁的衣裳?“

岑罪果木然低下头看了看身上陌生的袄子,回想起他昏睡之前那个陌生的声音,随即摇了摇头表示不知。

魏瓒见他整个人都木楞楞的,眼见也问不出什么,只能压下心中疑虑,将身上大氅解下披在他身上,没想到岑罪果说不冷,往后缩了缩不肯穿他的衣裳。

魏瓒不由心中有点恼火,不让抱就算了,穿着别人的衣物没有半分不自在,偏偏不肯穿他的,是何道理?他沉下了声音:“穿着!”,说罢不由分说地用氅衣将人裹住了。

见岑罪果小心翼翼地将过长的衣摆提在手里,他又放缓了声音:“走吧,回去再说!”

岑罪果乖乖地跟着人走,但走的有些慢,他小声喘着气没走几步已是冒了一身冷汗,背上的伤疼得他直打哆嗦,却一声都不敢吭,咬着牙走得很辛苦。

想到宫中已经宵禁,他们实在不便在此逗留太久,魏瓒便催促他:“快些走,可是身上难受?要我抱你吗?”

岑罪果闻言连忙加快了脚步:“不……不用抱,奴可以……奴自己走。”,小跑了两步,又小声说:“谢侯爷。”

一连两次被拒绝抱抱的的魏瓒面如锅底,又不好发作,一路憋着气走得飞快,心中暗自不爽,这厮又自称奴了,更亲密的事都做过了,不让抱是何道理?那晚可是孟浪大胆得很。

岑罪果想要竭力跟上他,却始终力不从心,心中愈发着急,浑身疼得像是整个人被撕开了一般,手脚也是麻木冰凉的使不上劲儿,走了一小段路便感觉意识昏沉了下去,一个趔趄人就要往地上软。

魏瓒虽然心中有气,却一直有在注意着他,见他摔倒,眼疾手快地接了个满怀,心下不觉一软,嘴上却强硬道:“本侯刚才要抱你走你非不让,如今摔倒了吧,真是麻烦。”

这回岑罪果没有挣扎,乖乖地靠在他怀里,嘴里却一直在道歉,魏瓒见他的双眸都已经失了神,心中顿感不妙,下一瞬便闻到他身上的血腥味浓重了很多,魏瓒心下一沉,立刻将手探入他的大氅内往人身上摸,摸到背脊时岑罪果小小地抽了口气,魏瓒摸到了满手的温腻,掀开大氅才看到岑罪果身上那件荔枝红色夹袄的后背,俨然已是被血洇透成了斑驳的锈红。

魏瓒见状不由心绪大乱,赶紧将人打横抱起,往宫门奔去。

宫门口,冯管事已经套好马车在等,见他手里抱着个人疾驰而来,忙道不好,赶忙下车去接应,就看见魏瓒胸前手上全是血迹,吓得差点肝胆俱裂。没等他开口,就听到魏瓒说:“他受伤了,回府。”,又转头吩咐亲卫,“你骑马抄近路回去,通知傅坚在我房里候着。”

说完小心翼翼地将怀中已是意识模糊的人抱上了马车,掩了车帘,将岑罪果按在怀里脱下了他的袄子,入目便是被血色浸透了里衬,他深吸了一口气,轻轻地将里衬和亵衣一并除了,终于看到了那片触目惊心的伤,岑罪果的整片背上已经见不到一块好肉,深可见骨的伤口纵横交错,张牙舞爪地盘桓在这略显羸弱的背脊之上,狰狞的皮肉向外翻着,正不停往外渗着血水。

魏瓒顿时喉头微甜,发现自己的双手都在颤抖着。伤口极深需要缝合,他不敢贸贸然擅自处理,只能拿了干净的绦巾轻轻按压止血,怀里的身子不住地战栗着,已是浑身滚烫,起了高热。

他再次拿出那个小瓶子置于他的鼻下,这个时候昏过去并不是什么好事,便轻声唤道:“岑罪果别睡,撑着点,马上就到家了。”

岑罪果昏沉中隐约听到一个“家”字,身子不由痉挛了一下,他想醒过来问一问他什么时候可以回家,但随即又想到他根本就没有家啊,再也不会有家了,满心的绝望朝他袭来,他逐渐放任自己陷入了一片黑暗之中。可魏瓒却不允许他自暴自弃,拿着瓶子不停地凑近了让他闻着,岑罪果终究敌不过魏瓒的执着,迷迷糊糊地清醒了几分,却发现自己赤着身子趴在魏瓒怀中,吓得浑身剧烈颤抖了起来,拼命挣扎着想要挪到一旁去,魏瓒怕他动作幅度太大伤了自己,没敢拦他,岑罪果连忙拢着衣服缩到了车厢的角落里,小脸上的惊恐之色未定,咬着唇怯生生地连声道歉:“对不起……侯爷,把您弄脏了。”

魏瓒忍不住想说,你伤成这样,命都快没了,还管什么脏不脏?但见他如惊弓之鸟一般,最终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你小心别碰到背后的伤。”

马车平稳而快速地行驶着,岑罪果的呼吸间尽是滚烫的热意,车内燃着炭火,渐渐地他觉得气息窒闷,又渴又燥,喘不上来气来,他不敢问魏瓒讨水喝,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偷偷地将鼻尖凑到窗边,随着风将窗帘掀起的一道缝隙之际,贪婪地吸了几口冰凉的晚风。

不知何时魏瓒坐到了他的身边,手执了一杯水,轻声道:“别被冷风呛到,喝点水。”

岑罪果要去接那个杯子,魏瓒没让,让他就着自己的手喝了,岑罪果喝完水后又想缩到角落里去,魏瓒按着不让他动:“别动了,你伤得很重。”

岑罪果浑身僵硬地半依在他的怀中,神情瑟缩,双眸中没有一丝生气,张了张嘴说了句什么,魏瓒俯下身去凑近他:“你说什么?”,岑罪果的唇泛着灰败之色,止不住得哆嗦着,他说,能不能不要将他丢到乱葬岗。

曾经在漫天烟火的星空之下,在春日晨曦的暖阳之中,朝着他笑得无比灿烂之人,如今对着他只剩下满身的惊恐彷徨和觳觫颤栗。此刻魏瓒觉得这一切似乎都可以释怀,他不去追究是不是这个人下的毒,也不去思量这个人接近他的目的到底是什么,他只要这个人好好的活着。

那句话似乎耗尽了岑罪果所剩无几的心力,他还是抵不住黑暗的侵袭,沉沉地昏睡了过去。

魏瓒吩咐冯管事将车赶得再快一些,垂眸看着岑罪果苍白的小脸,喃喃道:“既然害怕被丢到乱葬岗,受了这么重的伤,为什么不说?”

他将脸颊贴在岑罪果滚烫的额前:“是怕我不会护你周全,所以才不说的吗?”

红泥小炉上的药煲里煨着汤药,屋子中燃着降真香,八个装着银霜碳的铜盆又再次被搬了出来。

傅坚出了一整个昼夜的义诊,一把老骨头都几乎要瘫,刚进家门就听到魏瓒的亲卫来报说岑罪果受了伤,他还没来得及喝口水,就看到混身是血的魏瓒抱着半身是血的岑罪果进了门,饶是见惯生死的他也被吓了一大跳。

几乎是用了一宿才将那支离破碎的背脊缝合好,他用袖子抹了抹满头的汗水,嗟叹道:“这孩子真是多灾多难,你说这才来大盛多久就受了多少次重伤了,平常人被这么折腾一回恐怕就小命不保,好在他们南烛人的自愈力过人,这算不幸中的万幸了吧。“

一想到自己费了多少功夫才将岑罪果的身子调养得堪堪恢复了大半,这就又被甯太后打得去了半条命,傅坚便心疼得不由口无遮拦起来:“你这便宜姑母也忒狠了,这伤是先用带刺的荆棘挞出伤口,再在伤口上涂蜜糖加速伤口愈合,然后覆上织物,待织物与伤口粘连,将其撕下,那可是连着皮带着肉的,孩子当时该是疼坏了,如此恶毒的刑罚怎可用在一个孩子身上?”,他似乎还不解气,恨恨道:“想你爹当年看甯家这一脉只剩她一人,怜她一个孤女失了倚仗难以在这吃人寝皮的宗室中安身立命,便好心将她收作了义妹。虽没有让她改姓,但也是当亲妹一般从未苛责半分。想她那时也算是天真浪漫,整日追着你爹喊哥哥,我们一群毛头小伙子还打趣你爹,说是便宜妹子迟早要嫁出门,还不如讨了作媳妇儿,没想到她转头就去选作秀女进了宫。如今已是万人之上的身份了,按理说应当对你这个侄儿照拂三分的,可她却想要她侄媳妇儿的命,这是要你当鳏夫啊,这婆娘怎变得如此歹毒?”

他骂得唾沫横飞又惊觉不妥,好歹魏瓒还和她扯着点亲戚关系,又是当朝太后,只能悻悻地收了声。

魏瓒垂着眸子,似乎不甚在意他辱骂当朝太后犯了抄家灭族的死罪,只是淡淡地说:“此事我自会去毓秀宫问个清楚。”

傅坚见他不称姑母也不称太后,知他从小就是心中越生气表面越平静的脾性,唯恐他动了大怒,一冲动提剑去将太后砍了,赶紧岔开话茬,道:“小果这次伤得实在太重,好在他压在舌下的那片极品百年最山参才能吊着他的气,让他熬到现在。”,又忍不住好奇地嘀咕:“这孩子从哪儿弄来的这至少三百年的最山参,这种品级的药材可是皇室才有的。”

他见魏瓒手里拿一块玉在端详,凑头去看:“这是什么?”

“琼山暖玉。”,方才在马车里,他解开岑罪果衣裳的时候,这块暖玉从他身上掉了下来。

“嚯!”,傅坚眼睛瞪得浑圆,“这可是稀罕玩意儿,后宫的娘娘们冬日拿来暖手的,品级低的还弄不着。”

傅坚捋捋长须:“这些宫中的玩意儿都是谁给他的?”

“是那婆……呃,甯太后?”,随即自我否定地摇摇头,“小果子这一身伤拜她所赐,难道给一个巴掌再给颗枣儿?”

魏瓒神色冷峻:“她将人打至重伤,除去了御寒的衣裳扔在寒窟就是决意要他的命,何必再多此一举,绝非是甯太后。”

“难道是小果的那个族长爹?”,说完自己也不信:“也不对,这老贼怎会有这些宫中之物。”

魏瓒拨了拨烧着银霜碳的火盆:“看来还有其他势力卷了进来。”

从皇家逼他娶亲之时,就似有只无形的手在搅动着棋局,他们借他联姻拉拢南烛,难道只是为了那区区万人的南烛士兵?这套说辞从头到尾他都没信过。

而后他在前线因上官冒进,中了冷箭受伤也十分蹊跷,当时的形势虽难突围,但大可借由地势险要之利死守,敌军一时也极难进攻,而且他们的援军已近在咫尺,只需要按兵不动等待援兵,就可将敌军夹击在这山谷之中一举歼灭,而这些浅显的用兵之道只需要稍微懂些兵法之人都能做出正确的判断,他那位也算久经沙场的上官不可能不知,却偏偏逼他做先锋突围,是何居心?最可疑的是,他归朝后对夏侯蔼提及此事,却被他三番四次的打岔揭过。让他不得不怀疑上官是得了夏侯蔼的授意而为之,是大盛的君王想要他的命。

再至后来,他撞破了君王的艳情丑事,夏侯蔼是否已经知晓那晚是他?再到岑罪果受人指使与他圆房,该是随了他们的意,甯太后前脚刚来劝说,后脚就要杀岑罪果,就连今日夏侯蔼刻意将他留在御书房未免也太牵强了。而今晚伸出援手的又是何人?夏侯煦今晚出现在宫中是巧合,还是他就是这件事情中的第三方的势力?

这桩桩件件似有千丝万缕的联系,但又每一件都说不通,似乎各自有各自的脉络。可每一件他都堪不破,浓浓的无力感自心中油然升起,他抬手捏了捏自己的眉心,折腾了一宿已是累极。

他转头对傅坚说:“傅叔您先去歇息吧,我看着他。“

傅坚拍了拍他的肩膀:“别想太多了,事情总有水落石出的那天,这些年你肩上的担子太重了,有些事若是不可强求,就放下吧。人生一世间犹如白驹过隙,魏帅一直希望你能远离朝堂纷争,他给你的刀剑取名为拏云和惊羽,并不是希望你能权柄滔天,扶摇九霄,而是希望你能如飞鸟一般在云端自在逍遥。”,他顿了一下,看了看趴卧在塌上昏迷不醒中的岑罪果,继续说道:”这孩子品行纯良,性子更是乖顺,虽生于微末,却不沾俗尘,我看着他对你也是有种别样的亲近,你也莫要再轻怠了他,自当珍惜眼前人。”

魏瓒看着这位如父亲一般的长辈,心中微涩,轻声道:“好。”

傅坚见他眼下青黑一片,满脸憔悴忧虑之色,也有些心疼:“等药好了,你让他喝了,药里我加了味附子,服用之后明日午时之前他都不会醒来,你也别干耗着,休息会儿吧。“

夤夜烛火已经燃尽,窗外天色泛着青灰,天际微微吐出个白边。

待药好了之后魏瓒滤掉药渣将药盛在碗中,吹凉了想要喂给塌上的人儿,可人静静地躺着未醒,案上放着个喂药用的一头宽一头细的软管,想着这么长的管子塞进喉咙该有多难受,思忖了片刻还是没用,他坐到榻边自己喝了一口药,微微抬起了岑罪果圆润不再变得有些尖瘦的下巴。。。。。。

可药汤却生生的从岑罪果的唇角涓涓流出,他试了几次都不得法,皱着眉有些懊恼,想了一会儿,他再次。。。。。。

最后见人嘴角有一颗残留的药汁,本欲用指尖抹去,却鬼使神差地贴了过去。。。。。。。

最后一段明明脖子以上,让我改得莫名其妙!!!好了吧,全部删掉,别特么亲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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