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世第二十年,我和我的小队出基地找物资一个星期之后,我们仅剩的一个人类基地被摧毁了,无人生还。是的,就是今天。绿色的堡垒轰然倒塌,巨响像是在轰轰烈烈地宣告人类在这场生存争夺战中失败。
我的脑子很痛,好像血管扩张了几十倍,眼前的一切都是重影,心脏在大脑里跳得很响。
所有人都呆住了,无人说话,但是那股死气,笼罩在我们之间,永远挥散不去了。
10年前,由于核污水的排放,辐射通过水循环,散布到了地球的每个角落,植物作为首先吸收辐射元素的生物,快速变异了。
末世来临,主位改变,植物变成了食物链的最顶端,它们还是生产者,但是也是更高位的捕猎者。
我们在这场生存战中夹缝生存,小心翼翼,如履薄冰,但是最终人类以失败告终。
队伍里的其中一个队员接受不了这个结果,直接自杀了。
血流了一地,很快就引来了捕猎者,周围的骚动无不显示它们对于食物的渴望。
本能的,我跑起来了,离开了这个餐桌。在这个来了无数次的丛林里奔跑,感觉世界变得异常陌生。
我知道,因为我迷茫了,我不知道该去哪里。所以,我又停下了。
“队长。”时辛叫了我一声。
“……”我张开嘴,发现自己发不出声音了。我一向是积极乐观的人,我们小队就是在我一次又一次坚定的鼓励中坚持着为我们的同胞找生机。但是我发现,我这次发不出声音了。
我们在丛林里围着基地周围走了一个月,从最开始的保留一点希望,再到完全沉默,仅仅用了21天。
我们回到了原点,然后又沉默地走向基地,也就21天,基地被覆盖了,长出了一片很漂亮的月季花。
时辛和我走到了这里,也只有时辛和我走到了这里。这个地球上,大概只剩下我和时辛最后两个人类了。
我们用一个月去营救在外探索的同胞,最后却失去了所有的同胞。
整整21天,我再也发不出一个音符,我感觉有团棉花塞在了咽喉,甚至吞咽都困难。
时辛慢慢走到月季的中央,看着我,眼里含笑,用匕首毫不犹豫地扎向心脏。
巨型月季打开了花苞,一口将时辛吃下,流淌的血把月季衬得很艳。
我觉得下颌很酸,我摸了一下,脸上湿润,颌骨下边都是眼泪,最终忍不住干呕。
这一声又一声像将要内脏吐出的声音,捕猎者吃完时辛后马上就发现了我,花苞打开,也将我吃进去。
一瞬间觉得,灵魂变轻了,黑暗也覆盖了我的世界,耳边还听到一些进食声。真好啊,这些捕猎者,又饱餐一顿了。
也许过了很长时间,也可能只过了一会儿,突然感觉有光亮,我慢慢地像光亮出移动,我想可能光的尽头会是天堂。
越靠近亮光,五感也慢慢清晰,模糊的声音也慢慢清晰,很嘈杂,又像机械运动的声音。
人死了也这么吵吗?我想。
渐渐地,眼里的亮光也慢慢清晰,我看到了天空快速划过,天旋地转之间,一个巨大的冲击从头部传来,紧接着是一声巨响,我觉得我的内脏被挤压得很闷,耳朵里是被完全屏蔽的失重感。
我的世界再次陷入黑暗,但是可能也只有三秒,我又醒了。
这次我看清楚了,我被倒立在土地上,周围非常空旷,能看到周围的垃圾。
“喂!你死了没啊?”周围传来击打的声音,还有闷闷的人声。
我这才发现,我好像被关在了某种机器里面,甚至还有一部分身体泡在水里。
我的头泡在液体里,我突然觉得窒息了。
“摁一下按钮!”外面的人疯狂挥手,指着我旁边的一个凸起的装置。
我摁了下去,舱门打开了,我倒在了那堆垃圾了,恶臭突然扑面而来,我觉得我可能又要晕第三次了。
还好那个人跑过来把我接住了,然后让我平躺在地面上。
我这才把人看清了,是个个子很高的女孩,头发很短,脖子的血正在滴答地往下流。
我张口想说话,还是发不出声音。只能盯着她的脖子看。
她好似才注意到,扯了一下衣服带子,然后粗暴地将脖子缠住。
“你能自己起来吗?”女孩声音很稚嫩,但是也很哑。
我尝试控制我的四肢,但是完全感应不到它们的存在。
我眨眨眼,费力摇头。
女孩在我面前一个深蹲,直接把我横抱而起,我才发现,女孩貌似很高,而且非常瘦,皮肤是古铜色,脸上几乎没什么表情。
她把我抱着走了大概十几分钟,然后进入了一个很破的小区楼房,很像那些即将拆迁的危房。
此时我还不知道,这是这个区域最好的房子。
“老黎,你来看看她。”
“难得你能来我这儿呢,我还以为你早死在在外面了。”被叫做老黎的是个很瘦很瘦的老头,四肢细长,看起来不像个人。从一个被破布挡着的房间钻出来。
“不是你看病啊?我说呢,你怎么会来我这。你放下吧,我来看看。”老黎示意她把我放在一张漆黑的小床上。
老黎捏了捏我的四肢,然后又看了看我的瞳孔,对她说到“她可能就要死了,你也是。”
我这才注意到,女孩脖子上的带子早染红了,甚至很湿润。
“我没事的。”还是那个沙哑的声音。
老黎直接给她甩了一个医疗箱,“你自己处理吧。”然后转身回了那个房间,就没出来了。
女孩把带子扯开,伤口已经变黑了,应该是太多血流出来氧化了。女孩表情有些狰狞,但是还是粗暴地包扎了一下。
我静静地看着她,脑子里时辛的脸和她的脸不断重合,一会儿又闪出时辛死时的脸。我没来由的觉得胸口痛,总有些想死的念头。
“哎,你叫什么名字。”她弄完了之后走过来看我,到处摸了摸我的皮肉,“真是难得,我们77区也能找到你这样的人。”
“我叫杨安安,你还有家人吗?”她又问我。
我眼神涣散,不想说话,我醒来就知道,我不在原来的地方了,至少不再是那个死亡丛林。我们的世界早就被植物占领了,人类早就灭亡了。
“那你当我的家人怎么样?”杨安安有点兴奋,眼里闪着我不明白的异样的光。
我沉默了,没理她。
我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的,这会儿醒来没看到杨安安,但是看到了那个老黎。
老黎推出了一个轮椅,不像轮椅,像个什么炫酷的武器似的。
“哎呀,你现在这个身体,估计站起来还要很长一段时间,你先坐这个吧。”他很轻松地把我提到轮椅上,然后又给我注射了不知道什么东西到手臂上。
弄完这个后,他用过分长的手撑着下巴,打量着我,啧啧称赞。
“这长相,这身高,这皮肤,在这真是难得。你是那里的人吧?怎么会来到这里呢?”
我张嘴,还是什么都没说。不太想说话,脑子有点疼,基地倒塌和队友的死时不时闪现在脑子里,像个游戏bug。
反正人类终究会灭绝,为什么要这么用力地活着呢?不如直接死了。我在思考人类到底有没有生存的意义。
“哎?你不会说话?不应该啊,我刚刚给你扫描了,你的声带发育得很好,根本不可能发不出声音。”他又用一个机器给我扫描了好几下。
我再次想到了在末日的最后一个基地被摧毁,思绪涣散,又想到了时辛最后的画面,感觉好像有什么涌到了喉咙,再次疯狂干呕。
“哎哎哎你真的是。”老黎给我拿了水,又疯狂给我顺气,看到我干呕得苍白的脸,说了句“我给你弄点吃的去吧。”然后看着我欲言又止,又回到那个房间去了。
我在这个危房待了一周,能感受到四肢了,但是软弱无力,还是得待在轮椅上。老黎每天都把我到垃圾场外晒太阳,絮絮叨叨的,没听清在说什么。
杨安安自从说把我当家人之后,还真把我当亲姐照顾,每天都去外面捡些东西回来,开开心心地像我展示她的战利品。其实我觉得没必要,还不如直接让我去死,反正世界迟早要完蛋。
老黎是个选择性话痨,每天看诊不多不少的病人,但是基本不和病人交流,却不厌其烦地和我说话,即使我不回应,也能一个人说半天。
从那些琐碎的废话中我也知道了,这个世界也因为核污染发生了变异,北冰洋的雪融化了,海岸线慢慢上升,可用的土地也变得很少,人类和动物都发生了变异,植物大多无法生存。和那个破烂的世界一样,怎么救终究都会灭绝的。
而杨安安三年前因为意外,亲人都死了,逢人就问能不能当她的家人。当然,大多数人都觉得她是神经病,我也觉得,但是我没法动弹。
“她怎么不找你?”我在写字板上写下。
“她现在不就死皮赖脸把你扔我家里。”老黎瞥了我一眼,当我问的蠢问题。
我们所在的地区是东77区,是个最外围的区域,还是个垃圾场。
自从生物变异,北冰洋融化之后,就不按国家划分地界了,只按方向和区域,方便统计还有多少可用土地。
从东77区就能判断出,东边这块,可用土地不多了。
以上我是从一些破烂报纸里看到的,报纸是好几年前的了,不知道现在还是不是这样。
因为77区也快要沦陷了,我们脚踩的土地,只过了一周,就变得泥泞了,不是下雨,是海水又涨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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