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色的烟气在两人之间弥漫起来，祁连看不清楚对方脸上的表情。
他紧紧捏着自己的裤子，生怕对方下一秒开口就要将他赶走。
他——
应该可以去到幸存者基地吧。
车子还有油，自己也吃饱了。
他们只是普通同学，对方似乎没有理由收留自己。
如果对方要将他赶走，他也无可奈何。
可是可是...
祁连攥着衣角，踌躇着该用什么理由，留下来......
要不，卖个惨？说自己受伤了什么的，应该会是个好的理由吧？
可是他也只是伤到了腿，好了怎么办？
祁连自受伤以来，第一次真心事意的，不希望自己的腿好那么快。
正当他思考纠结，怎么说自己想要留下的时候。
一旁的白岑却突然开了口：“你还是吃饱些吧。养好自己的伤，至于之后，你是想要去哪里或者是留下......都可以，当然——”
白岑的话顿了顿，出乎意料地：“我希望你可以留在这里。”
“啊？”始料未及的话，让祁连愣在原地。
她这是要我留下？
这是我幻听了吗？
虽然是希望对方留下来，白岑的脸却没有什么特别的表情，她冷静地注视着眼前的人。
对方刚刚洗完头，吹干的头发乱糟糟地支棱在脑袋上，表情有些呆，有些愣，眼神有些暗，似乎在想着什么。
其实刚刚放对方进来的那一瞬，白岑就有点后悔了。
她后悔自己的心软，开始担心对方发现了她的物资以后，会不会起了贪念，将自己杀死，然后将东西据为己有。
但是......
如果放着他不管，她又做不到这样视而不见，任凭对方在她眼前被丧尸犬撕碎。
但是，现在对方已经发现了，进来了。
一旦轻易放对方离开之后，万一之后遭遇了物资紧缺，他后面带人过来找她麻烦怎么办。
或者是，对方后续回去找到家人以后，再带人回来找她......如果人数众多，她的安全基地是否要被迫成为开发，那她的权利是否还能得到保障。
无数种设想，在她的脑子里盘踞，白岑总是习惯思考清楚不同场景不同对策，以便于遇到紧急情况的时候进行方案调用。
现在——
她的手一直捏着电击棒，仔细观察着对方的表情，如果对方有什么不寻常的举动，她就......
然而以上设想。
都没有实现。
她看见祁连眼睛一亮，像只得到嘉奖的大狗狗一样，肉眼可见地开心起来，“你的意思是我可以留下来了？”
“如果你不用去寻找自己的家人的话......”白岑表情平静地伸手拿起筷子，拨了几下面饼。
提到家人，祁连的表情瞬间暗淡下去了：“自从失去讯号后，我就跟家里人失去联系了......不过，他们去了海岛度假......想来应该也是安全的。”
“海岛，度假？”白岑发出疑问，这么豪气的吗？“那岂不是很安全？”
祁连点点头：“嗯。是在东部的海岛上，我们家的私有的海岛，应该挺安全的吧。”
白岑蹙眉：“那你不去找他们，而是确定要留在这里？”
“我......”祁连看着白岑冷淡的脸，有些忐忑，有些不安。
白岑没有多说什么，拿过他的碗，给他盛了面，“你有什么可以直接说。”
热气腾腾的面递到祁连面前。
“谢谢！”祁连接过面，轻声道谢，面刚刚出锅，冒着白烟，还很烫。
祁连没有直接吃，先是把面放到一边，才苦笑道：“不是我不想去，而是我压根没有办法去。”
“我手机丢了，现在信号也没有了，我跟家里人根本联系不上，而且现在这个情况，他们也不可能来找我。所以我们在失联之前约定好了，彼此好好活着，保护好自己，自己想办法尽可能的活着的。至于以后，再想办法团聚，我想现在要团聚有些困难，毕竟海岛离这里差得不是一星半点，我唯一能做的是好好地活着。以后再说——”
祁连的表情有些忧郁，望着头顶上投下来的光，“或许有一天还能再相聚吧。”
白岑的表情有些动容，张开嘴想说些安慰的话，但是——
她却找不到可以安慰对方的话。
作为重生者，没人比她更清楚这场灾难的可怕之处。
没有人知道它为什么会开始，也没有人知道它什么时候会结束，就好像是浸泡在一场水中牢笼，没人知道这种要命的窒息感什么时候才能结束。
现实如此，他们只能面对。
“比起在城市中苦苦挣扎的人，他们已经要好很多了。毕竟生存的希望大了许多。”很早之前，她就听说过祁连家很有钱，没想到有钱到了这种地步，如果她也能像他那样，拥有海岛，可能活下来会更加容易。
所以，对方家人的处境，可能没有那么他现在的处境糟糕。
“所以——你能收留我，真的很谢谢。”祁连望向她的目光充满了感激。
白岑撇开自己的目光：“你也看到了，这里的物资足够我们两个吃很久很久，大概四到五年应该是没有问题的。但是谁也不知道这一场灾难会持续多久。”
上一世她并没有活到这一切结束的那天。
滴滴的雷达声还在响着。
屋子外的丧尸犬，还在村庄外围游荡......
开始有雪落了下来......
未来像是一张漆黑的，看不见的，深渊巨口，想要将人们的希望吞噬殆尽。
祁连眼神黯淡了下去，垂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白岑向来十分理智，生活的遭遇早早让她明白了这一切，所以她开口道：“我也不知道这样的情况会持续多久，我也不相信什么救援，我只相信依靠自己活下去。所以，如果你要选择留下，我希望你能作为我的队友，一起奋战到最后，无论什么情况，什么事情。”
祁连抬起头看她，看似脆弱消瘦的少女眼里却有着不容忽视的光。
“不管如何，我都会选择想尽办法活下去。所以我希望...你也一样。因为只有活下去，才是唯一的希望。”
眼前的少女眼里闪烁着坚定的光芒，给予了他莫名的勇气。
祁连开口道：“我会努力活下去的。”
“很好。既然你选择了留下来，那我希望，这里的一切，要以我说的话为指挥。”
白岑注视着他的眼睛，语气强硬不容拒绝。
她不想要日后留下隐患。
所以选择在最开始把话说明白。
她是末世的亲历者，也是物资的拥有者，她必须享有决定权。
正当白岑想着如何说服对方的时候，祁连却很干脆的同意了，“好，我一切听你的安排。”
白岑愣了愣：“嗯？没有别的意见？”
祁连的头摇得飞快，他急忙摆手道：“没有没有，我是被你搭救的，如果没有你，我早就早就死了...现在我会听你的话。哦，不是，我会好好听你的安排的。”
祁连诚恳地表明自己的态度，生怕对方下一秒钟就反悔。
“没有什么搭救的。你借我的钱，这里物资也有你贡献的一部分。救你也只是为了报答。”白岑依旧淡淡地挑着面条，表情十分平静，看不出什么情绪。
“啊，我只是借钱给你治病，哦，对了，你的病怎么样了？不是说你的肺不好吗？”
白岑：“我没事，也没有病。只是想回家呆着......”
“回家呆着？啊？原来没有生病吗？那真的是太好了。”
祁连听她这么一说，有些开心。
白岑：“嗯，所以那些钱——”
祁连笑了：“钱不过是废纸...一串数字...我现在什么也没有了。不过，以后不管你说什么，我都会照做的。那个食物......我也会少吃一些的......”
“不用少吃......你吃饱有力气干活。”白岑淡淡道。
“干活？”祁连有些惊讶。
“那是当然。不然你该不会是想吃白食吧。”
祁连立刻高举双手表示：“当然不会！有什么我都可以做！”
“那就好。吃完饭，把碗给洗干净吧。”白岑咔嚓一声关掉了火锅。
面已经煮得软熟了。
可以吃了。
两个人吃饱喝足。
“这里是你的被子。”白岑抱来了崭新的棉花被，因为棉花可以永久保存，这种被子是最实用的。“没有多余的床给你，这个沙发就给你当床了。”
所幸当初沙发买的够宽够大，平时她也常常在沙发午休。
“好。”祁连摸着身下柔软的垫子，已经感觉到很满足了。
“在屋子里别发出太大的动静。这边山林很多，怕引来更多丧尸动物，或者引人注意。”
“你也看到了，这个房子，要是对方真拿大卡车撞进来，也是没有办法。所以，我们能做的是尽可能低调且不被人发现行踪。”
祁连：“那为什么一开始不选择在城市里面？”
白岑：“高楼层的住宅虽然很安全，但是，没有水也没有电。”
祁连沉默了，白岑说的话是事实。发生暴乱以后。
电力，水力，几乎在一瞬间都瘫痪了。
在水电断掉之后，通讯设备也失效了。
整个城市陷入混乱。
大多数都选择逃往郊区。
但是——
丧尸数量实在是太多了。
很多人都死在了路上，最后变成丧尸大军里的一员。
“这场灾祸要持续多久谁也不知道。至少在这里我们还能有水，有地。还能在这片土地里面寻找一线生机。”
她的物资里面存有很多植物种子，农耕器具也购买了不少，如果真的能等到那个时候，或许可以重新靠自己的双手活下去。
“嗯。”
“雷达设备会监测到有人或者是丧尸靠近。屋顶上的太阳能设备得收起来，防止有人爬上去，或者是利用无人机侦察到。现在是冬天，收集不到什么太阳，只能想办法自己发电了。”白岑指着摆在客厅的运动器械。
“自行车发电机。等你好了，可以用这个发电。”
“嗯。”
“浴室，厕所，你都知道了。剩下的都是仓库。”白岑淡淡道。
“嗯嗯。”
“架子上有书，无聊的话，你可以看看书。”
祁连望向架子上，摩托车修理入门，汽修大全，计算机信息技术，常见农作物种植大全，野生中草药百科......
呃，种类是挺齐全的。
祁连点点头：“我会看的。”
白岑：“不着急，你这几天也累了，先休息吧。”
“好。”经历了这个半个多月的奔波，祁连确实累了。
两个人坐在餐桌上，静默相对无言。
虽然两个人是同班同学，但是实际上说话并不多，就连微信也是前不久才加上。
祁连一口接一口吃着碗里的面条：“那个我...吃饱了。”
白岑打开冰箱，“这里有芒果千层蛋糕，你要不要吃。”
白岑拿出了之前剩下的蛋糕。
祁连的眼睛瞪大了。
她竟然还有蛋糕。
火锅大餐已经让他不敢想象了，现在，竟然还有蛋糕，这是多么珍贵且稀有的食物啊。
祁连的眼睛都快瞪成铜铃了，“我我...我吃饱了就不用了吧。”
白岑把蛋糕摆在中间：“吃点甜食可以缓解神经紧张。”她给自己切了一小块，也给祁连切了一块，摆到了他的面前。
“这是给你的。”
看着盘子里奶香浓郁的蛋糕。
祁连几乎要落泪了，“这——”太奢侈了吧？
白岑：“冰箱断电了。这些东西保存不久了。也没有多少了，吃吧。”
祁连闻着奶油香甜的味道，感动得眼泪汪汪的：“好。”
芒果很甜，奶油很香，软软香香的，送进嘴就化了。
甜甜蜜蜜的，把一整天的忧愁跟紧张都消散了。
客厅里，一盏小小的台灯晕开橘黄色的灯。
照亮小小的角落。
祁连吃饱喝足，摊在沙发上，难得地在此时感受到了一丝丝的宁静。
这段时间，过得像梦。
看着窝在躺椅上看书的少女。
橘黄色的灯光洒在她身上，美好又宁静。
让他心里犹豫再三，终于忍不住开口道：“白岑，谢谢你的收留，我真的没想到还能吃上这么好吃的东西，多亏了你。谢谢。”
听到他忽然说话，白岑放下了书本，微微侧脸去看他，“嗯？没事......你也看到了，这些东西，应该够我们生活很多年。你不用一直道谢的，我想我们今后应该是会以队友？战友？同伴？总之，我们还会继续一起这样生活下去。”
祁连点点头，抱着被子小声道：“我知道的，我就是感慨一下，
明明这几天我都还在挖白菜，四处搜寻物资，眼看就要下雪了......我还担心自己可能活不过这个冬天了......没想到一转眼，我竟然吃上了蛋糕。”
祁连眼泪汪汪的，明明个子很高，整个人却意外的软萌。
这些天估计是头发长了没有来得及剪短，洗干净以后软软地垂落下来，像一只流浪许久刚刚被领回家的大狗狗。
乖巧听话得不像话。
这些日子他确实好像过得不咋地。
白岑没少看他一瘸一拐地出去挖白菜。
祁连：“没有你，我怕是已经死了...真的谢谢你...真的——”
不过白岑不喜欢别人总是把感谢挂在嘴边，他这样，让她有些不习惯，毕竟她也曾经是被帮助的那个人。
在对方再一次想感谢他之前，白岑打断了他的话头，“那些菜，你去哪里挖的？”
祁连：“那个...我腿上有伤，走路什么的都不利索。所以我想着最好是离村子不要太近，万一引起丧尸的注意跑不掉，可是荒郊野地的，吃的又没有什么，我看见你前几天挖了野菜，所以我想着是不是可以想办法找点野菜或者是村民种的蔬菜，所以我一直在周围田地里面转悠，寻找能吃的野菜。”
白岑轻声道：“望羊村附近多是种果树居多，种菜也多是村子周围，毕竟种菜需要时不时浇水，村民不喜欢天天大老远跑去淋菜地的。这附近菜怕是不好找......”
“你说得对”祁连继续补充道：“这几天我在附近转悠，能找到的菜确实很少，只有稍微靠近村子才能找到一些，可是那样危险系数太大，然后那天我在附近寻找的时候，隐约听见了流水声，我心想，靠近水源的地方，大概好浇灌，那边附近应该有菜地，于是我朝着水声的方向果然发现了溪水，然后沿着河岸走，就发现了这块白菜地。这地旁边是抽着河水灌溉的，不过就是可能被收割过了，里面没几颗好的白菜，收获不多。然后...这几天一直沿着河岸找菜，想尽可能找得多一点。后来，我还发现了鱼塘......里面有还有一些饲料，可以吃，就是很难吃。”祁连回忆起了早上糊糊的口感。
跟晚餐简直是天差地别。
白岑听完对方的话，心里默默地给对方点了个赞。
祁连算是很聪明的了，换做是她同样也会选择这么做的，这已经算是当下能够做到的最优方案了。
不过......先选择吃麦麸皮不太好。
或许是公子哥娇生惯养的，不太懂这些。
白岑想了想，决定向对方科普：“你可以先吃红薯，蔬菜。麦麸皮粉还能留一留到后面。保质期也长......”
听到对方如是说。
祁连微微一愣，小声解释道：“我知道，我只是想把红薯留给你，我还以为你你...去了哪里...之后还会回来的...”
白岑皱眉：“万一我不回来呢？留下的物资岂不是浪费了。”
“万一你回来了呢？如果你找不到食物，没有吃的怎么办？”祁连回忆起当时自己的心情，每天都带着担忧与不安。
害怕她在出去的途中被咬了，害怕她死掉了，害怕她没有食物。
所以他才一遍又一遍地出去寻找着食物。
想着说，大家一起去幸存者基地。
结果......
人家压根不需要。
不过......
“没事，能看到你还活着真的是太好了！”祁连咧开嘴笑了起来，再次看到白岑，他的心情很开心。
“感谢你的收留。”祁连真心实意地感谢着。
看着对方笑得灿烂。
白岑不知怎么的，想起了以前看到的大金毛，“既来之则安之，今天就早点休息吧。”白岑贴心嘱咐道。
“嗯！”吃饱喝足的祁连真的觉得自己是真的很幸福了。
洗漱完之后，舒舒服服地躺在沙发上。
祁连拢了拢被子，即暖和又舒服，像是做梦一样。
然而下一秒白岑手里拿着一捆绳子慢慢靠近。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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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收留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