闷热的傍晚，林妍跑完最后一家面试单位。

从市中心辗转了三趟公交车，才乘坐到了离她租住的城中村最近的一站。

刚下公交，一股热风扑面而来。

家里快要弹尽粮绝了，林妍叹了口气。

不得不捂着单薄的钱包，挑了个离租房相反的方向走。

尽管她租住的那栋楼下就有小卖部，隔了一条街就有菜市场。

但是，早在一周前林妍就在路上收到了一张超市十周年庆的活动宣传单。

而今天刚好是十周年庆的日子。

刚毕业，既没有工作也没有存款的林妍，对宣传单上的特价商品充满了期待。

她在几天前就列出了一张购买清单，要不是今天排满了面试，她指定一早就出门采购了。

顺着导航匆匆步行了几分钟，终于来到了这家神往已久的超市。

“特大喜讯！特大喜讯！西西超市十周年庆，月光牌洗衣液免费送！各种好礼等你来拿！”

林妍匆匆打量了一眼。

一个黑色的扬声器摆放在超市门口，不知疲倦地重复播放着这则特大喜讯，旁边有一名工作人员，以及一张桌子。

桌子上面摆着月亮牌洗衣液，一位又一位拎着大包小包的阿姨从超市走出来，捏着小票到桌子旁兑换洗衣液。

桌上洗衣液只剩十多瓶了。

这不免让林妍有了危机感——领免费的洗衣液也是她这次采购计划的一环。

超市的冷风让人沉醉，结账的价格让人落泪，抢洗衣液的速度让人心碎——才怪。

虽然轮到林妍的时候，桌上洗衣液已经没有了，但是工作人员很快把洗衣液补上了。

林妍心满意足地提着购物袋离开，这次购物花了两百多块钱。

好在，生活用品、米、面、油都采购了，并且她还买了一些绿豆、花生。

绿豆用处可大了，能煮粥、能煮汤、还能发绿豆芽，至于花生，同样也可以煮粥、发花生苗炒着吃。

水果，她挑最便宜的香蕉买了四个，零食……

自从毕业久久找不到工作，她已经很久没逛过零食区了。

总共三个装得满满当当的购物袋，林妍花了将近一个小时才回到了与人合租的房子。

房子没有电梯，把东西全部搬进去，林妍也费了半条命。

湿哒哒的衣服黏在身上实在不舒服，她瘫坐了好久，才起身去卫生间冲凉。

江城的天气，在夏末秋初更显燥热。

才冲完凉，出了洗手间的门就又出了一身汗，狭小逼仄的厨房更不是人待的地方。

林妍本打算煮一锅饭、炒两个菜，慰藉奔波劳碌了一天的身体，却被这热浪逼得节节败退，匆匆煮上一锅粥，便逃出了厨房。

她轻易不开空调，往常只在睡前开一两个小时，给火炉般的屋子降降温。

而今天，却有一些不一样。

看着时钟将近到达七点半，她开了空调，把本就整洁的屋子，再次收拾了一番，最后把自己也调试到最佳状态，点开了聊天软件，选择了某个人的聊天界面，发出视频聊天申请。

林妍脸上维持着最真心、最灿烂的笑，只等电话那头的人一接通，她便会送上最真挚的祝福。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直到电话自动挂断，林妍脸上也仍然维持着笑。

原来才七点半啊……

林妍安慰自己，一定是事情太多，绊住了方乐，不然他不可能不接电话，不可能不守时。

等待了几分钟，电话依旧没有响起，林妍编辑了信息发送过去。

“还在忙吗？阿乐？”

“我已经到住的地方啦，你忙完了可以随时给我打电话哦。^_^”

又过了十几分钟，距离八点已经很近了。

林妍已经把买回来的东西分类归置好，甚至还在沥水篮中放了水，放了花生，着手培育花生苗。

一切都忙完了，粥也熬好了，手机上还是一条新消息没有。

粥可以直接喝，林妍却没几分食欲。

转念一想，方乐说不定某个时候，便会拨来视频通话呢！

犹豫了两分钟，林妍还是决定，顶着燥热，炒一个菜。

肉还没解冻，冰箱冷藏室里只剩下一把空心菜梗。

她没有犹豫，直接选择了做辣椒炒空心菜梗这道菜。

空心菜梗拿出来洗一洗，略微拍扁后再切段，这样炒更入味一些。

蒜瓣必不可少，青椒家里没有了，只剩下几个红彤彤的小米辣。

林妍心情好，在看到这红彤彤的颜色后就更好了。

于是一股脑儿地把五六个小米辣拿出来，全洗了。

摆在桌上的手机终于发出响动，林妍毫不犹豫地把手里的东西撇下，捧着手机进了房间。

门一关，她就按下了接通键。

笑容不用酝酿，自然就浮现在了脸上。

语气不用造作，自然就很真挚。

“阿乐，恭喜你成功上岸！考博成功！”

“余生漫漫，我会一直陪着你！”

和林妍元气满满的状态不同，对面是一张带着醉意的脸。

林妍看到在自己说出：“我会一直陪着你。”这句话时，方乐怔愣了一下。

没等她细看，方乐将眼镜取下，扬着笑，道了谢。

沉默了两秒，方乐问她：“吃完饭了吗？”

想到被自己撂在水池子里的小米辣，林妍神色不太自然。

已经晚上八点十多分了，知道她还没吃饭，方乐肯定是要教育她的。

平时也就算啦，但是今天这么开心的日子，林妍不想方乐为自己操心这些小事，于是忍着心虚，点点头，回：“吃了。”

方乐肯定会追问吃了什么菜，林妍脑袋飞速转着，已经想好了菜名，只等他问起，便可以脱口而出。

不过这次事情有点超乎意料了，方乐只是点点头，没有追问。

“妍妍，我，有件事情想跟你说。”

“我们异地四年了，现在我读博了，以后……唉。”

“你说过，你不想来我这边的城市。”

“我……不想再这样异地下去了。”

“我也不能再耗费你的青春……”

不知道什么时候，窗外已经凝聚了一堆乌云。

一声惊雷炸响，通话声音被掩盖，林妍只看到方乐说出那两个字的嘴型。

结合前言后语，那两个字是什么已经很明显了。

林妍呆愣愣地点头，不知道电话是怎么挂断的。

她呆坐很久，直到眼泪糊了满脸，空调的冷风，带着眼泪的湿意，吹得她满脸冰凉。

眼泪断了线一样，擦也擦不干。

她木木地站起，本能地想找一个温暖些的地方待着。

电饭锅之前就被她打开着，晾了很久，锅里的粥只剩下丝丝余热，在闷热的厨房放了很久，案板上的空心菜梗似乎焉巴了不少。

小米辣还在水池里漂着呢，林妍慢吞吞地一个个捞了出来。

可泪水模糊了视线，切的时候刀口一偏，亮眼的红，变成了刺目的红。

这顿饭真的到了很晚很晚才吃上。

眼泪拌凉粥，越喝越热。

最后一口粥下肚，时针已经到了十二点。

如果有任性的权利，她想不吃不喝地躺在床上，任由悲伤和眼泪将她淹没。

可她没权利任性，再找不到工作，她只能收拾东西从江城收拾铺盖，滚回老家。

考上一所不入流的大学，调剂了一个不好的专业，已经让身为教师的父母颜面尽失了，要是就这样灰溜溜地回家……林妍做不到。

她愿意在江城找个洗盘子的工作过渡一段时间，也做不到现在回到千里之外的老家，依靠父母的人脉，换取一份工作。

她拿纸巾仔仔细细地覆在眼睛上，把泪水吸干，呼了口气，拿着衣服进浴室洗漱。

刚踏出浴室，就听到了一下用力的摔门声。

她与人合租了这套三居室，另外两个室友，一人休假回了老家，另一人常年上夜班。

摔门这位，就是刚下夜班的室友，高挑漂亮，皮肤白皙，虽然脾气有些火爆，但林妍还是第一次见到她摔门。

正诧异着，林妍就听到了抱怨。

“臭死了！今天这是什么雨，怎么这么臭？！”

话音落下，林妍看到一把伞摔在地上，下一秒就听到了室友的呕吐声。

“呕——”

林妍一头雾水，直到她闻到了室友甩出来的雨伞上面的味道。

“yue——”

喉头一梗，差一点点，真的只差一点点，林妍就吐出来了。

这是真的是一种，林妍前所未闻的腥臭味，她忍不住捂着鼻子站远了一点，不可思议地问：“这是雨水的气味？！”

室友没她好运，是真的吐出来。

林妍赶去厨房倒了一杯水，又怕这股味道……所以将水放到了室友身边，就马上后退了几步。

室友抬头看了她一眼，不仅没介意她后退的动作，还示意林妍退远一点。

“真的！大雨……我……呕——”

“我也是头一次遇到带臭味的雨——我整个人都臭了！！！”

室友语气极其崩溃。

虽然伞已经被甩开了，但是室友身上的衣服淋湿了不少，可能反反复复闻着衣服上的味道，所以还在吐。

林妍不在追问，把浴室门敞开得更大一点，安慰室友，“你洗个澡，换一身衣服就好了。”

“要不要你先进浴室，我帮你拿换洗衣服？”

拿衣服的建议被室友拒绝，林妍点点头，告诉室友，有需要随时叫她，便快步回了房间，来不及细想雨水为什么会发臭。

因为客厅窗户没关，她已经隐约闻到臭味了。

而她房间的窗户一直有些合不上，不知道房间臭掉了没有。

雨噼里啪啦的打在窗户上，好在窗户露出的那一条小缝，不足以很快让腥臭味传遍整个房间。

不过雨势太大，有一点点雨水顺着那处窗缝流了进来，在白色墙皮上留下了一道水印。

林妍是在更换创口贴的时候发现这道水印的，顺手扯了张纸把这点水迹擦掉，仔细消毒伤口后，重新贴上了创口贴。

一天发生了太多事，以至于这场不同寻常的雨，在林妍心里没有引起很大波澜。

她甚至懒得拿起手机去网上查看网友们对这场雨的议论，专家对这场雨的解释。

只是在进入梦乡前，迷迷糊糊之间，想起了家。

家里肯定下这种奇臭无比的雨……

过两天给家里打电话的时候可以说起这件新鲜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