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海神的祭祀

亨特迎来一个不速之客。

“教官,有人找你,说是你在莱茵王宫的旧识——”

“教官的旧识?”娜娜十分好奇。

王宫旧识?亨特可不记得他在王宫认识什么人。他放下手中的茶杯,向大厅走去。黑发男人在门口张望,黑色的眼睛带着浓浓的兴趣,听到开门声,转过头来,一双越来越漂亮的脸看着亨特,许久,莞尔一笑,笑嘻嘻的说,“嗨,好久不见了,亨特。”

记忆断片,脑中只剩一片空白。

那锁在心底的,愤怒的野兽刹那间挣开了枷锁,发疯似地,要将眼前的男人撕碎。可亨特极力忍着,他说不出话,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最后只是扯出了一个僵硬的难看的笑。

亨特从未想到自己还能见到他。

他依旧如年少时般精致,依旧是一副无忧无虑笑嘻嘻的模样,他长高了许多,依旧很瘦,他穿着休闲的黑西裤,白衬衫,白皙如雪的肌肤被沙漠的烈日晒出痕迹,他的头发浓密如莱茵的夜色,眼睛比亚特兰的星空闪亮。

脑中仿佛有什么在轰炸。

亨特以为自己会失控。

可他听见自己无比镇静的说,“是啊,好久不见,卡德小王子。”

亨特知道,比他还要疯狂的,是娜娜。

这个亲手处决了小夏的人,这个莱茵王室的小王子。可无论那恨意有多强烈,也只能强迫自己压下去,心中有一个无比理性的声音告诉她,她不能现在杀了他。杀掉奎尔蒂,占领基地后,娜娜计划组织军队,攻打莱茵。

“我怎么可能还会任他们摆布——”

“你太弱了,娜娜。”

“不,我是战争兵器最强之刃。”

亨特抓住她的肩膀:“你冷静点,娜娜——现在,你要假装听从他们的命令,你要假装恭顺,假装你未曾决心,假装这个基地和往日一样,毫无异常,你要假装是莱茵政府的兵器,只有这样,你才能活到最后。”

卡德的视线落到娜娜身上:“你的队伍?”

亨特点头。

“战争兵器你还留着一批?听话嘛?听说战争兵器叛乱,还是你镇压的。”卡德饶有趣味的看着一身血气的娜娜:“怎么称呼?”

亨特介绍:“数字队,娜娜。”

“娜娜?”卡德感到十分有趣,“7?”那目光又落到亨特身上,“猎人和七个小矮人?”卡德哈哈大笑起来,笑得跌倒沙发上,他的笑声在这空旷的会客厅里,如此刺耳。娜娜握紧拳头,她的掌心几乎要掐出血来,但是她不能杀了他,她不能。

卡德在沙发上翘着腿,与亨特相对而坐,“说起来有些复杂,我妈出事了,我得把我妈救出来。但我手头没人可用,你的七个小矮人,借我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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塞尤尔,娜娜,亨特一行人出发前往绿洲。

绿洲的居民,正在筹备盛大的庆典。

“今晚,是海神的祭祀。”娜娜说,“海神将在今天,唤醒沉睡在亚特兰沙漠下的水源。”

娜娜看着亮着火光的绿洲。

这么大阵仗,是为了欢迎小公主的到来吗?

繁茂的星空下,绿洲的居民堆起篝火。

被篝火围绕的中央,站在一个少年。

少年双臂垂下,轻轻展开。

他说:“母神迦南,我用我全部的生命作为交换,请让那时死去的,我的子民们,再度拥有生命,请让这沙漠,恢复海洋的丰饶,那之后,请让我像烟雾一样消散,我愿付出一切代价,只为赎清我犯下的罪。”

四周忽然寂静。

绿洲的居民众星拱月地簇拥着那个少年,目光纯粹而虔诚。

那少年继续说:

“我们将世世代代,供奉您的名,

我们都是迦南的儿女。

迦南创造世界,将这大陆分为三个,

她说,要有光,于是有了光明的诺亚,

她说,要有暗,于是有了黑暗的莱茵,

她说,要有海,于是有了海洋之国亚特兰,

愿您的仁慈,与我们同在。

愿您的恩典,与我们同在。

愿您的光辉,与我们同在”

少年抬起头,庄严肃穆。

他张开双臂,仿佛拥抱神明的恩典。

地上的篝火照亮了少年苍白的,清澈的脸,他微笑,纯洁无暇,像是奏响竖琴的天使。

他年轻干净的脸上,绽放出恩赐:“以迦南之名。”

“以迦南之名。”

“以迦南之名。”

绿洲的居民们跟着诵读这个名字,连绵不绝,那声音仿佛能传到沙子里,被风吹散落整个沙漠。沙鼠会带着他们的祈祷,深入底下的隧道。天上的星星,地上的篝火,被风不断改变形状的沙丘,干裂的贝壳,沉落的鲸骨,遗落的城镇废墟,仙人掌,食腐鸟,乃至沙漠中穿行的,有毒的蜥蜴,都会听到迦南的名。甚至不信天只信自己的娜娜,也跟着喊出了迦南的名字。

“愿这沙漠变回绿洲——”

“愿亚特兰恢复它的丰饶——”

“迦南与我们同在——”

地底传来剧烈的轰鸣,那少年睁开眼睛,手心向上,慢慢抬起,一声巨响从地底崩裂开来,高耸的水流从地底喷出,震惊四座!像是自地心而来的巨大喷泉,水冲上天空,冲进云层,将黑夜照亮。一时间,沙漠迎来了绵绵不断的降雨。雨水打到塞尤尔的眼睑上,顺着脸的轮廓,落入绿洲,也落入绿洲外的沙漠。

少年渐渐放下了手臂。

塞尤尔知道这沙漠底下确实有丰富的水系,但不应该用机器开采出来吗?

水如喷泉,福泽绿洲。

火光中,一个身影款款走出,塞尤尔看到一个少年,他的头发像青空,眼睛似冰透的海蓝宝,他的皮肤白的莹润,像是夜色下暖暖融融的光。他看着她,向她走来,沙子扬起,像是海水从他腿边流过,她想起他们曾一起在海洋里漫步,走过红珊瑚,路过鲸群,他们并排行走,他侧脸看着她,对她微笑,就像现在他向她走来,带着笑容。

他目光柔和,像是阳光下温暖的海水。

塞尤尔想起了克里斯汀的笑容,可记忆里,那个少年的面孔逐渐模糊,而蓝发蓝眼的人逐渐清晰,像是相机对上了焦,那一刻,塞尤尔终于明白她对克里斯汀的喜欢从何而来。

他走到他面前,篝火在他们身后燃烧,火光给他的脸带上了一丝温暖,他笑吟吟地望着她,说:“好久不见,塞尤尔。”

陈年佳酿般沉稳的嗓音,比起当年少了一份英气,多了一分沧桑。

塞尤尔忍不住流下泪水。

她想叫住他的名字,却恍然发现自己不知道他叫什么。

塞尤尔鼻子酸涩,她用力提起一个笑容,问:“好久不见?我们见过吗?”

“才过了一千年,你就把我给忘了。”少年做出生气的样子,“我是特雷顿啊,是亚特兰蒂斯的君主,是这片沙漠的海神。”

“特雷顿。”娜娜从她身后走来,“小公主找你。”

名叫特雷顿的男人点了点头,“嗯,我知道,我等了你很久了,公主殿下。”

塞尤尔伸手拂去不知为何落下的泪水,表明来意:“我听说,亚特兰沙漠中有一个海神,可以实现任何愿望。”

“我的母亲,父亲,我最好的朋友,因我而死。”

眼前的男人笑了:“没问题哦,我可以帮你复活他们。”

塞尤尔愣住。

如此简单?

男人接着说:“不过这个世界上的任何愿望,都需要代价。愿望需要用你最珍贵的东西来交换。比如说,你想让你爱的人复活,代价就是你和那个人的关系。”

“关系?”

特雷顿点点头,“比如,他不会再记得你,你们会成为永永远远的陌路人。具体情况有很多种,愿望显化在每个人身上都不同,取决于你们的关系有多亲密,你对这个愿望的执念有多深,你的力量有多强大,以及这个人对世界的重要程度。好比,公主的愿望和平民的愿望所要支付的代价是不同的,公主要付出更多,复活一个君主和复活一个平民也是不同的,前者要困难更多。”特雷顿看了眼娜娜说:“娜娜,我也可以让小夏复活,如果你愿意支付代价的话。”

塞尤尔看到娜娜侧过脸去,没有再看特雷顿:“不,我不愿意。”

特雷顿将视线移回塞尤尔的脸上:“让小夏复活的话,代价即是他们的关系,以及娜娜的理想,小夏是娜娜的爱人,小夏复活的话,就会作为一个新的生命降生,他不会有和娜娜的记忆,同时还有娜娜的理想,因为理想对娜娜的重要程度仅次于小夏。”

“很多人都有愿望,但并非每一个人都愿意支付实现愿望的代价。娜娜就不愿意,死去的小夏也不会同意。一千年来,有很多人带着愿望来到我的这片沙漠,真正实现愿望的人却寥寥无几,人只有在支付代价的时候才会意识到他们的愿望只不过是想象,好比曾经有一位君主找到我,我说实现愿望的代价是他最重要的东西,也就是权力,他听到后就放弃了,也有一位音乐家找到我,说想要才华,我说代价是他的听力,他也放弃了,还有一位作家找到我,他想成名,我说他会成名的,但是在死后,他活着的时候都会穷困潦倒无人问津,他也放弃了。”

“如果愿望可以轻而易举地实现,这个世界的规律就不存在了。”

“不过,曾经倒是有一个男人,带着她奄奄一息的妻子来找我,对我说,只要我能要救回他的妻子,他什么都肯做。”特雷顿看着塞尤尔,陷入了回忆,“那时他的妻子早已无生还的可能,寻常人救不了她,否则,他也不会来找我。他说,如果他的妻子死去,那他就和她一起死,一起死?多么可笑的话啊,死亡是最简单的事情,他的妻子活着的时候,他没有珍惜她,等她死了,他又开始后悔。所以我帮了他,那个愿望的代价,他支付了一份,我支付了一份。为了救他的妻子他几乎费尽了一生的力量,他付出了所有他能付出的,他会失去权力,失去地位,失去他费心经营的一切,可他没有犹豫。他宁愿爱人忘记他,宁愿斩断两人的联系,宁愿看着她作为一个新的生命诞生,长大,却不记得他,他的妻子每长大一天,他的生命就会削弱一份,可即使如此,他都宁愿用缺陷换来她一生的圆满。”

“往日他没能守护好他的妻子,作为代价,他这一生,只能看着他的妻子,却不能触碰,他们只能做陌路人,如果他依然想爱他的妻子,那爱欲会像利剑一样刺入他的心脏,就像小美人鱼为了一双人类的腿,要承受走在刀尖上的痛一般。”

塞尤尔有些惊讶。

特雷顿说:“塞尤尔,实现愿望,就是和魔鬼做交易,不是每个人都能支付起代价。”

塞尤尔:“那我要支付的代价,是什么呢?我公主的身份吗?”

特雷顿摇了摇头:“公主的身份对你来说从来都不是最重要的,即使没有公主的地位,您一样高贵,我美丽的诺亚星辰。你要支付的代价,比你的地位要多得多,因为对这个世界而言,你是一个很重要的人,你的这个选择,会影响到世界的进程,因此,你要付出的东西,要比你想象中的多得多。”

父亲与母亲是两个国家的君王,而薇薇安是实现诺亚与莱茵和平的纽带。

他们影响着这个世界。

“塞尤尔。”特雷顿说,“你要支付的,是你全部的力量。”

塞尤尔看男人神色突然认真,疑问:“我的力量?”

她有什么力量?

“你的力量,在你的记忆里,很久以前,你死去的时候,将你的记忆给了你最好的朋友,塞尤尔,你还记得你出生之前的事吗?”

塞尤尔脑子混乱,满眼迷茫。

怎么会有人记得出生之前的事呢?

塞尤尔还有些迷糊,特雷顿看到她这可爱的样子,倒是笑了,“所以,在支付愿望的代价之前,你需要找回你的力量,也就是你的记忆,你出生之前的记忆,你的记忆,在柯蒂利亚那里,她曾经是你的朋友,也是我的朋友,现在,她遇到了危险,被囚禁在莱茵王宫的高塔中。”

特雷顿将视线转移到亨特身上:“所以,作为释放卡德的代价,即是平安地将塞尤尔带到柯蒂利亚面前,带到莱茵王后柯蒂利亚面前。”

特雷顿对塞尤尔说:“当你拿回你的记忆的时候,你的力量就会回归,届时,你再决定,你要不要为你的愿望付出你的力量。”

塞尤尔不知缘由,问:“等我拿回我的力量,再来找你支付代价吗?”

特雷顿摇了摇头:“不,到时候,我就不在亚特兰了,愿望的契约在你许下的那一刻就已经成立,只看你是否愿意支付这个代价。”

塞尤尔:“不在亚特兰?为什么?”

特雷顿望着她,火光让他带上柔情,那个目光,好像等待了一生一世。

特雷顿说:“因为,我曾经犯下一个错误,我违背了与母神的誓约,于是丰饶的海洋变成荒野,乐曲变作哀歌,鲸群搁浅,干涸而死,留下巨大的骨架。子民披上白袍,抵御漫天黄沙。我要为我犯下的错误赎罪,因此,我也许下了一个愿望,代价是,我的生命。”

“塞尤尔。”

忽然,特雷顿叫她的名字。

他手掌托起她的脸庞,柔软的唇温柔的覆盖在她的唇上。

他没有深入,只是维持着这个动作,仿佛要到永远。

塞尤尔脑中一片空白。

耳边是他缓缓的呼吸,温暖而悲伤的温度包裹着她。

塞尤尔听到他说:

“我爱你。”

塞尤尔愣了一下。

缓缓地,他离开了她的嘴唇,轻轻微笑:“这句话,我终于说了出来,终于传达到了你身边。”

这沙漠的不速之客,不仅卡德一个。

火柴啪的一声崩出火星,瓶中酒已尽,卡尔说:“毁掉政府?反正莱茵民众本就叫苦连天了,战争兵器是很强的军事部队,一定可以毁灭旧时代的一切吧,但那之后呢?新的制度要如何建立,空悬的王座谁又能登上,不解决这些问题的话,莱茵还是会陷入无止境的混乱中去。”

娜娜说:“我只是想毁掉,至于莱茵之后会怎么样,谁在乎啊。”

“你必须在乎,因为你们已经背叛了莱茵,自此以后的每一天,你们都会被莱茵政府追杀,他们跟随你,那么娜娜,你作为他们的首领,就要肩负起他们的命。”卡尔对她发出邀请:“你是武器,我是思想,武器需要思想的指引,思想需要武器做保护,只是当武器的话,你的人生反倒被限制了,娜娜,和我结盟吧,和革命军结盟。”

卡尔单膝下跪,从怀里掏出一个戒指,“娜娜,让我们一起,缔造一个更好的莱茵吧。”

对娜娜这个来自沙漠的烈火,卡尔添了一把东风。

他们会在莱茵的土地上,越烧越旺。

娜娜看着卡尔清秀的脸,第一次相识,他在加纳王宫的婚宴救她一命。但她知道,他们的交集,在很早以前,从小夏收到《自由与平等》那本书开始。

那坚定又温柔的目光给了娜娜决心,娜娜接过戒指,戴在小夏送给她的戒指上方。

欢庆的宴会上,亨特举杯,“今天我们大家之所以欢聚在这里,是为了庆祝我的女儿,娜娜,和革命军首领卡尔的婚礼,我们将于今晚,带领战争兵器与革命军,攻打莱茵。”亨特醉的摇摇摆摆。

他曾经意气风发,玩弄爱情,终也被爱情玩弄。

他被他的爱人流放到这个荒芜之地,却找到了一生最珍贵,最应为之奋斗的东西。

亨特说:“我从小就顺风顺水,直到遇到一个女人,以及她的儿子,我曾经嘲弄爱情,后来我被爱情流放。我来到了这片沙漠,找到了值得用我一生去奋斗的事业。战争兵器,小冬,小夏,还有娜娜,我们的最强战力。曾经他们是战无不胜的兵器,直到他们知晓感情,所以,今天,庆祝他们的曾经相爱,庆祝娜娜的第二场婚礼,庆祝我们的反叛,庆祝他们从此摆脱了神明力量的束缚,从强大的,不会受伤的兵器,成为了拥有感情的,会死亡会牺牲的人类,庆祝战争兵器计划的彻底失败,庆祝即将终结的莱茵王朝,庆祝我被莱茵政府通缉,下半生再也找不到工作,庆祝莱茵政府从此以后和我的人生一样,发烂!发臭!”

亨特摔杯,酒与火亲吻,越烧越烈。

猜到了吗 娜娜和卡尔是一对

小美人鱼:休斯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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