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景阳之局

近来码头靠岸的船只不多,工人也锐减不少,今日难得有生意做,干起活来又快又利索,不到半个时辰便搬了百来箱货来。余掌柜和柳掌柜也不敢偷懒,跟着码头工人一趟一趟地跑。

搬运途中还下了一会儿绵绵细雨,大家也没有停止工作。

听郑大钱说,景阳的降雨一直都很正常,并无塞城出现的干旱情况。

由于水果限购且需要田地证明,实际能买的人也不太多。郑大钱估算着这些箱子也差不多就这两天的量了。

当地富绅倒也没再派人打扰,随便带来一本超过一亩地的田地证书排队买到果子后,便在天涯客栈附近支起牌子以五十两一斤的价格收购大家手中的果子。

五十两若是省吃俭用,够普通人家吃上一年,重赏之下还是有不少人选择了卖。反正这风家小姐也说过,后面两个月还来,大不了下月再买便是。

余笙三人在阁楼上看到此景,倒也不觉意外。

“这事办得差不多了,晚点你同郑掌柜说下,那艘船的水果耽误不得,我们明天便离开吧。”余笙道。

“好。”叶春雨想了想,提醒道,“按正常行程,再过两日我们便能去到照月,那里是竹铃的故乡。”

“晚些时候,我们问问竹铃意见,若她想要回家,我便送她回去。”

余笙知道竹铃能在那种鬼地方煎熬那么久,靠的就是想回去的信念。经过这段时间的疗养,竹铃已同普通瘦子差不了太多,由于血肉的生长,身体也逐渐有了力气,偶尔还扔掉拐杖慢慢走一会儿,说话吐字也逐渐清晰。不过终究没有恢复到最佳状态,出了空间能不能适应正常生活,能不能正常同其他人接触,这些都还暂不清楚。

不过谁都不能阻止一个想家想了这么多年的人回家看看。

余笙救虽是救了人,倒也没把她长期带在身边的打算。长生看着美好,但总是孤寂的,她不想过多地和这个世界上的人产生牵绊,否则便要再一次经历离别。自从知道先知一事,她甚至也动过把叶春雨给送走的心思,若竹铃能和家人重聚,也算了却她的一桩记挂。

叶春雨正想说些什么,敲门声突然响起。

她迅速端起自己的仪态前去开门。

来的是郑大钱,叶春雨恰好把两人要离开的事说了。

“应该的。”郑大钱没有留她们的道理,立刻道,“小人待会儿便让人做些糕点,再取些银两,小姐在路上备着一些,总归会方便些。”

“糕点就不必了,银两倒是可以备着一些,若是钱庄掌柜不愿给你,你便将这串珠子拿去当了。”叶春雨将余笙之前留在她这儿的珍珠项链拿出一条给郑大钱。

“这可使不得,若是让人知道风小姐需得靠典当度日,岂不让人看了笑话。”郑大钱摆着手不敢接那串一看就十分名贵的珠子,他陪笑道,“其实余掌柜和柳掌柜也只是一时糊涂,现下已知道自己做错了,今日前来也是为了向小姐认错。这银钱,他断不会再扣着。”

“那便算他有些眼色,小姐现在还在气头上,若是他们洗心革面,将来有用得着他们的地方,小姐自然还是会用。”叶春雨也适当地放软态度,虽然站队之事多少让人有些膈应,不过这些掌柜都是风老爷一手调教出来,能力肯定是有,既然认错,倒也不是不能给些薄面。

“小姐人美心善,定是不会同我们这些糊涂小人计较。”郑大钱立刻陪笑道,“不知小姐在离开之前,是否愿意见一个人?”

“谁?”

“知府夫人,梁思思。人已经到了楼下,还特意派人送了拜帖过来。”郑大钱将拜帖递给叶春雨。

叶春雨正犹豫该不该接,耳聪目明的余笙已回复:“让她上来吧。”

“是。”郑大钱鞠了躬后才慢慢退下。

“余笙姑娘不久前还说不见客吗?怎么现在反倒愿意见了?”

郑大钱一走,坐在余笙身旁的叶甜便有些不解地发问。

“因为有些好奇。”

“好奇什么?”

“好奇她长什么样。”

梁思思身着浅白色长裙,面妆大方得体,精心梳高的发髻只在发尾末端配上一支淡雅的珍珠扶摇,一条暗绿色披帛绕过她的双臂,宛若一枝绿叶一般,将她衬得犹如一朵刚刚盛放的百合,低调而美丽。拨开珠帘从屏风后走出时,就像从国画里走出的端庄淑女,这是余笙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打量这个时代的女性。

塞城时虽也和几位富商带的女眷打过照面,不过当时大家都顾着逃亡,多少有些狼狈,像这般正式打扮过的,余笙还是第一次见。

她打量得明显,梁思思自然也发觉到她眼中毫不掩饰的赞赏,倒也觉反感,甚至还有些小得意。

与此同时她也在不动声色地观察余笙。

原本以为风家小姐风评如此之差,应当是个不好相与之人,但如今坐在对面,却是丝毫感受不到对方的攻击性,瞧她面相还有几分幼态,多看几眼倒有些像自家妹妹一般亲近。

“不知夫人前来,所谓何事?”余笙打量过后尽量让自己坐得端庄一些,叶春雨帮着上了些茶点后,便带着叶甜离开房间。

“我是特意过来致歉的,今日我的管家不懂事,在客栈闹了笑话,还望风小姐海涵。”原本最难开口的一句话,如今梁思思却是一点负担没有地说了出来。

“嗯。本姑娘海涵了。还有呢?”

余笙问得直接,梁思思也不假思索:“我家夫君说,风小姐日后带来的种子,可解景阳之忧,他愿同风家合作,一起将此事推行下去。”

这景阳知府看来是个明白人。

余笙笑了笑问:“如何合作?”

“风小姐初掌风家,对外界的事情或许有所不知,景阳虽不像塞城那般游龙混杂,却也不是个简单的地方。现在的那些富豪,往前说十年,那都曾是景阳城里的黑恶势力。以前朝廷几乎每隔三年便会换一名知府过来处理,但都难以拔除。甚至有那么几任知府,在位时天天向朝廷哭诉此处难管,退休时却选择在景阳落地生根,你说蹊跷不蹊跷?”

“确实好玩。”余笙想了一下,倒也有些明白,景阳知府远不如面上看起来的那般风光,自己的出现,是生机,但也是变数。

“景阳面上看着平和,实际码头相关赚钱的行当都被那些势力瓜分个干净。若不是风家在此也设了产业,带头提高工钱,还将许多商品的价格主动降下来,逼迫其他几家也跟着做出改变,只怕现在的景阳百姓,并不会过得比从前好。”梁思思说到此处,不免也有些伤感,“我与夫君一直都记着风老爷的好,听闻噩耗也觉得伤怀,还望风小姐节哀。”

“父亲已故多日,我早渡过了最艰难的时日,他在塞城教会我许多,往后的日子里,我也将秉承他的遗志,管理好风家。”余笙淡然地应道。

梁思思想起夫君先前对自己说过,“风家小姐能在被众人撇下的情况,独自带着孤儿寡母从海上回来,遇到外邦临危不乱还能做成生意,此人心性绝不简单,夫人断不可轻视于她。”此时再看她的反应,才惊觉她超出于年龄的稳重。

“夫君说,风小姐此举一出,景阳百姓皆跑去开垦田地,但这些田地最后,只怕会像外面那些果子那般,全落到乡绅富商们手里。若风小姐信得过我夫君,他可多盯着些,只是我夫君有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

“风家也加入开垦田地。那些人手段颇多,律法也不是全无漏洞,晟国虽不许买卖田地,但若是在登记之前,有人先同农户商议定下雇佣合同,说成是请农户帮忙开垦,那么便能合情合理地将田地登记至自己名下。另外拉人占山之事,也是谁拳头大谁说了算,最终百姓究竟能为自己留下多少田地,我们也不好说。夫君能做之事十分有限,但只要风家加入竞争,那么景阳百姓的将来定能有一丝保障。”

听完梁思思的话,余笙陷入沉思。于她而言,只要将植物在新世界的土地上培育出来,便算达成目的。这知府夫人话里话外只说景阳没什么好人,却不提自家夫婿这几年在其中扮演了什么角色,既有所隐瞒,想来也并不像她所表现的那般心系百姓。

“我答应你。”

余笙不想牵扯进这些复杂的关系之中,但梁思思提到的风老爷确实触动了她,既然上回他入了这场乱局,那么想必今时今日,遇到一样的困局,也会做出这般选择。

“多谢风家家主。”

梁思思起身对她行了一礼。

见目的达成,她没再多留,又说了几句客套话便离开了。

风老爷既把余掌柜柳掌柜郑掌柜留在景阳,想必是有些本事的,后续相关事宜应该可以交给这几位去打理,不过既然替她办事,总归是要保他们周全,所以她也需为他们做一番考量。余笙想了一会儿,越发觉得头大,不由仰头感叹——

“做生意真难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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