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我不是你娘

余笙回到空间时叶春雨刚为竹铃打扮完,竹铃也比往常更在意自己镜子里的模样,对着镜子前后多看了几眼,等她们一起欢喜地出来找余笙时,看到她欲言又止的神情,竹铃愣了一下,很快她就收起脸上的笑意,好像知道了什么,又重新对余笙有些勉强地笑道:“没关系,我运气一向不好,其实也早做好最坏的准备。”

余笙把自己打听来的故事简单地跟竹铃说了一下。

自她在塞城失踪后,肖文才带着官府的案件回执,孤身一人回到照月向竹铃的父母请罪,纵然有文书为证,但她的父亲始终无法接受女儿可能亡故的事实,起初他责骂肖文才是懦夫,后来又怀疑他是故意扔下妻子不管,肖文才的情绪也很崩溃,两边闹得很难看,后来以他独自带走孩子而告终。

在和肖文才几次争夺孩子失败后,竹铃父母决定变卖家产去塞城寻女,然而就在她们置办这些事的过程中,竹铃父亲突然病倒,从此卧床不起。

变卖家产寻女的钱,也就成了看病钱,竹铃母亲因需要照顾丈夫,只得打消去塞城寻女的念头。

另一头的肖文才,先前之所以会和竹铃去塞城,便是为了带上这边的商品以及竹铃的手艺,打算去塞城赚些第二年上京赶考的费用。

后来竹铃失踪,他为了能让官府上点心,花光了所有积蓄。回来后因与岳父岳母闹得难看,也一直被指指点点,暗地里也背上了些害死自己妻子的骂名,加上有孩子需要照顾,最终他没有参加过任何一年的春闱考试。

又过了两年,他便和陶家嫡女搭上了线。

听闻那陶家嫡女生育不了,看上他父母妻子三亡,身边又恰好带着一个还不记事的孩子,本人还颇具文才与样貌,便起了招纳他的心思。

这事若是放在早年间,肖文才断然会认为这是一种侮辱,然而品尝过为五斗米折腰的日子后,他犹豫不到三天便接受了。

“现在的肖文才已经成了陶玉姝的丈夫,你们的儿子也跟着进了陶府,现在的名字叫——”余笙顿了顿,“陶长乐。”

竹铃的身形一晃,被一旁的叶春雨接住。

虽然做过心理预设,但竹铃还是胸口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口气一直喘不上来,她用力敲打都敲不开堵在那儿的郁结。

叶春雨没有劝她,只是摸着她的背帮她顺气。

竹铃无声地张开嘴痛哭,尽管她已经能说话了,但大多时候她的世界和情绪却依旧是无声的。

“我知道事情听起来有点糟糕。”余笙安慰道,“但你不是碰上了我吗?这些问题都可以迎刃而解。我能医治你的父亲,如果你不想让你的丈夫过得如此舒坦,我可以帮你惩治他,或者你要是想要孩子的抚养权,我也可以帮你争取。”

唯一可能帮不上忙的就是夺回前夫的心,毕竟前夫都组成新家庭且和她的父母断了往来,很明显已经完全放下过去,现实并不是小说,破镜哪能轻易重圆,如果竹铃深陷十多年前的回忆走不出的话,余笙也不敢保证自己能帮到她什么,恋爱脑可是人世间最难治的精神病。

呸呸呸,余笙停止自己的胡思乱想。

她长吸一口气告诫自己,不要变成像谢怀民那种总是不合时宜嘴贱的讨厌鬼。

好在竹铃听不见她的心里话,一直沉浸在自己的情绪中。

半晌,竹铃逐渐平静下来,开口的第一句话是:“我想见见我的父母和孩子。”

她只字不提肖文才,这让余笙觉得有些欣慰,也好办许多。

余笙带着竹铃出现在之前踩过点的隐秘处,竹铃的父母从之前的住所搬到了照月最偏僻的地方。

刚一出现就听见屋内传出一阵刺耳的谩骂。

“又拉了?这一天天的看病吃药要钱,吃喝拉撒要钱,你就不能早点死让我省省心吗?”

“你说话,倒也没必要那么难听……”一道有些苍老的女声微弱地反驳。

“我说话难听?!”女人的声音一下子高亢了起来,“嫌我说话难听是吧?嫌难听你现在就去官府那儿解除我们的关系,你别让我伺候啊!你这歹毒至极的老太婆,当初收养我的时候就是想寻一个不用花钱的婢女吧?那时候欺负我不懂事,话说得多好听,等老头病好了,要传我手艺,以后还给我寻个好人家,现在呢?!我天天把屎把尿地伺候你俩!你倒好意思装起可怜来了!”

言罢,屋内还传出摔东西的声音。

竹铃有些着急地想往院子里去,叶春雨担心她摔倒,拦住了她,只扶着她快走。

“刚刚忘了跟你说,在你父亲卧病后第二年,你母亲认养了一个女儿,那时你们家还有点余钱,所以刚开始处得还行。这几年家里已经入不敷出,养女在外打工赚的钱全补贴了家里,心里也就生出了怨气。”余笙在一旁说道。

话音刚落,养女竹桃刚好推门走出,看到三位蒙着面纱的不速之客,原本愠怒的脸色骤变。

“你们是谁?我……我告诉你们,我们家没钱,就糟老头子一条命,你们想要的话自己去取,他死了我倒也安心了,我绝对不跟你们走!”

她边说边把屋门打开,一股难闻的味道立刻冲了出来,屋内的竹母赶紧将被子盖上,端着一盆污水就冲余笙她们泼过去。

幸好老人动作不太灵活,给了她们时机躲开。

“你们滚!都滚!我再穷也不会卖女儿去抵债!”

原本气势汹汹的竹桃,此时像只猫似地躲到老人身后,啪的一声又把门关上,听声音似乎还在里面落了栓。

见老太太要拿扫帚,余笙赶紧道:“老人家误会了,我们是你女儿的朋友。”

老太太对她们的说辞自是不信,提起扫帚便往她们身上抡:“装什么!我女儿有几个朋友我一清二楚!你们定是翠华楼的人!”

叶春雨边躲边喊:“我们是竹铃的朋友!”

老太太听见竹铃的名字后一下愣住:“你刚刚说什么?”

几人稍稍解开误会,竹桃也没先前胆怯,从屋内搬了两把长凳到院子,她和竹母坐一把,余笙、叶春雨、竹铃挤一把。

余笙见竹桃也要掺合,直白地道:“接下来我们要聊的事,跟这位……好像没什么关系。可以请你离开吗?”

竹桃感受到了她的不待见,上下打量了下她们几眼,见她们穿着比那些高门大户的小姐差远了,不由地冷笑一声:“我可先劝三位几句话,拿竹铃消息哄骗老太的人多了去了,你们要早来个十年,或许还能捞点什么,现在来可能要白费力气了!”

说罢倒也没继续赖着,回屋见了老头也心烦,恰好趁这个空档背上远离的一筐工具直接出门。

“抱歉,我女儿人品不坏,只是今日心情有些差,对各位说话有些冲了,几位要怪的话便怪到我身上吧!”竹母低声下气道。

“老夫人说笑了,我们只是刚巧从塞城回来,回程时遇到竹铃,顺道过来告知你们她的相关情况。”叶春雨道。

竹母颤抖着身子,未语泪先流。

她自觉失态,立刻拭去眼泪,努力平复语气道:“你们当真见过她?铃儿现在怎么样了?”

“见过了,她被掳到深山,过得也不好,我们将她救下,暂时安置在一处亲戚家里。她很想家,但也不敢贸然回来,托我们问问您的意思。”余笙道。

竹铃只说她想见见父母和孩子,没说想跟她们相认,因此余笙和叶春雨都默契地没有挑明她的身份。

“你说什么?铃儿她被……被掳到深山了?”竹母听了这话再也忍不住地哭喊道,“我苦命的女儿啊!”

一个女人被掳去深山十几年,所会遭遇到的折磨显而易见。

竹铃听到她的哭喊,终于也忍不住地抖着身体哭了出来。

从见到娘的第一眼起,她的目光就没离开过她。

娘的样子比记忆里要苍老许多,住得不行穿得也不行,有了白发也弯了腰,整个人唯唯诺诺,说话的声量都变小了很多。

唯一和记忆中完全没出入的,便是她的慈爱和挂念。

尽管丈夫和孩子现在都不属于她了,但娘对她的爱是永远不变的。

“那我们这就写信告诉亲戚,让他们尽快把竹铃送来!”叶春雨见竹母这般心疼,一边跟着难受,一边也为竹铃拥有这么好的家人而为她感到开心。

“不!”竹母忽地站起身,激动地摆手,“她不能回来!”

竹铃如遭雷击,当场愣在原地。

“为什么?你不是很想她吗?”余笙有些不解。

“我……”竹母不知该如何表达,情急之下只能给她们跪下,竹铃吓了一跳,下意识也跟着跪下。

“铃儿遇上几位好心的娘子,是她的福分。小老太斗胆厚着脸皮请求小姐们,你们回去便告诉竹铃,我与她爹都过世了吧。铃儿很小便继承了她父亲所有的手艺,只要她没忘了本事,将来总归是能谋到一些生路的。几位娘子的恩情,小老太无以为报,只能在此给诸位娘子磕头了。还请诸位娘子多照顾铃儿一段时间,等她养好身子,定会用自己的本事报答诸位娘子。”竹母一边说一边给她们疯狂磕头。

竹铃拉也拉不动她,只好哑着声哀求道:“娘,别磕了……”

竹母这才停住自己的动作,抬头看向从进门到现在一直没作声,几乎要被她忽视的那位娘子。

竹铃抖着手揭开自己的面纱。

虽然她看起来被折磨得不成人样,但只一眼,竹母便认出那是自己的女儿。

“你怎么……你怎么……”竹母摸着她瘦弱不堪的手臂,顿时泣不成声。

竹铃的面相看起来,几乎跟自己差不多苍老,惨白的皮肤透着许久不见光的病气,身子骨也比自己要差上许多。

那些挨千刀的,到底是怎么把一个如花似玉的姑娘折磨成这样!

“没事了娘,我已经回来了。”竹铃忍着心中的痛楚安慰自己崩溃的母亲。

“不!”这声“娘”让竹母瞬间清醒过来,她一把推开竹铃,逃跑似地站起身后退了几步道,“我不是你娘,你也不是竹铃,竹铃已经死了,你们这几个骗子休想再骗到我!”

这突如其来的转变把余笙和竹铃都看愣了,倒是叶春雨很是共情,一边掬着泪一边劝道:“老夫人,你这又是何苦呢?我知道你是怕拖累竹铃,我们会帮你们一起度过难关。竹铃都回来了,你就别再伤她的心了。”

“生活上的难关容易过,可心里的难关又该怎么过!”竹母激动地指着自己的心口道,“竹铃在大家心里是干干净净地死去了,她现在突然活过来,却可能要受千夫所指!”

“我不在乎!”竹铃大声反驳道。

“我在乎!”竹母也难得地大声了起来。

这句话,将竹铃心中的千言万语都堵了回去。

她彻底地愣在原地,终于像个孩子般委屈地嚎啕大哭。

为什么?妈妈?

为什么我被欺负了不能回家?

只是因为我不清白了吗?

可是明明错的就不是我啊?

竹铃失神地走在路上。

余笙和叶春雨还在她家做一些善后事宜,竹铃觉得在那里有些窒息,所以先行离开。

她记得余笙和她提过,离老人住的地方不远,便是她儿子上学的学堂,她大约知道路怎么走。

她的丈夫当年也是在这所学堂念的书,去往学堂的好几条路,她几乎闭着眼睛都能走到。

“快一点啊!今日夫子要抽查,若是迟到了定要罚抄课本!”临近学堂有一座跨河的拱桥,几名身穿学服的学子从身后跑过来,其中一位不小心撞倒了竹铃。

“你没事吧?”撞到人的学子满脸烦躁,见她不起,还是不放心地停下来查看她的情况。

“长乐!快一点啊!”跑在前面的同伴催促。

“你们先走!帮我跟夫子说一下情况!”长乐高声回道。

“长乐?”竹铃一把抓住学子的衣服,有些激动地问,“你是肖文才的儿子?”

“啊。”陶长乐下意识地回答。

“长乐……”竹铃一把将他抱住,“不,你应该叫肖慕林,肖是你爹爹的姓氏,慕是爱慕的慕,林是你娘的名字,只是一个男孩子叫起来太女气了,所以改了字,但读音是一样的。”

“你……你在胡说些什么啊……”陶长乐挣扎地推开她,上学路上突然被个不认识又古怪的老太太抱着说了一堆莫名其妙的话,这让他觉得毛骨悚然。

“我说的句句属实!”竹铃抓住他的衣袖,不容他离开,盯着他的脸一字一句道,“因为我就是你娘!”

“你有病!”陶长乐吓得跳了起来,他管不了竹铃是否被撞伤,甩开她后逃也似地往学堂跑。

此时发现竹铃失踪的余笙和叶春雨赶来,只看见陶长乐落荒而逃的背影。

“臭小子,撞了人还敢骂人?”余笙撸起袖子就冲过去,想把人抓回来,突然听见扑通一声。

“有人跳河了!”周围路过的人大喊道。

余笙回过头,刚好看见叶春雨往下跳。

“又有人跳了!”围观路人又一声惊呼。

余笙咒骂一声,立刻跑回桥头跳了下去。

“啊啊啊啊!跳了三个了!”围观路人被吓得昏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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