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都还没做,什么都不清楚,什么都没找到……
白躺在地上,认为自己如此渺小,如此软弱,如此无用,从前是,现在仍旧是。
他经常受伤,但没有受过这么重的伤,狂煞的字典里没有“手下留情”这四个字,他们只会下死手。
力量过于悬殊,白甚至觉得自己面对的是一座山,不是一个和他体型差不多的生物,那般强大,至少对于此时的他来说。
打不过。
逃不了。
能力是在那种时候被激发的,白想要活着,唯有这个念头,在濒临死亡时格外强烈,他不甘心死亡。
高考结束,正值人生中最美好的年华,白用了很久才走到这一步,对于他来说,自由的绘卷才刚刚展开。
不能死。
手环显现的那一刻,白怔愣了片刻,很快反应了过来,这大概就是机遇。
白轻飘飘地用机遇概括。
“后面呢……”江映问他。
白主动向她坦白这件事,倒是在江映的意料之外,她还以为过往的记忆白一点都没有。
然而据他所说,失去的只有来到终末地之前的记忆,就像现在他并不清楚当时的自己为什么如此畏惧死亡。
“所有人都会死。”白说得坦然,“我接受自己必死的命运。”
“总觉得会不甘心呢……”江映用一句话止住了这个话题,“后面发生了什么,你当时拥有的是治愈能力吧,怎么从他的手里逃出来的?”
虽然只是个狂煞,可对于没有攻击能力的普通人来说,无异于恐怖怪力的外来生物。
“他会受伤,会死,我也会,但我的伤能复原,就这么耗下去,我赢了。”
白三言两语总结了自己长达几年的日常。
比谁更能熬,白相信没人能比得过他,毕竟他的治愈能力很强,非常强,只要他不想死,他就不会死。
他开始探索裂隙模拟的清水市,虽然外观和清水市完全一样,能够做到以假乱真的程度,可到底是裂隙,总是会存在漏洞。
游煞安眠于裂隙各个角落,进化而来的狂煞宛如行尸走肉,寻找其他活着的生物。
为了再一步进化。
白首当其冲成为了靶子,就算治愈能力很强,受到的痛苦总归是存在的,他厌恶疼痛,于是躲躲藏藏。
那时的他,脑中没有门这个概念,作为白刃,应当是能够找到裂隙的出口,可他从没有觉得自己离开了清水市。
他只是认为清水市发生了一点变化。
比如所有人都看见了的遮天陨石,也许那陨石带走了其他人,独独留下了他。
自己是唯一的幸存者。
白做出了定论。
仍旧有很多解释不清的地方,他曾透过地下井盖看见过星辰的光芒,他从空气中闻到了樱花盛开的味道,那是只有清水市才有的樱花树。
每年二月份盛开。
白知道那樱花在那,他赶过去却只看到未绽的樱花树,那花香又是从何而来?他凑近轻嗅,一头雾水。
值得庆幸的是,白发现自己无需为食物担心,得益于黑星送的新手大礼包,一枚神奇的耳坠,只要佩戴在耳侧,任何食材,任何地点,准时送达。
这枚耳坠实在方便,白如此阐述:“但我的厨艺很糟糕,没能发挥它的最大价值。”
江映若有所思地扫了他的耳坠一眼,对于他不断重复着的“厨艺很差”选择性略过。
她只是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血红色水滴状耳坠,思考这会不会是什么很厉害的道具,不过怎么看都是黑星装饰的一环吧。
“我在裂隙待了三年,直到落月基地小队闯进来,他们认为我是掉进裂隙的倒霉蛋,将我解救出去。”
白那时才知道,他以为自己是唯一的幸存者,结果是唯一的倒霉蛋。
他已经无法体会当时的自己是什么感受。
正如此刻他完全忘记当时的自己为什么会执着地选择活着。
生也好,死也好,都很无趣。
“我明白了,看来黑星想要的就是残缺种失去所有记忆。”
江映叹了口气,轻轻抚摸着碎裂开来的石头,说:“我不会把它放进裂隙里的,记忆是很珍贵的东西,失去它会让我迷茫。”
“其实,我有一个问题。”白散漫地垂着眼,恍若不经意间提起,“如果我们曾经相识,那么现在的我对于你来说算什么?”
朋友还是陌生人亦或只是认识的人。
他失去了那部分记忆,短时间也不会拿回那部分记忆,无可否认,记忆存在时,让他感到的痛苦大于幸福。
所以他丢弃了记忆,或许有这个原因。
“你想要什么答案呢?”江映记得自己似乎跟游星谈论过这个话题。
她说她不认为失去记忆和本心还算做原来的那个人,重点当然是落在本心上,丢弃本心是对自己的背叛。
那乔妹呢?
这个问题一出来就让江映理性的思考陷入了停滞。
然后她就明白,人不可能永远理性地看待每一件事,对于至亲之人,难免会有几分偏向,假使乔妹作为污染种,完全失去了记忆,也在慢慢丧失人性,向煞靠拢。
这种时候,她能够坦然地切割过去的乔妹和现在的乔妹,说她们是两个不同的人吗?
不能,江映可以毫不犹豫地给出这个答案。
她说那不是出自乔妹的本心,正因为不是出自她的本心,所以她才要去阻止她,去寻找她,若她失去了记忆,那么她就帮助她找回记忆。
若找不回记忆,那就创造新的记忆。
触及白的注视,江映的脑内风暴最终停止了,她想,人不可能永远公正,在合理的做法面前,情感是最大的阻碍。
“我曾经说过我不会混淆现在的你和曾经的你,毕竟你没有过去的记忆,对你来说,我只是个陌生人吧,对我来说也是。”
白静静地看着她。
“我之前是这么想的,现在想想,那样似乎不太公平,我们还是朋友,对吧?”
江映灿烂一笑。
白漫不经心地收回视线,值得吗,冒牌货们所追寻的,让他去找回的,是她吗,还是其他的什么。
这就是全部的记忆吗,在那燥热的盛夏里,蝉鸣声不止,朗朗读书声,偶尔也会想起这样的场景,不经意间微凉的触碰,来自旁边之人的余温。
再次来到裂隙里,白又回想起了某些细碎的片段,他确信,他们以前是认识的,不止是认识。
可为何她面对他如此平淡。
平淡得就像面对一个陌生人。
她说,我不会混淆你们两个人的,你们不一样,那正是白希望的,确实是他希望的,他不要那些冒牌货们的优柔寡断,也不要他们辗转反侧的犹豫不决。
倘若一切都会按照黑星的计划前进。
高达百分之九十的概率让他不得不正视一个问题,以后自己该用什么样的姿态活下去,生或死都无趣,可他也不愿草草地结束自己这一生。
是进化……还是滞留。
残缺种要向哪边靠近,取决于他们自己。
白选择了前者。
他想问点什么的。
只是那笑太晃眼,一时间让他忘记了想要说什么,最终只是点点头。
朋友……朋友也不错。
江映则是摩挲着石头,眼神晦暗,不知在想些什么。
两人一时间无言,陷入沉默,皆心怀鬼胎,各有顾虑。
……
游星顺利地为自己在白鸟基地谋得一份工作,是暂时的,他没有加入任何小队,用他的话说,就是太束缚了,作为冒险家是追寻自由的。
他不会停留太久,认识江映余禾是意外,与她们同行是值得珍藏的回忆,可旅途是向前的,他们的追求不同,注定有离别的那一天。
至于现在为什么停留了这么久。
“因为没钱啊,没钱干得个了个啥,人是要吃饭的!”
游星脚踩在凳子上,发表着自己的豪言壮志:“我迟早会找到大秘宝的!”
“你不是把黄金石卖了吗,那东西值不少钱吧……”江映以为他不缺钱,这家伙平时花钱没见他节省过。
“是挺多钱的……”游星略显心虚,“不过钱这种东西嘛,就挺不经用的……”
江映看着他脖子上的大金链子,觉得这话显得不那么可信。
“这是道具,道具!”游星举起手臂嚷嚷,并向她展示,“这东西可神奇了,你想想,当你身处危险的环境却失去了意识,那是不是相当危险,这时候就需要有人鞭策你!”
“它的用处就显现出来了,只要检测到你陷入非正常的昏迷,它就会产生电流电醒你,怎么样,是不是特牛,我花大价钱买的,我还给你们买了俩。”
游星边说边把大金链子塞到江映手里,他此行之一的目的便是这个。
江映默默竖起大拇指,说:“我算是知道你的钱去哪里了。”
扯了一些没营养的话题后,两人才终于谈到正事。
游星递给她一叠纸张,整整齐齐地钉在一起,黑纸白字,密密麻麻,字体飘逸俊秀。
“你拜托我调查的事情,污染区,污染种,灰塔,还有……落月基地的队长白,你调查他干嘛,刚刚我碰见他了,每次见到这家伙都臭着一张脸,我怀疑他对我有意见。”
游星振振有词地分析着。
“有没有一种可能……他单纯就是那表情。”江映接过调查笔记,仔细地看了起来。
其中有一处特地用红笔划出来的标记引起了她的注意。
“灰塔的最高管理员——泽奥尔,终末地最强的终焉级魇煞,灰塔由她一手建立,需特别注意,她似乎在收集一种名为白石板的东西。”
白石板?
江映眉头一皱,这东西跟黑石板是什么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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