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城的这场搜刮万幸没有任何人丢掉性命,但“诺亚方车”还是开始暴露出问题。
一是战斗力确实太弱,除去庄逢雁和成雀成鹰,其他人面对危险时几乎是感染者为刀殂,我为鱼肉;
二是思想,安全度日时被打磨出的软弱不是一夕之间就能消失的,什么“女人应该温柔”“女人应该善良”“女人不该做这些事”……这类话是从幼时就箍上的新式小脚,要怎么松开,只有等着众人渐渐适应用真正的脚踩上土地才行。
后者不是一日两天可以解决的问题,但前者却可以想方设法补足。
离开S城走向下一站时,庄逢雁特意避开高速公路,只从城市中行走,她的特训是从这里开始的。
“……成雀,还不赶紧开枪等着感染者咬你呢!”
成雀没等瞄准就急急忙忙开枪,子弹擦着感染者的手臂飞过,体表的黏液飞溅,感染者低头看看自己,又看看成雀,像是反应过来,立马乱七八糟的冲向她。
刚跑出两步,身后飞来的子弹精准的从眉心穿过,冲击力直接将人带倒。
没了感染者遮挡,成雀隔着货架看到正在护卫队伍的成鹰——她刚刚放下枪,露出瞄准镜后漆黑的眸子。
成雀感激又委屈的瘪嘴,还没等撒娇结束,庄逢雁的训斥已经疾风暴雨般袭来。
“干什么呢?成鹰,我说过你今天只护卫队伍吧?!还有你成雀,这次瞄不准有成鹰帮你,下次呢?你打算什么时候靠着自己开枪?!”
成雀眼睛紧闭,高声回应:“我错了,下次会更冷静的!”
映真掺在搬运队伍里,肩上手里都抱的满满,在护卫下向外移动,身后跟着的杨平握着杆枪,不分东西南北,阴差阳错也消灭了几个试图偷袭的感染者。
“诶呦,吓人得厉害。”每次开枪后,她都会小声念上一句。
映真听着,偶尔回过头来:“您害怕吗?”
“我?”杨平像是没想到映真会来搭话,有些局促的笑了笑,“那可不嘛,我这双手只有握锄头端盘子的命,谁能想到有一天还能拿上枪呢。”
“少校是有计划的。”映真俯身跟进前面的李杏林,口中轻声解释。
庄逢雁的计划相当激进,车上除了曲柳这个备用司机和何好女、何高树、赵洁柔这三个老幼孕,全员参与物资搜寻。
成鹰成雀包括她自己来回游走着保护队伍的安全,队伍里则使用穿插法,一人拿枪,一人拾取物资,来回轮换。
刚开始当然是困难的,要默契的合作是相当困难的,但接连走过几个城市,大家熟悉了一套流程,只要一个眼神,便能明白对方下一步需要做些什么。
女人们天然不畏惧流血,不过分崇尚暴力,这是生理潮汐和世世代代厨房工作培育出来的精神,独属于她们的能力。
“成雀!”这次换庄逢雁开枪替成雀解决问题。
“啊,我错了,逢雁姐你别生气!”成雀几乎要抬手捂住耳朵借以逃避挨骂。
但无济于事,清扫干净返程路上的感染者之后,逢雁转过头,如约而至:“脑子落车上了?!”
走近J城后,记录物资的本子渐渐累计出了大半本,车顶的土豆苗竟然也顶着高温活了下来,于是庄逢雁进行了二次调整,每次外出的队伍换成目标更小的小分队,由她和成雀,成鹰、猛女和映真轮流带领。
一路向南。
“映真姐姐,再讲一些吧,你小时候的故事,再讲一些可以吗?”高树缠着映真,小声央求。
车上没有什么娱乐活动,她缠着每个大人讲过去的事,但听来听去还是最喜欢映真。
映真从脚下掏出拿只留给她专用的垫子放在身边,招呼高树坐好:“我在G国的时候都在图书馆和实验室,也没什么可讲的,就给你讲Z国时的事情吧。”
“好,我最喜欢听姐姐在Z国时的故事。”高树兴致勃勃地往前凑,像是等着接球的小狗。
映真笑,顺手捏着她的辫子梢,想到哪里说哪里:“我姐姐,就是敬真,她比我大三岁,所以小时候不需要其他朋友,她走到哪里都把我带在身边,照顾我和她的朋友一起玩。”
“但我小时候性格很差,不爱讲话也不爱笑,和我差不多大的孩子都害怕我,比我大的孩子也不喜欢我,所以敬真念小学的时候我就不再出去玩了,跟着她看书,再大一点,我就去读小学了……”
挡风玻璃上映着车里众人的模样——庄逢雁坐在曲柳的位置上,双手抱臂,脑袋侧向一边,完全是一副睡熟的模样,只是偶尔跟着车子的摇摆缓缓移动。
映真讲故事胜在吐字清晰,声音舒缓,但故事讲的毫无条理,实在算不上什么讲故事的好手。
高树估计也这么觉得,于是决定自己主动提问:“姐姐小时候读书会觉得辛苦吗?”
“辛苦?”映真像是不太理解这个问题的用意,“不算……辛苦吧,我喜欢读书,就像小孩子喜欢看动画片一样,有趣多过辛苦。”
高树于是用看传奇宝贝一样的眼光注视着映真:“姐姐的姐姐也这么神奇吗?”
“她叫郑敬真。”映真认真告知了姐姐的名字,思考了两秒继续回答上一个问题,“应该不,我们身边的大人都说我们不像,但她跑步很厉害,在学校的时候一直都是长跑比赛的冠军,就算和大我们很多的男孩子比也总是拿第一的。”
“如果说神奇的地方,她很有毅力,”提起郑敬真的时候,映真的表情带着自己也不知道的柔软,“而且什么都能做好,比我厉害很多很多。”
高树大概还不知道世界上有一种情感叫做盲目崇拜,所以听着映真的话,幼小的心里悄悄树立起敬真的形象,是闪闪发光的雅典娜女神。
比映真姐还要厉害的姐姐,大概就是那个样子了。
“但是姐姐,为什么只提到敬真姐姐呢?”高树挥散脑海里长着映真脸蛋的雅典娜,问出了这些日子以来她最好奇的问题,“好像没听姐姐提起过父母。”
开着车的曲柳似乎也在侧耳等着她的回答。
完全可以随便说个笑话揭过这个话题的,她知道可以这么做,映真却少见的沉默了下去,迟迟没有回答。
身后细细簌簌的响动了几声,站起身的是庄逢雁。
高树和映真回头看去,后者则是相当镇定自若的拍手开口:“大家醒一醒,准备出发收取物资了。”
本来也到了大家活动的后半夜,只有一两个人还在睡,闻言,默认轮到自己的成雀愁眉苦脸的看向姐姐。
“没事,开枪的时候别走神就行。”成鹰安慰人的语法和映真讲故事的水平不相上下。
映真看着庄逢雁走近,在曲柳身边站住脚,直视着前方浓重的夜色:“和之前一样,您隐藏起来等我们就行。”
曲柳点头。
“还有你,”猝不及防地转头,逢雁这次看向的是映真,“这次一起下去。”
“我?”
照理来说在队伍形成默契后随便加人减人都不是明智的行动。
映真跟在队伍最末端,视线不时落到身边的影子上——那是跟在她斜后方警戒的庄逢雁——不知道她在想些什么。
这次进入的是家规模很小的便利店,由成雀打头阵,迅速清理,指挥队伍进入,大家你跟着我,我护着你,甚至没有惊动周围的感染者就顺利进入。
映真自觉地跟着上前,但没等走近,手腕就被人抓住。
她回头,果不其然,庄逢雁一手抓着她,一手握着枪,身体却警戒的朝向门外。
“少校?”映真不解。
庄逢雁松开手,示意人站到自己对面。
映真犹豫了两秒,走到了另外半扇玻璃门前站定:“您有什么话要问吗?”
“郑敬真的毅力确实能算得上神奇,”庄逢雁完全不在意告诉对方自己偷听别人的谈话内容,牵过映真的手举高从上面给玻璃门落锁,这才转过身看向她,“但我也很好奇,你父母。”
她的面罩留在了S城,所以现在五官清晰的暴露在人前。
表情告诉映真,庄逢雁真的在等她的答案,但她像是坠进深海的石头,倔强又沉闷:“敬真没和你讲过吗?”
“她和你一样,只说你们一起生活的事情。”这段时间的长途跋涉,庄逢雁瘦了很多,但看起来还是一样,漂亮,公事公办,带着点天真的残忍。
“我和她一样。”映真回答,“我们只是讨厌成为不懂得承担责任的人。”
“不懂得承担责任?”庄逢雁拿出了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架势,“你的意思是你父母,还是……”
映真像被踩到了尾巴的猫,瞬间动用起全身的每一个细胞警戒:“和你没有关系吧?”
她像颗尖锐的海胆,眉头紧皱的捍卫自己:“那天的广播你应该也听到了,我老师在驰援名单里,等过了J城之后,我会设法去找她,不用把我划进你的责任范畴。”
“我们从来就不是一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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