屠声沿着小路慢慢地往上走。

原本声势浩大的雷雨只剩下一层蒙蒙的雨雾，天边隐隐地泛出了一些白光。

凌昭的墓碑方方正正地立在土里，一旁站着凌昭的父母和弟弟。

屠声走了过去，在墓碑前放下了那束菊花，又静默了一会，才转过头去看凌昭的家人们。

“屠少将，你好，我是凌昭的父亲。”凌父冲屠声伸出了手。

屠声回握，说了一句：“你好，我是屠声。”

凌昭的母亲站在墓碑前愣愣地看着墓碑上凌昭的脸，听到屠声的名字后转过头来，问道：“你们防卫军……只有你一个人来了吗？”

她的语气里带有着责怪和不满。

“妈。”凌昭的弟弟有些尴尬，喊了一声，眼神却不由自主地落到了屠声身上。

顶着面前三个人的目光，屠声硬着头皮点了点头，解释道：“凌昭的死暂时还没有公开，所以……”

“这是什么见不得光的事吗？”凌昭的母亲质问道，她的目光如有实质，“连牺牲的军人的死讯都不能公开？”

“因为这件事情况特殊……”屠声还没说完，就听到了凌昭父亲的质问。

“有什么特殊的，你们现在为什么不去剿灭激进派？任由他们再防卫军的头上拉屎拉尿？”凌父反问说。

凌昭的弟弟虽然没有说话，但是态度和他的父母一样，都想让防卫军为凌昭报仇。

屠声不能透露细节，又不想看到他们伤心，心里暗暗叹了口气，只能对他们说道：“我们一定竭尽全力。”

在下山的路上，屠声发现警戒队的人都已经离开了。

凌昭的弟弟落后了两步，走到了屠声身边。

“对不起啊，我爸妈刚刚说话挺冲的，屠少将别往心里去。”凌昭的弟弟说。

屠声摇了摇头，说道：“没事的，我都理解，你是叫凌阳对吗？”

“诶，您居然知道我的名字。”凌阳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说道。

“我曾经听凌昭提起过你，你哥哥很喜欢你。”屠声说道，提到凌昭时，两人的脸上都没有笑意。

“防卫军真的不打算处理激进派的问题吗？”凌阳问。

屠声几乎想叹一口气了。

“我们会处理的，请相信我们。”屠声回答道。

“有您这句话，我就放心了。”凌阳又重新笑了起来，说道。

屠声看了看走在前面并肩而行的凌父凌母，有些感慨地说道：“你爸妈还有你这个孩子，挺好的。”

“您是独生子吧？”凌阳问道，又解释道：“当初我哥要去参军的时候，就交代我照顾好爸妈，我爸妈吧，虽然当时也没说什么，但是我知道他们也做好了准备，只不过……”

凌阳的话停住了，屠声听出了凌阳的未尽之言。

只不过在真的面临生死的时候，所有的准备都没什么用。

屠声拍了拍凌阳的肩膀，没说话。

屠声送走了凌昭的家人，自己上了车，准备直接去一趟警戒局和徐队详细询问一下情况。

车开出了墓园五百米后有一个红绿灯，屠声看了一眼后视镜，后视镜里有一辆黑色的车。

屠声留了个心眼。

到第二个路口时，那辆车还在后视镜里，整个过程中一直在和屠声的车保持一定的距离，却跟屠声跟得很死。

屠声看了看周围，这一片是居民区。

目前对方还没有要动手的意思，但是屠声并不打算陪对方周旋，也不想费心思想为什么有人会跟着他，更不想猜对方什么时候动手。

主动权必须握在自己手里。

屠声在一个红灯前不紧不慢地踩下了刹车，轮胎正好压在斑驳的白线前。

他的左手仍然搭在方向盘上，视线目视前方，原本放在换挡杆上的右手却往后摸去，随后拿出了一把枪。

红灯的正在倒数秒数。

3

屠声把手枪放到了换挡杆的旁边，这是一个他触手可及的地方。

2

屠声的右手重新握上了换挡杆。

1

踩油门！

这辆SUV以一种极快的速度冲了出去，漂移着快速向左边的道路驶去。

“这孙子！”

跟着屠声的人骂了一声也追了上去。

两辆车飞速地开到了没有人的市郊公路上，下过雨的地面很湿滑，屠声开的那辆车性能又是一等一的好。

这让跟着他的人感觉到非常吃力，两辆车的距离越来越大。

如果这个孙子下一个路口右拐，那就会彻底跟不上的！

跟着屠声的人暴躁地骂了一声。

下一秒，他看到了屠声那辆车车尾处有红灯亮起。

什么情况？

就看屠声在转瞬之间原地调转了一个车头，向他全速开了过来。

他踩下刹车的那一秒，甚至还没有来得及把刹车踩实，屠声的车就撞了上来。

“砰！”

两车相撞发出了巨大的碰撞声。

他能看到自己的车前盖完全变形了。

立刻，他感觉自己腾空了，安全带却抓着他向下拉去。

“砰！”

安全气囊弹了出来，他直接失去了意识。

一切都发生在转瞬之间，根本让人来不及反应。

对方车辆重重地砸向地面的那一刻，屠声拿着手枪下了车，第一时间确认了对方驾驶座上的人已经彻底晕过去了。

屠声直接拉开了对方的车门，快速地检查了一下对方的伤势，随后在这个人的身上翻找了一遍，又到搜查了对方的整个车厢，最终一无所获。

没有任何和身份有关的东西。

车辆本身也非常普通，屠声拍下了车牌号，又看了看周围，一个人都没有。

屠声想了想，又回到了自己的那辆SUV上，在原来放手枪的旁边，摸出了一个像耳机仓一样的小盒子。

但是屠声没有真的从里面掏出一个耳机，他拿出的是一枚小小的子弹。

如果这里有联盟的人在，一眼就能认出来，这是防卫军的专用机械甲上的追踪子弹，是防卫军和寻生研究所共同发明的东西。

这些年为了追踪海章猿的巢穴，追踪子弹被联盟改进了不下百次，但是这些子弹用在正常的动物身上都没问题，就是没有办法打在海章猿身上。

联盟一直没放弃追踪海章猿的念头，追踪子弹的版本也一直在更新，用途也被不断扩大，是防卫军出任务时的必备装备。

老诀也是追踪子弹的研发者之一。

在某一次闲谈中，屠声记得老诀曾经和自己说过，追踪子弹也能用在人的身上，如果是打在人的身上，这枚子弹就会快速融进人体的血液里，如果是吞到胃里，这枚子弹能在人的胃里留一周。

屠声看了看躺在地上的人，当机立断地卸掉了对方的下巴，把这枚定位器喂了进去，又把对方的下巴给复了位。

屠声再次确认了对方的伤势，又走到了最近的一个灯杆下，拿出了自己的电话，接入了公共线路之后，拨了个001。

“您好，这里是急救中心。”

“这里是环海2路，灯杆号码192，有人车祸受伤。”屠声说道。

“好的，我们马上送人过去，您的手机可以定位吗？”

屠声直接挂了电话，医院没办法定位防卫军的手机，他也不愿意和对方多说。

屠声走回了自己的车前，看着这辆SUV略略有些凹陷的车前盖，没有什么表情地坐上了驾驶位，原地调转了车头，消失不见了。

五分钟之后，屠声看到自己车上的屏幕缓缓亮起——那枚子弹开始移动了。

屠声有些满意地笑了笑，根据他刚才对于这个人伤势的判断，最多住三天院，就可以自由行动了。

三天后，就是屠声的机会。

屠声还是按照原定的计划，来到了警戒队。

在大门口通告的时候，徐队就知道屠声到了，他站在办公楼的门口，看着屠声把车开了进来。

这车……

“少将，您这车……”徐队看着这辆SUV车上的划痕和凹陷，表情里七分是克制，三分是可惜。

“哦，我过来的时候路上打滑，撞了一下杆子，没事。”屠声笑了笑，摆了摆手。

徐队的表情将信将疑，最终还是对这辆车的惋惜占了上风，小声地说道：“可惜了这么好的车啊。”

屠声没说话，示意徐队往里面走。

等两个人进了大厅之后，屠声对着徐队说道：“我是来了解昨晚的那场爆炸案的。”

徐队正了正神色，说道：“资料都是新鲜出炉的，但是还有些现场勘察的报告没出来，您可能还要再等等。”

屠声点了点头，任由徐队将他领进了办公室，说道：“不急，我慢慢看，有录像吗？”

徐队点了点头，拿出了一个光盘，递给了屠声。

屠声也不客气地直接坐在了办公室里的一个空置的电脑前，开始看起了昨晚的行动录像。

画面一开始的时候一切正常，警戒队的人在一条道路上设卡，排查来往车辆。

过了半个小时，有两辆黑色的车窜了出来，直接冲卡，那两辆车上探出来了好几支枪杆，对着警戒队就开始扫射。

这应该就是激进派的车，屠声心想。

警戒队的反应也很快，一发现情况不对也开始了反击。

那两辆车上的人并不恋战，似乎是想要即战即走，很快他们就冲过了哨卡处。

警戒队的车辆跟上了他们，双方来到了两座位于市郊的废弃的大楼前，警戒队的子弹命中了对方两辆车的轮胎，激进派的两辆车就停了下来。

从火力上来说，警戒队完全碾压了激进派。

数十发子弹直直地冲着对方的车辆而去，激进派的车载玻璃很快就被打碎了。

警戒队的队员和对方的成员都下了车。

这时，镜头扫到了路旁出现的一辆跑车，屠声按下了暂停键。

画面的绝大部分都是警戒队和激进派的枪战现场，这辆跑车只占据了画面中很小的一部分。

但屠声对这辆跑车非常熟悉，就是那辆他经常开、昨天又被凌昭开走的跑车。

ELM8274。

屠声确定没有认错之后，点了继续。

凌昭似乎是因为发现这里的枪战，把车停了下来，在凌昭拉开车门的那一刻，屠声甚至看到了凌昭手里拿着的枪——

两旁的大楼里传来了火光，爆炸产生的火焰瞬间席卷了这个交战地区。

凌昭就死在了这场爆炸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