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将,那咱们现在是回基地吗?”
从高楼上下来之后,罗涵看着若有所思的屠声,问道。
屠声想了想,说道:“不,我还有别的事,你自己回去就好了。”
“那我送您过去?然后把车留给您,我自己再想别的办法回基地。”罗涵提出了一个建议。
屠声笑了笑,说道:“不用那么麻烦,我让人过来接我就行了。”
罗涵呆呆地“哦”了一声,打开了驾驶座的车门,在坐进去之前,他又站直了身体,看向了屠声。
因为凌少校的意外身亡,罗涵明白,对于防卫军军人来说,现在一个人出行是不明智的,他有点担心屠声,除此之外,屠声把自己支开,要么就是有更加秘密的任务,要么就是有自己的私事,但不管是这两个中的哪一个,都让罗涵不太好受。
“少将,我能问问,您要去哪吗?”罗涵忐忑地问道。
屠声看着罗涵,他看到了罗涵眼神里的紧张,这个眼神特别像一个害怕长辈会把自己丢下的小孩,屠声又想起来了那一天他和时寂一起从基地出发去吃早餐时,时寂对罗涵的评价。
孺慕之情。
屠声心里暗暗叹了一口气,他不打算满足罗涵的这份期待,于是屠声平和地笑了笑,答道:“你当然可以问,只是我不太想说。”
罗涵明白了,他冲屠声敬了个礼,说道:“抱歉少将,是我逾矩了。”
屠声对罗涵点了点头,说道:“没事,你先回去吧。”
罗涵把车开走了,开向了来时的方向,他开车的速度也比来时慢了很多,总是忍不住去看后视镜里变得越来越小的屠声。
哪怕现在车厢里只有他自己一个人,他看屠声的背影都不敢明目张胆地看。
罗涵看见屠声把军装外套脱了下来,单手将外套拎在肩上,露出了里面穿着的板板正正的白衬衫。
屠声很高,腿也长,肩膀挺括,手臂有力,走路走得四平八稳,看起来就是一幅比谁都靠谱的样子。
事实也确实如此,这么多年来,屠声在联盟里堪称一代传奇,罗涵自己心气很高,却也甘心在屠声手下当一名副将。
罗涵站在了战友的位置上,站在了战场上最靠近屠声的位置上,他是屠声命令的坚决执行者,也是屠声最大的后手。
可这个位置最近也最远,因为副将这个身份意味着罗涵很难走到屠声的身边,很难让屠声真正地看到罗涵这个人。
罗涵觉得自己足够好、足够优秀,屠声冷静睿智,罗涵也机敏聪慧,屠声杀伐果断,罗涵也从不拖泥带水。
但是这些都还不够,甚至可以说远远不够,罗涵不甘心,却也知道这无可奈何。
不过这都没关系。
没关系什么来着?罗涵问自己,这一刻就连他自己都弄不明白自己在想什么,只能感受到心里翻涌而起的苦涩。
罗涵看见路口的红灯亮起,稳稳当当地踩住了刹车,车正好停在了白线之前,这个习惯还是他从屠声那里学来的。
罗涵盯着红灯倒数的秒数,手指一下一下地敲击着方向盘,脑子里似乎什么都想了,也似乎什么都没想。
最终绿灯亮起的那一刻,罗涵松开了刹车,车子又稳稳当当地开了出去。
后视镜里的屠声早已经不见了踪影,但是罗涵觉得自己就像在一瞬间之内打通了任督二脉,纠结的情绪和杂乱的思绪都消失了。
说到底,首先是他心甘情愿,这没什么好说的,二来,就算什么都得不到又怎么样。
罗涵看着面前宽广通畅的马路,在只有他自己一个人的车厢里笑了两声。
这两声笑既像嘲讽,也像认命。
罗涵脸上的笑意越来越大,表情几近疯狂,心里烧着痛苦,痛苦上却有快意在翻滚着冒泡。
这让他猛踩了一脚油门。
“轰——”的一声,车子窜出去老远,车窗外的景色在疯狂地向后倒退。
这一刻罗涵对命运比了个中指,在心里骂了一句自己,又骂了一句老天。
我乐意!
我乐意为屠声牵马执鞭,天王老子都管不着我!
罗涵用舌头舔了舔自己的虎牙,觉得世界上再没有比自己更痛快的人了。
屠声慢慢地走在路上,他其实有一个想法,但是还没想好要不要付诸实践。
最终,他又走回了开满了凤凰花的那段路。
眼前壮观的景象促使他做了一个看起来很大胆的决定,屠声没有再犹豫,直接拿出了手机,给时寂打了一个电话。
时寂很快就接了起来,问屠声说道:“你忙完了?”
屠声在电话这边听到了时寂的声音之后就笑了起来,只顾得上开心,没顾得上回答。
直到时寂在电话的另一头问了一句:“屠声?”
“诶,我在呢,”屠声脸上的笑意还没有来得及收回去,笑着说道,“我现在有个想法。”
时寂也听出了屠声声音里的乐呵劲儿,虽然时寂不知道屠声在快乐什么,但是并不妨碍他和屠声一起快乐起来。
于是时寂重复了屠声的话:“嗯,你有一个想法。”
“我在想,”屠声没忍住,又笑了两声,才继续说道:“我现在在鼓杨路这里,这里有很大的一片凤凰花。”
屠声的话没有了下文,他似乎是故意停在这里,想让时寂猜他的真正意图。
时寂毫不犹豫地接上了屠声的目的,说道:“我现在过去,蛋挞还是热的,要野餐布吗?”
答对了,屠声心里想着,嘴上却还记得应时寂的话,笑着说了一声“好”。
通话结束了。
屠声心情颇好地转了转手里的手机,知道自己这样做实在是太孩子气,但是屠声确实想这样做。
从一开始,屠声对时寂的态度就和对其他人不一样,在第二次见面的时候,时寂就对屠声说过“我喜欢你”,时寂又正正好好长了一张屠声幻想爱人的脸,甚至连脾气、性格和职业都一模一样。
所以不可避免地,屠声真的在拿自己幻想中的爱人标准套在时寂身上。
时寂的外部条件是完全符合要求的,甚至可以说是一比一拿着标尺量出来的。
然后就是时寂的性格,屠声回想了一下这几天他们相处的细节,越想越觉得时寂很好。
他们第二次见面的时候闹得不太愉快,那个时候时寂对于这个世界的态度触怒了屠声,这一度让屠声觉得他们两个的三观不合,根本不用考虑在一起这个话题。
可是后来时寂很快就来找屠声道歉了,讲明了自己的本意,屠声明白是自己对时寂当时说的话有误会。
时寂在积极主动地解决他和屠声之间的矛盾,这一点让屠声非常心动。
再后面他们一起出门吃早餐,被麦基用臭鸡蛋砸车前窗的时候,时寂既没有抱怨麦基的那个臭鸡蛋毁掉了一次他准备的早餐之行,也没有对屠声后来擦车窗的行为表示什么疑义,时寂并不在乎什么面子,反而还自己走出一段路,买了早餐回来,喂给屠声吃。
虽然这个行为屠声至今想起来都觉得脸红,但是不可否认的是,屠声其实很享受来自幻想爱人的投喂。
这是虚拟恋爱人柠司永远都不可能做到的一点。
最后屠声又想起来那一件时寂送给他的黑衬衫,和那一天像家一样梦幻的下午茶。
时寂开着自己的车来到鼓杨路的时候,就看到一个很没有形象的屠声坐在马路牙子上,伸直了两条腿,抱着一件军装外套,悠闲地坐着。
时寂先看见了屠声,再看见了漫天的凤凰花。
他把车安稳地停在了屠声面前,拿了保温袋,推开了车门,下了车,站到了屠声身前。
屠声仰着头看着走到他面前的时寂,脑子里似乎都塞满了毛茸茸的棉絮,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刚刚想的东西也在震耳欲聋的心跳声中忘了个精光。
时寂也靠着屠声,坐在了马路牙子上。
这一带是郊区,很偏僻,基本上也没有什么人会过来,所以两个人就这样大喇喇地坐在了马路牙子边上,也不用担心妨碍到往来车辆或路过行人。
这个世界仿佛真的只剩下了屠声和时寂两个人。
屠声看着时寂从保温袋里掏出了野餐布,铺在了他们两人的面前,又站了起来,打开了自己车的后备箱,从里面拿出来了两个保温壶。
时寂把两个保温壶放到了野餐布上,又从保温袋里拿出了烤好的蛋挞,还有一些上次屠声吃过的肉松面包,甚至还有一小份沙拉。
等时寂把这一切都弄完之后,他又像哆啦A梦一样掏出来了两个透明的高脚杯。
屠声惊讶地盯着时寂手里的高脚杯,一个高脚杯被倒着夹在时寂的食指和中指之间,另一个高脚杯被倒着夹在时寂的中指和无名指之间。
两个高脚杯轻轻相碰——
叮——
两个杯子在时寂的指尖发出了一声脆响,惊得屠声回过了神。
下一秒,屠声就听到时寂笑着问他:“咖啡还是花茶?”
屠声呆呆地问:“是什么咖啡,什么花茶?”
“咖啡是煮好的拿铁,花茶是玫瑰花花茶。”时寂答道。
很好,不管是拿铁还是玫瑰花茶,屠声都很喜欢。
于是屠声下一秒说出来的话是:“我喜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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