屠声的电话来得比雷燃想象的快。
“雷燃?”雷燃接起电话后,控制室里响起了屠声的声音,雷燃看见了通讯画面上屠声的笑意。
“我半个小时前刚给你的副将打完电话,我这刚看完一轮资料,”雷燃打趣了一句,“别说,我第一次从录像里看你打架,还挺帅。”
屠声有点不好意思地笑了一声,脸色有点发红。
“说正事,你火急火燎地找我,出了什么事?”屠声问道。
“我需要你的一点……指导,”雷燃停顿了一下,继续说道,“对于阿尔法,在战斗过程中,除了小心,你还有没有别的提示可以给我?”
“跑。”屠声的回答斩钉截铁,一点犹豫都没有。
雷燃都有些无语了,问道:“万一跑不了呢?”
屠声沉默了一会,回答道:“那就拼命打。”
雷燃表情一凛,就听屠声继续说道:“如果真的跑不了,那就只能尽全力,不留后手,没有余地,这样才可能有活命的机会。”
“我知道了。”雷燃轻轻吐出一口气,回答道。
“你们碰上阿尔法了?”屠声问道。
“我宁可碰上了,”雷燃看向了窗舷外的黑夜,表情十分凝重,“现在距离我们开工过去了将近八个小时,你猜怎么着?”
屠声听出了雷燃声音里恼火的意味,有些不明所以。
“整个罗斯海的海面上,一只海章猿都没有,更别说阿尔法了,”雷燃没管屠声,自顾自地说了下去,“海洋危机之后,居然还存在着这样平静的海域,这合理吗?”
屠声想了想,问道:“距离工程结束还要多久?”
雷燃转过头,看向了施工的监视画面,回答道:“工程进度已经过半了,第一层金刚石电梯已经完工,现在正在往里面装传输管道。”
“在工程结束之前,保持警惕吧,”屠声慢慢地说,“这种敌暗我明的状况,最煎熬的就是等待了。”
雷燃冲屠声点了点头,又问道:“我看你心情不错,碰上什么好事了?”
屠声没打算瞒着雷燃,坦坦荡荡地说:“我刚确定了一段恋爱关系。”
雷燃低着头看仪表盘,随口应了一声:“哦。”
过了三秒之后,雷燃的动作停住了,这让她看起来像个突然坏掉的电玩具。
只见雷燃猛然抬起头,两只眼睛睁得大大的,看着屠声,说道:“啊?”
“你的反射弧有点长啊雷大校。”屠声笑着靠住了自己身后的椅子,说道。
“不是,我,你,”雷燃的表情堪称一言难尽,“我们前两天在基地吃饭的时候,你怎么什么消息都没透露啊?多久了这都?”
“没多久,不到一周,”屠声回答说,“在基地餐厅的时候我光顾着和凛风生气了,就没想起来这一茬,没打算瞒着你和老诀。”
提起凛风,雷燃的心情有点不爽快,但是雷燃觉得刚刚她和凛风的冲突没必要告诉屠声,所以也没有主动揭开这个话题。
“对方是谁啊?”雷燃调整了一下表情,夸张地问道,“哪位传奇人物获得了你的芳心啊?”
“寻生的一个研究员,叫时寂,有空带他给你们见一面。”屠声说道。
“哟,这么正式,”雷燃突然看到了自己刚刚看完的阿尔法报告,试探着问道,“该不会是那位告诉你海章猿进化的那一位吧?”
屠声点了点头,脸上洋溢着的笑意让雷燃看着都脸热。
“别笑了,看起来太傻了,”雷燃嫌弃地说道,“行啊,有空一起吃个饭。”
屠声应下了,两个人又说了点有的没的,就结束了通话。
屠声坐在椅子上,看着暗下去的通讯界面,心里暗自祈祷了一下雷燃开采西格玛水晶的行动顺利。
随后屠声就打开了电脑上的定位软件,找到了前两天他留在那个跟踪他的人的肚子里的子弹位置。
联盟医院。
按照屠声当时判定的伤势,这位追踪者现在应该差不多能出院了,他决定去医院看看这位追踪者。
屠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他思索了一会要不要叫上罗涵,屠声摩挲了一下自己的衣角,最终还是决定自己一个人出发。
联盟医院位于市区中心,大门口的门诊处人来人往,车水马龙。
屠声按照路标,一路来到了住院部,这里比门诊处安静很多,住院部前面有一个小小的花园,有一些病人穿着蓝白条纹的病号服,坐在这里晒太阳。
有一位老人坐在轮椅上,安静地盯着自己面前的空气,表情宁定而安详。
屠声不由自主地对那位老人多看了两眼。
岁月蚕食了人的□□,又用血肉的残渣酿出来了一杯酒。
来到住院部的值班室,屠声直接亮出了自己的防卫军军人证明。
值班的医生原本还在看着一沓厚厚的病例,看到屠声证件的那一刻,直接从椅子上站了起来,颤颤巍巍地说道:“屠少将……这是……”
“你不用那么紧张,”屠声安慰道,又按着医生的肩膀让他坐下了,“我是来找人的,和医院没有关系。”
“您来找谁?”值班医生带着一副厚厚的眼镜,问道。
“两天前的下午,有一位因为车祸住进来的病人,车祸发生的地点在环海2路。”屠声对着值班医生说道。
“啊?”值班医生睁大了眼睛,问道,“您要找他?”
屠声不明白为什么面前的这位值班医生表情如此惊讶,但还是点了点头,问道:“是的,这位病人怎么了吗?”
“那位病人昨天已经去世了。”值班的医生说道。
而这对于屠声来说,堪称平地有一声惊雷炸起,让他全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什么?那死因是什么?”屠声问道。
他非常确定,车祸发生时,对方并没有受严重的伤。
值班的医生推了推自己的眼镜,皱起了眉头,“我其实也不是很明白,但是我可以帮您联系一下那位病人的主治医生,您可以直接问他。”
屠声点了点头,尽力把自己从惊疑不定的境地里拔了出来,看着值班的医生拿起了电话。
当时那个人跟踪屠声,只有两种可能,一种就是这是那个人的个人行为,但是跟踪联盟防卫军少将这一举动,让屠声很难相信这一种判断——个人是不会有那么大的胆子的,而且一路上那个人都只是跟着,没有对屠声动手的意思,这让屠声更加怀疑对方另有所图。
所以屠声认为只有第二种可能,这个人跟踪屠声是受人指使的,或者说,这个跟踪者背后肯定有别的力量。
而想跟联盟作对的,只有激进派的人。
当时屠声刚刚接受了调查激进派的任务,如果当场把那个人带回防卫军审讯,那么很容易打草惊蛇,不仅容易使得激进派更加警惕,还有可能会导致联盟的舆论危机——防卫军少将公然拘捕联盟公民,哪怕这位公民是激进派的成员,都会让联盟的名誉受损,加剧联盟和激进派的矛盾。
更何况这是一条宝贵的线索,以后再想获得这样的线索就很困难了。
于是屠声决定放虎归山,让对方昏迷,但是又不至于受重伤。
屠声当时认为这个人伤愈之后,会和他背后的势力进行下一步的沟通,这样屠声就有了顺藤摸瓜的机会,就算对方要把这件事闹大,屠声也还有处理的空间。
这比直接审讯带来的价值要大。
只不过屠声扪心自问,自己开车撞上去的那一刻,心里其实是带了火气的。
那个时候他刚从墓园里出来,对于凌昭的死,屠声心里堵着一口气,所以对待可能是激进派的跟踪者,屠声并没有选择一种更手下留情的方式。
但是屠声怎么也没想到会得到一个对方已经死去的结局,这让他良心不安。
屠声的计划被破坏、线索再次中断、无法完成任务,这些东西在一条人命面前,都不值一提。
哪怕这个人可能是和联盟作对的激进派,但是屠声从没有认为激进派是敌人。
防卫军的敌人只有一个,那就是造成海洋危机、破坏社会安定的海章猿,防卫军从成立那一刻起,唯一的目的就是剿灭海章猿,让世界恢复原本的样子。
所以屠声可以对着海章猿手起刀落——老诀还说过雷燃和屠声在海底造杀孽,但不管杀多少只海章猿屠声都不会心软,因为屠声知道海章猿是敌人。
可屠声从来没想过杀死联盟的公民。
屠声抓住了导诊台的桌角,冰冷的大理石几乎要消融在屠声手心的汗里。
他强迫自己冷静了下来,看见了小跑过来的一名医生。
屠声松开了自己的手,让自己的表情尽可能恢复正常。
“是屠少将吧,您好,幸会幸会。”这名医生一上来就用两只手握住了屠声的右手,脸上还挂着笑。
屠声就着这样别扭的姿势和对方握了握手,站在一旁的值班医生介绍道:“屠少将,这位就是病人的主治医生了。”
“诶是是是,我姓刘,您叫我小刘就行了。”刘医生又握着屠声的手摇了两下,才松开了屠声的手。
屠声先是对值班医生道了声谢,才转过头示意刘医生走到走廊的角落里,说道:“刘医生,您好,我想和您了解一下那位车祸病人的死因。”
屠声还是没有选择“小刘”这个称呼。
“是是是,我都知道了,但是那位病人死得很诡异,我们医院现在也很难说明白他到底是怎么死的。”刘医生表情相当为难,话也讲得含糊,似乎有些难言之隐。
“没事,您直说就行。”屠声说道。
“那位病人被送来医院的时候,判定是身上骨折和脑震荡,直接就被送进了手术室。”刘医生说道。
屠声点了点头,这和他当时的初步判断差不多。
“后来手术非常成功,我们将他送到了住院部,以为他很快就能清醒,”刘医生的表情似乎有些恐惧,又有些难以置信,混在一起,让屠声的心里有了些不好的预感。
“结果他昨天就死了,死的时候,在几秒钟之内吧,”刘医生看了看四周,确定没有人之后,才对屠声继续小声说道:“他的全身组织和细胞就都腐坏了,连骨头都没了,在病床上就留下了一个人型泡沫……壳子。”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