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程牧珣话音落下，一时间无人开口，整个公堂顿时陷入了一片寂静。

夜已经深了，堂内两侧是燃起的火盆，通红的火苗在炭盆里摇晃，将在场几人的影子映得影影绰绰。

程牧珣垂眸，看向了方野遥，视线最终缓缓地落到了他的腿上，眸子里闪过了一丝困惑。

他寻遍了自己的记忆，确定重生前，方野遥此人，双|腿完好。

到底是哪里出了差错？

意识到自己盯着对方的时间太长，程牧珣垂下眸子，掩去了眸子里的神色。

方野遥敲打着轮椅的扶手，似乎是在思考，片刻后道，“你想交易什么？”

程牧珣坦然地道，“暂时的庇护。”

“哦？”方野遥起了兴致，“你就这么肯定，我能摆平此事？”

程牧珣没有立刻作答，他将整个公堂扫了一遍，忽然笑了起来，“能夜闯公堂，大半夜遣人去将县令喊来的人，我想，身份肯定不一般。至少要比李县令高，而这，对我而言已经足够了。”

方野遥虽然随父亲姓方，但他的母亲却姓陈，而陈，是盛朝的国姓。

程牧珣自然知道方野遥身份，刚才的话只不过是拿来糊弄对方的。毕竟现在的程牧珣，不应该知道方野遥的身份。

平心而论，若是方野遥肯帮忙，目前他和沈非白的一些棘手问题，就能迎刃而解了。

更何况，他们二人还能拿得出来绝对让对方满意的报酬。

思及此，程牧珣的目光又落到了方野遥的腿上。

他不知道这一世方野遥的腿是怎么回事，但是沈非白催生出来的桃子结了满树，如果一个不够的话，那就再来一个，总能将方野遥的腿治好。

不等方野遥回应，一个行色匆匆的男人就闯了进来。

虽然是被人强行叫醒，但李明堂赶来的时候，却半点儿不敢怠慢，全套的官府自不必说，就连衙役也是挨个喊了回来。

一见到方野遥，李明堂立刻拱手，恭维道，“方公子年少英才！下官……”

没等李明堂的话说完，方野遥将手一抬，道，“人我已经带来了，李县令可要亲审？”

“这……”李明堂当然知道方野遥的意思，没犹豫多久就做了决定，“人既然是方公子带来的，自然该方公子来审。”

这话说的就不合规矩了，按照盛朝的律令，不管来的人是谁，都应该李明堂亲审才是，方野遥就算是公主之子，也只有旁听的份儿。

然而，这是岭阳县，距离京城千里之遥，很多事情，不合理，也就变成了合理。

李明堂自然清楚方野遥的身份，他只是一个偏远小县的县令，身份哪里能和方野遥相比？

所以这段时间，李明堂全部的心力，都放到服侍好这位祖宗身上了。

得了李明堂的回应，方野遥满意地点了点头，对程牧珣道，“你之前曾言，那女子为你所救，如今，她人在何处？”

他这样说，便意味着程牧珣刚才说的那个交易，他答应了，只是不必让李明堂知道。

程牧珣却有些犹豫，他不确定，沈非白是够愿意将那些姑娘们的住处透露给方野遥。

“告诉他。”

耳畔传来沈非白的声音，程牧珣正待开口，下一瞬，面色却黑沉了个彻底。

沈非白正摸着自己的下巴，打量着方野遥，“这人倒是不错。”

程牧珣张了张嘴，很想告诉沈非白，方野遥这个人心思深沉得很，且嚣张跋扈，哪里算是好人！

可碍于在场之人鱼龙混杂，他若是真的问出了口，大概会被人认定是疯子！

程牧珣满肚子里的郁气没处撒，一张脸顿时变得漆黑，就连说话的声音都变得不那么淡定了，“她现在就在随云巷内的一处小院子里。”

“带我去！”

说完，方野遥向李明堂告罪一声，直接带着人离开了，半点儿面子都不给。

灯火通明的衙门里，只留下李明堂和衙役们面面相觑。

沉默了一会儿后，李明堂忽然将书案上的砚台摔了下去，“都傻愣着干什么，还不赶紧跟上去！”

被折腾了一个来回，李明堂就算是心有怨气也不敢在方野遥面前表现出来，只能拿这些下属撒气。

然而，赶上去的那些衙役全都被方野遥打发了回去。

***

谢景容推着方野遥，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不紧不慢地前行，整条巷子里，一时间只剩下轮椅碾过路面的“轱辘轱辘”声。

虽然盛朝有宵禁，但是在这偏远的岭阳县，偶尔有人触犯，也大都不了了之，更何况，此时在外面行走的还是方野遥，巡夜之人更是不敢拦人了。

一路上，不管是程牧珣，还是方野遥都没有出声。

直到——

“到了。”

程牧珣想上前敲门，但是被拦住了。

拦住他的是谢景容的手下，清一色的黑衣劲装，脸上的表情就和他们的首领一般，板得跟块木头似的。

“笃笃笃——”

没有人应门。

那位手下又敲了一次，“笃笃笃——”

仍旧没有人应声。

他没有再敲第三次，而是直接抬脚将门给踹开。

因为院子太小，方野遥没有进去，而是和程牧珣一起站在外面等。

只是，此时所有人的心里都有了点儿不怎么好的预感。

很快，预感成真。

“里面是空的。”

“人不见了！”

搜索之人的声音和沈非白的声音同时响起，只不过沈非白的声音里有明显的焦急。

沈非白飘到了程牧珣的身边，非常肯定地道，“里面有挣扎的痕迹，她们是被人强行带走的，只是不知道带走她们的是不是甘璞玉。”

若真的是甘璞玉，他是如何寻到这里的？

若不是，又有谁会对这几个可怜的姑娘下毒手？

看着小院子中那横七竖八的木桶，沈非白眼前的场景逐渐模糊，恍惚间，他似乎又回到了幼时，回到了他觉醒异能前那个小小的庇护所。

他的耳边似乎又响起了嘈杂的尖叫声，混杂了男人恶心的笑声，一下下敲击着他的鼓膜，让他一瞬间头痛欲裂。

原本安安分分的异能似乎也有了失控的迹象。

在夜色的掩饰中，周围的植物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生长起来，发出了簌簌的声响，在安静的夜色中分外清晰。

气氛逐渐变得古怪了起来，黑暗中，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暗暗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