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旧铁皮屋内的空气,在洛葵问出那句话后彻底凝固。
赵听晚盯着桌上粗粮饼的碎屑,感觉自己像那桌上快烧干的灯油。
她张了张嘴,最终只漏出一声带着颤音的叹息。
“奥斯集团……是个局。”她声音沙哑,避开洛葵的视线,“等我的是修正组。她们要我去……光域。”
“光域?!”洛葵的声音猛地拔高又迅速压下,像怕惊动黑暗,“那个有进无出的鬼地方?”
她复述了江云实和陈禾的威逼利诱,略过了许叙年那令人心悸的凝视。
每说一句,洛葵的眉头就锁紧一分。
“所以,你拒绝了。”洛葵用的是陈述句,她了解她。
“对。但我没想到……”赵听晚苦涩地扯了扯嘴角,“报复来得这么快。林野舟来说,棚户区要被强制清理了。最快……明天。”
最后两个字,轻得像一声判决。
屋内陷入更深的死寂。
工作、家园,所有赖以生存的根基,在一天之内被连根拔起。这不是巧合,是罗网正在收拢。
洛葵猛地起身走到窗边,透过破洞凝视外面沉沉的夜色。
她的背影紧绷,像一张拉满的弓。
“妈的。”她低声骂了一句,拳头砸在生锈的窗框上,发出闷响。
但这声闷响,瞬间被屋外一种更加宏大、更具破坏力的声音吞没。
咚……咚……咚……
脚下大地传来异样震动。
仿佛有一个看不见的巨人在街道上迈步。
伴随脚步声的,是巨大物体拖拽爬行时,与地面产生的、令人牙酸的摩擦声。
整座铁皮屋都在微微颤抖,屋内杂物不安跳动。
这绝不是拆迁队的动静!
赵听晚和洛葵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惊疑。
她手脚并用爬到窗边,向外望去……呼吸在刹那间停滞。
月光下,一个山峦般的庞大阴影正在棚户区中移动。
它油腻的黑色躯壳吸收着所有光线,散发出不祥。
更令人头皮发麻的是,它躯体侧面伸展出八只惨白细长、完全违背常理的人形手臂,正以疯狂速度扒拉周围建筑。
每一次扒拉,都带起地动山摇!
而在这噩梦躯体的顶端,竟戴着一个色彩鲜艳、笑容可掬的年画娃娃头套。
那肥嘟嘟的脸颊和鲜红嘴角,在零星火光映照下,投射出扭曲跳动的阴影,组合成诡异狞笑。
“轰隆!”
怪物似乎厌烦了挡路的建筑,一只侧面的惨白巨手随意按下,旁边铁皮屋如同纸糊般瞬间塌陷!
紧接着,那手精准地从废墟中掏出一个连尖叫都卡在喉咙里的年轻男子。
“不!放开我!救命!!”男子哀嚎凄厉。
他被轻而易举地提起,塞进了年画娃娃头套下那张隐没在阴影里的巨口。
清晰的咀嚼声异常响亮地传来……
噗哧!咔嚓! 那声音,像是挤爆了一个过度成熟的水果,混杂着骨头碎裂的脆响。
浓稠的、混合碎肉和不明体//液的浆液,瞬间从巨嘴缝隙爆溅出来。
如同下了一场血肉之雨。
年画娃娃那固定不变的喜庆笑容,在此刻邪恶无比。
它似乎吃开心了,发出类似婴儿的“咯咯”笑声,只是更加巨大,在空中回荡,格外瘆人。
赵听晚死死捂住自己的嘴,强迫自己不发出任何声音。恐惧像冰冷铁钳箍紧心脏。
风里混着血腥、焦糊与甜腻的恶臭。
“那……那到底是什么东西?!”洛葵声音因恐惧变调,这完全超出了她们对丧尸的认知!
仿佛为了回应她的恐惧,高耸城墙上,数道刺目探照灯光束猛地亮起,牢牢锁死怪物!
“是防卫队!”赵听晚心中刚升起一丝微弱希望……
咻!……轰!咻!……轰!
数枚防卫队自制的□□拖着尾焰,如同坠落的流星,精准而冷酷地砸向怪物所在区域!
爆炸火光瞬间吞没怪物部分身躯,但同样被吞噬的,还有周围大片棚户区!
烈焰冲天而起,将这片区域化作炼狱!
“TMD……他们根本不管我们死活!”赵听晚目眦欲裂。
城墙上的攻击,没有丝毫顾忌!
火焰舔舐着怪物的躯干,发出噼啪的爆响,融化的黑色油脂不断滴落,在地面灼出嘶嘶白烟。
然而,痛楚似乎只激化了它的狂性,八只惨白的手臂以更疯狂的频率轮番砸向城墙基座!
砰——咔嚓!
先是巨石崩裂的巨响,随后是金属扭曲的呻吟。
厚重的城墙像一块被掰断的饼干,露出一个狰狞的缺口。
下一秒,步履蹒跚的黑影便从缺口处漫了进去,他们推挤着、翻滚着,如同粘稠的黑色潮水,瞬间淹没了城墙内侧的街道。
腐烂的气息扑面而来,压过了硝烟味。
炼狱,在此刻降临。
赵听晚和洛葵蜷缩在街边一间废弃的铁皮屋里,透过缝隙目睹着外界的一切。
就在那黑色潮水淹没街道的瞬间……
锵!
一道寒光如同撕裂绢布,将她们头顶的铁皮屋顶一分为二!月光随即泼洒进来,映出来者挺拔的身影。
许叙年单手执黑色长刀,屈膝稳稳落地,动作干净得像没有重量。月光在他肩头流淌,勾勒出冰冷的线条。
他甚至没看屋内的两人,目光直接扫向街上的混乱。
直到赵听晚因惊骇而倒吸一口冷气,他才漠然转头瞥了她们一眼。
那眼神里空无一物,仿佛看到的只是两截挡路的木头。
“你……”赵听晚喉咙发紧。
“你是谁?!你想干嘛?!”洛葵虽然恐惧,却下意识向前半步,将赵听晚挡在身后,警惕地盯着那柄煞气逼人的长刀。
“走。”许叙年毫无预兆地开口,同时一步踏前,手指如铁钳般扣住了赵听晚的手腕。
“你放开她!”
许叙年的目光终于落到洛葵身上,只是极冷的一瞥。
洛葵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脊椎窜上,冲到嘴边的呼喊被硬生生冻住,脚下像生了根,动弹不得。
见他没有立即伤害赵听晚的意图,求生本能压倒一切,洛葵一咬牙,立刻跟上。
冲出铁皮屋,外面景象触目惊心。
远处,江云实和陈禾正如鬼魅般在怪物庞大身躯上翻飞跳跃,手中奇特武器在怪物身上留下道道深痕,试图牵制。
然而那怪物的身体仿佛由粘稠黑色液体构成,被切割开的部位蠕动着,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粘合恢复!
“这……”洛葵喃喃。
更让人绝望的是,在更远黑暗中,传来了同样沉重的、令人心悸的 “咚……咚……”声
……不止一只!
许叙年对眼前缠斗视若无睹,径直将赵听晚塞进了巷口阴影处一辆线条硬朗的黑色装甲车,粗暴地将她按进副驾驶,并用磁力装置“咔哒”锁死车门。
他隔着车窗,最后看了一眼脸色惨白、试图拍打车窗的赵听晚,眼神没有任何波动。
“待着。”
冰冷地吐出两个字,许叙年蓦然转身,黑色长刀在月光下划出决绝弧线,身影瞬间冲向那片丧尸涌入的缺口。
砰!砰!砰!
腐烂的脸孔贴在玻璃上,挤压得变形,粘稠的黑黄色□□在防弹玻璃上留下污迹。
手掌拍打的闷响像是直接捶在胸腔上。
就在这时,那年画娃娃怪物似乎被彻底激怒!它不再执着冲向城内,巨大头颅转动,空洞眼窝仿佛看向了骚扰它的江云实和陈禾。
它发出一声震耳欲聋如同孩童的怪异声“咿呀!”。
一只惨白巨手高高扬起,带着万钧之力,径直朝着他俩拍去,被他俩灵活躲过,然而扑空的巨手没有收势径直朝着装甲车狠狠拍下
阴影瞬间笼罩整个车窗,死亡气息扑面而来!
“快开车!!”洛葵失声尖叫。
赵听晚扑向驾驶座,却发现根本没有车钥匙!
绝望如同潮水,瞬间淹没四肢百骸。
她眼睁睁看着那只巨手在瞳孔中越放越大,最终只能本能闭眼,等待终结。
没有预想中的金属碎裂声。
整个世界的声音仿佛被抽空了。
赵听晚睁开眼……许叙年竟如逆流的飞鸟,悬于车前,手中长刀幽光一闪,对着那覆压而下的巨手,简简单单地一劈而下!
唰—!
一道细微却锐利无比的破空声响起。
那足以碾碎钢铁的巨手,在空中骤然停顿,随即,一道平滑切痕从指尖蔓延到手腕,生生被从中劈成两半!
怪物终于发出了凄厉的惨嚎!
被斩断的半截手掌如同半座小山,轰然砸落在装甲车旁,引得整车剧烈震动。
还不等赵听晚生出劫后余生的庆幸,那掉落的半截巨手竟迅速融化,变成一滩冒着气泡的粘稠黑色液体!
这液体仿佛拥有生命,飞快朝着怪物本体回流!
在回流途中,这股巨大黑色粘液“砰”地撞上装甲车!
如同被巨人拳头击中,重达数吨的装甲车瞬间被掀飞,翻滚着撞出十几米远!
车内的赵听晚和洛葵如同被塞进滚筒,在剧烈碰撞与天旋地转中,眼前一黑,彻底失去知觉。
车辆侧翻的烟尘尚未散尽。
许叙年刀光一闪,两只逼近的杂鱼丧尸应声倒地。
他如鬼魅般掠至侧翻的装甲车旁,透过龟裂的车窗,看到赵听晚额角淌血昏迷在后座,洛葵正徒劳地拍打她的脸。
长刀精准削开扭曲的车门,他将赵听晚粗暴地拖拽出来,指尖在颈侧一探,确认只是昏迷,便像扔沙袋般将她甩到不远处一截断墙后。
“看着她。”他对挣扎爬出的洛葵甩下三个字,身影已再次没入硝烟。
战况急转直下。
“老大,物理攻击无效!”江云实的声音带着罕见的紧绷,他狼狈地避开一只横扫而来的苍白巨手,刀锋划过,只在怪物油腻的黑色皮肤上留下一道迅速弥合的浅痕。
陈禾在另一侧高速移动,双刃撕开深可见骨的伤口,但翻涌的黑色粘液瞬间便将创伤抚平。“再生速度超出预估!常规手段无法造成有效杀伤!”
最糟糕的是……
“灵犀断联了!”江云实的声音夹杂着喘息,“无法连接上层进行卸载!我们他妈的在用肉身硬扛!”
许叙年沉默挥刀,凌厉的刀气再次斩断一条刚刚成型的臂膀。
然而呼吸之间,断口处黑液蠕动,新的肢体雏形已破茧而出。
他眼神依旧冰封,内心却清楚,江云实是对的。失去“灵犀”系统支援,他们如同被缴械。
纯粹的物理攻击,面对这种近乎不死的再生能力,只是缓慢的自杀。
体力耗尽之时,即是死期。
就在这时,他眼角的余光捕捉到,断墙后的赵听晚,正摇摇晃晃地站起身。
“听晚!你醒了?感觉怎么样?”洛葵急忙扶住她。
赵听晚没有回应。她双眼圆睁,瞳孔里却空无一物,表情一片空白。
“听晚?”洛葵的声音因恐惧而变调,一个恐怖的念头击中了她,“你…你又梦游了?!”
梦游?
这个词让许叙年的心绪微动,但他无暇深究。
因为下一秒,那原本狂暴攻击四周的怪物,动作猛地停滞。
它头顶那年画娃娃头套上空洞的眼窝,竟精准地锁定了刚刚站稳、毫无防备的赵听晚!
一股清晰、尖锐、充满目的性的恶意,如同实质的冲击波轰然扩散!
“咿呀……!”
怪物发出一声与先前截然不同的、近乎狂喜的尖啸,它放弃了近在咫尺的许叙年和江云实,一只惨白巨掌凝聚全力,撕裂空气,带着纯粹的毁灭意志,直轰赵听晚与洛葵!
“小心!”江云实目眦欲裂,却救援不及。
陈禾掷出的双刃如泥牛入海。
许叙年身形暴起,长刀嗡鸣,计算着最极限的拦截路径。
但他知道,太迟了!这一击的速度与力量,远超之前!
洛葵面对遮蔽视野的死亡阴影,瞪大双眼。
然而……
“嗡。”
一声低沉的、并非通过空气传播,而是直接作用于灵魂层面的嗡鸣,以赵听晚为中心,轻轻荡开。
时间仿佛被无限拉伸。
在许叙年的瞳孔倒影中,映出了超越理解的一幕:
面对那足以摧山裂石的巨掌,梦游中的赵听晚,只是随意抬起她那只看起来纤细无力的手。
她甚至没有格挡,只是用掌心,轻轻抵住了那比她整个人还大数倍的恐怖指尖。
接触的刹那,毁灭性的冲击力消失了。
没有巨响,没有气浪,物理规则在此刻黯然失效。
紧接着,赵听晚五指收拢,看似随意地一握,一扯。
如同撕下一张废纸。
那让修正组精英束手无策的苍白巨手,从被触碰的指尖开始,蛛网般的裂痕瞬间蔓延!随即在无声的力量下寸寸断裂,崩解成细碎闪光的尘埃,簌簌飘落!
许叙年那万年冰封的瞳孔,在那一刻发生了堪比地震的剧震。
他握刀的手,指节因过度用力而泛白。
怪物发出了开战以来最凄厉、夹杂着痛苦与难以置信的哀嚎!
它剩余的七只手臂疯狂挥舞,庞大山躯竟然后撤半步,那年画娃娃头套上的诡异笑容,第一次扭曲出了类似恐惧的纹路!
它想逃!
但梦游中的赵听晚,没有给予机会。
她空洞的目光锁死怪物,周围的空气在哀鸣,空间在她脚下扭曲,仿佛她踏足之处,现实的法则本身就在崩潰。
随即,身躯违背重力,平稳悬浮而起,如同踏着无形的阶梯。
那庞大如山的怪物,竟被她无形的力场缓缓牵引着,沉重身躯开始失重浮空!
它发出无助的悲鸣,残存的巨手在空中疯狂乱抓。
任何试图靠近赵听晚的肢体,在进入她周身一定范围时,都如同冰块投入熔炉,无声汽化,消散为更多光尘。
赵听晚上升的速度不快,却带着万物终结般的必然。
她最终悬浮在那巨大的、笑容可掬的年画娃娃头套面前。
抬起右手,伸出一根食指。
然后,在那色彩鲜艳的巨大眉心,轻轻一点。
如同画家完成作品的最后一笔。
没有光爆,没有巨响。
怪物在空中,由被触碰的那一点开始,痛苦地扭曲、溃烂、分解!黑色粘液沸腾,惨白手臂如风化的石膏剥落,娃娃头套的笑容融化扭曲……
最终,在几声短促绝望的哀鸣后,庞大怪物彻底崩解,化为一场弥漫半空、闪烁不祥微光的黑色尘埃雨,缓缓降下。
赵听晚悬浮于空,空洞双眼俯视着下方狼藉,以及……唯一站立、死死凝视着她的许叙年。
她周身萦绕着绝对的毁灭气息。
随后,身体一软,如同断线木偶,直直坠落。
黑影掠过。
许叙年在她触地前,稳稳将她接入怀中。
他第一次,那冰封般的眼神深处,掀起了前所未有的剧烈波澜.......
“老大,这……”江云实的声音干涩,充满了难以置信。
陈禾深吸一口气,看着许叙年怀里的赵听晚,眼神复杂到了极点:“我们找到的,到底是个安保程序……还是一个更可怕的怪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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