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余念是被指甲刮门的声音吵醒的。
那声音极轻,却又无比清晰,即便是隔了两道门板与大门后堵着的厚厚的重物依旧可以清晰的传到余念的耳朵里,像老鼠伸着爪子在纸板上不停的试探着,一直持续了很久。
余念睁着眼,再也睡不着了。
屋里还是一片黑暗,只有窗帘缝隙里漏进些许青白色的月光。余念侧耳倾听,那刮擦声终于停了,取而代之的是走廊里迟缓的拖步声,鞋底与地砖摩擦,节奏均匀,却沉重得没有一点回弹。
她静静的听着,听着那声音远去,直到听不见了。拿过枕头边的手机,电量显示89%,时间02:47。
余念暗灭屏幕,把手机反扣,继续躺着。她睁着眼睛,直到天色微亮了,才又重新睡去。
再醒时,窗外下着雨。
细而长的雨丝落在空调外机的铁壳上,发出沙沙的金属声。
余念起身,走出房间,先去检查外面的门,严严实实的重物依旧堆积在门后。
一切都还安然无恙。
打开冰箱的冷冻柜,鸡蛋还剩一个。
余念拿出鸡蛋,在碗沿边敲开,蛋液稠而黄,散发出轻微的腥甜味,煎好后,配半杯凉水,吃完早饭的余念把盘子擦干净,重新放回橱柜里。
午餐是水煮饺子,加一些切碎的卷心菜,再加两片午餐肉。余念拿筷子蘸了一点酱油膏,这还是她特意从橱柜里翻找出来的,仅剩小半瓶了,瓶盖因为受潮拧得发紧,她用毛巾裹着才打开。
虽然仍旧寡淡,但好歹多了些味道,余念吃得很慢,每一口都细细的咀嚼着。
下午,雨停了,但楼下的积水更深。
停电之后,网络也断了。
手机信号格依旧空白,偶尔会跳出“仅限紧急呼叫”,却拨不出去。
余念把手机调成飞行模式,省点电,再打开收音机,那是去年好玩买的便携款,装两节5号电池就可以用。
旋钮转过调频,全是沙沙的声音,偶尔会冒出一两句“……请……等待……”,然后就又会迅速的淹没在沙沙声里。
余念关掉开关,把收音机放回抽屉。
傍晚,余念点上剩余的蜡烛。
蜡烛已经快要烧到底了,她把它立在玻璃瓶里,瓶壁受热裂开一条细缝,烛泪沿着缝隙缓缓下淌。火光照亮了整个餐桌,余念把笔记本摊在桌上,照例写上今天的日期,然后开始记录:
“第五天:
停电,有水。
食物还有饼干面包一箱,番茄2个,卷心菜半颗,午餐肉三盒,风干的肉类以及速食食品若干。
半夜的挠门声变得更加频繁了,周围的邻居们不知道有多少还在。”
写完后她合上笔记本。在蜡烛快要燃尽时,起身拿出白天从储物柜里找到的备用手电筒,拧开开关,灯珠亮了一下又暗了,她拍了拍,才稳定下来。
最后的蜡油暗灭,青烟升起,像一缕不肯散去的白线。
夜里,刮门声又来了。
这一次更慢,更重,也更加坚定。
“嚓……嚓……”
每一下都清晰的传入到余念的耳朵中。
余念坐在沙发上没有动,手电筒的光照在对面的墙上。渐渐的门外的声音停了下来,却没有离开,门板下端传来极轻的推力,推的厚实的防盗门板也轻微作响。
怕发出声音来,余念屏住呼吸不敢动,只听见自己的心跳,一下一下的跳动着,像沉闷的鼓声响在她的耳边。
余念拿起餐桌上的水果刀,刀子是塑料柄的,但是刃长十厘米左右,在手电筒的灯光下泛着森森的冷意。
她把刀放到膝盖边,继续坐着,背脊挺直。时间被拉得粘稠,墙上的影子一动不动。良久,门外终于响起拖步声,一步、两步,渐渐远去,消失在了楼梯井边。
余念松开手,才发现掌心已经被刀柄压出了四道月牙形的白痕。
她起身,把刀收回抽屉,又推了些重物,把门边又加固了一些。
做完这些,余念出了一身汗,不知道是吓的还是累的。
坐回沙发上,等情绪平复了余念才走回房间睡觉。
睡前余念又检查了好几次房门,确认真的已经关好了,才放心的躺上床。
把头埋进被子里,余念把领口里的玉佩拿了出来,微微的凉意顺着手心一路爬到她的心底。
借着窗外的微光,把玉佩贴近耳边,不知道是不是余念的错觉,她仿佛听见里面传来了极其细微的“嗒嗒”声,像遥远地方的雨滴落在空罐子里。她闭上眼睛,心跳随着那声响渐渐放缓,呼吸也随之沉入了黑暗中。
不知过了多久,余念梦见自己站在了一条空无一人的街道上,天空低垂,远处传来一阵阵钟声,一声比一声更慢。
余念低头,看见自己赤脚踩在龟裂的柏油路上,柏油路的裂缝里渗出许多淡金色的光。她弯腰想去触碰那些奇怪的光,却只听见“咔哒”的一声轻响响起,像钥匙转动,又像玉佩扣合。
她猛然睁眼,屋里漆黑一片,安静中只能听到她自己浅浅的呼气声。
余念没有再睡。
把垂在枕边的玉佩握在手心,她坐起身来,指腹沿着纹路游走,一寸一寸,像在描摹一张看不见的地图。
黑暗中,玉佩的温度渐渐升高,由凉转温,由温转热,最后竟微微发烫。
余念低头,看见一道暗金色的纹路在玉佩中心亮起,极细的光点正沿着那纹路缓慢流动,如同初醒的脉搏。
余念屏住呼吸,心跳却不受控制地加快起来。
光点越聚越亮,最后汇聚成一滴金光流入了她的掌心。
刹那间,一股极强的吸力自玉佩深处涌出,指尖被牵动,皮肤下的血液也跟着一震。
余念下意识的想要甩手,但玉佩却并没有脱手,反而贴着她的手心更紧了些,那滴金光顺着她的掌纹裂开,化作一些奇怪的符文没入了她的掌心,一闪而逝。
屋里重归黑暗,静得能听见血液在耳膜里冲刷的声音。
余念赶紧摊开掌心,打开手电筒的光去看,发现上面没有任何的伤口与痕迹,只有玉佩恢复了原有的凉。
屋外,风声重新响起,吹得窗户轻微颤动。
余念关上手电筒,没有再动。
她闭上眼睛,呼吸放缓,脑海里不自觉的浮现出了那滴金光没入她手心的画面。
似某种印章轻轻盖下。
后半夜的时候困意渐渐袭来,实在撑不住的余念不由自主的闭上了眼睛。
呼吸渐长,她的思绪沉入了一片昏暗的湖里。
忽有一阵微风掠过她的耳边,凉意里带着极淡的草木清甜。
余念猛然一下睁开了眼睛,发现自己站在了一片雾气之中,她的脚下却不是上次梦里的那条柏油路,而是一条由碎玉拼成的长阶,阶面泛着温润的磷光,一路向高空盘旋。
阶旁漂浮着无数半透明的絮泡,余念抬手,指尖触到最近的一只絮泡,泡壁随即破碎,一股雨后尘土的气味扑面而来,却又在瞬间被风收走。
碎片化作点点磷光,撒落在玉阶上,拼出新的台阶,引她继续向上走去。
一直走到最后一阶台阶,从最后的台阶上下来后,余念回身看去,身后的长阶已经悄然消散,转而被厚厚的雾气所代替。
前面是一片山涧,那里像是一个山谷的腹地,却又没有看到出口。
四周是柔和的光晕壁垒,看不透外界,一条溪水从一旁的幽谷里流淌而过,不知道流向了何处。
绿茵茵的小草,茂盛的生长着。
溪边有一个小院,院子里静静的坐落着一座古朴的小楼。
似有风从余念的身边吹过,引着她往那座小楼走去。
半梦半醒的余念朦朦胧胧的打开了院外的篱笆,走入了院里。
里面似乎并没有人居住,一张躺椅静静的摆在院子中间。
“有人吗?”
余念轻声问道。
除了清风吹过,无人回答她。
或许这也只是一个梦。
实在已经困的厉害的余念没再多想,她侧身躺在院子里的摇椅上,沉沉的睡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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