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映蘅对着操作台捣鼓半天，所有按钮通通试了一遍，始终没反应，方才好端端的广播突然罢工：“不行，坏了。”

她转头看向徐亦橙：“你会修广播吗？”

徐亦橙张了张口，欲要回答，林琦玥抢先开口：“你为什么不问我？”

方映蘅平淡地看着她，即使没有开口说话，眼神却足够表达一切，仿佛在说：你肯定不会啊。

林琦玥叉腰，不满地说：“你这是刻板印象，都没问怎么知道我不会？”

方映蘅顺着她的愿望，问了一句：“那你会吗？”

林琦玥回答得很果断：“不会。”

……

在一片沉默中，徐亦橙撸起袖子，毛遂自荐：“我试试。”

方映蘅让开位置，徐亦橙前后左右看了一圈，锁定发力点后，原地跳跃几下，做起伸展运动：“小时候我奶奶家的电视机坏了，拍几下就好了。”

徐亦橙高高举起手臂，重重地挥下，即将触碰到机器的刹那，又轻轻地落下去。

声音轻到几不可闻。

林琦玥举手：“我有问题，你前面的那些准备工作有什么用？”

徐亦橙讪讪道：“我怕力气太大把它弄坏。”

林琦玥吐槽：“但你用得力气也太小了，跟挠痒痒似的。”

双方争论不出个所以然，方映蘅知道又轮到自己上场了，摩拳擦掌：“我来吧。”

“别别别。”想到方映蘅打倒彪形大汉的力量，林琦玥赶紧拦住她，“这点小事用不到你，你就安安心心坐着。”

万一方映蘅没控制好力道，不小心把东西弄坏，那就得不偿失了，哭都没地方哭去。

徐亦橙不解地问：“为什么不让小蘅来？”

“你不知道？”

徐亦橙茫然地摸摸头：“我要知道什么？”

见还有人蒙在鼓里，自己不是最后一个知道的，林琦玥顿时来劲，绘声绘色地讲述方映蘅一挑四的英雄事迹。

大概是耳濡目染的缘故，林琦玥受到徐亦橙的一些真传，情绪拿捏得十分到位，让人听得心情像过山车似的，忽上忽下。

徐亦橙是个合格的观众，连连发出惊叹，极大的满足林琦玥想要炫耀的心情，越说越起劲，好像以一敌四的主人公是她一样，当然还是大肆宣扬了自己如何见缝插针打晕赵睿。

徐亦橙情绪价值拉满，夸得林琦玥笑得合不拢嘴，然后满脸崇拜地看着她：“原来小蘅身手这么好，从今天起，你就是我的新偶像了！”

她灼热的眼神和毫不掩饰的欣赏弄得方映蘅有些不知所措：“没有那么夸张，如果没有琦玥帮忙，我敌不过赵睿的。”

徐亦橙毫不吝啬地夸赞：“你能打败三个人，还能抵挡住赵睿，已经很厉害了，如果是我的话，一拳就被打趴下了。”

方映蘅不自在地移开视线：“行了，先把操作台修好吧。”

徐亦橙没察觉到她的异样，对着操作台这里拍一下，那里拍一下，像个小陀螺到处转，随着“咔哒”的声音，广播重新唱起歌曲。

徐亦橙拍掉手上的灰尘：“好了！我就说这招管用吧。”

突然广播发出刺耳的电流声，仿佛有人用尖锐的指甲刮擦玻璃，断断续续，最终归于死寂。

徐亦橙脸色苍白，颤颤巍巍地问：“学校不会要我们赔偿吧？”

“这种情况他们想让我们赔也赔不了吧，大部分老师都变成丧尸了，哪有闲心管广播室。”林琦玥财大气粗地表示，“如果到时候真让你赔偿，这钱我帮你出。”

徐亦橙眼神亮晶晶，看她的表情宛如见到救世主，为表达自己的感激之情，干脆当场表演单膝跪地，诚恳地呐喊：“琦玥，你就是我的神！”

林琦玥嘴角抽蓄：“你海清附体啊？”

外面丧尸成群，由于广播的影响，丧尸足足多了好几倍，想要用先前爬窗的方法离开，几乎不可能做到，她们前脚落地，后脚被啃食得干干净净。

在宿舍分装东西时，大部分食物进入徐亦橙的背包，方映蘅只承担极小的部分，她的包内生活用品更多。

如今黄莹夺去食物，剩下的只够她们撑三天，倘若找不到突破重围的办法，三天一过，和被宣判死刑没什么两样。

徐亦橙无精打采地趴在桌上，追悔莫及：“你说我之前怎么没买点压缩饼干呢？”

硬邦邦的压缩饼干一口足够噎死人，尝试过一次不想再回味第二次，连来者不拒，不挑食的方映蘅都满脸嫌弃：“那玩意狗都不吃。”

“话不能这么说，我刷视频看到有些狗吃得比我们好多了。”徐亦橙跟报菜名似的，叽里咕噜说了一串，“比如番茄炒鸡蛋，土豆炖牛腩，糖醋里脊……”

脑海中不受控制浮现相应的菜肴，鼻尖萦绕浓郁的香气，勾得肚子里的馋虫咕咕直叫，恍惚间，那些香气扑鼻的美味佳肴真的出现在眼前，伸手就能触碰到。

林琦玥不自觉地伸手，却扑了个空，原来刚刚不过是她的幻想，梦醒了就全部消失。

她这些天唯一吃到的足够饱腹的食物，就是那袋泡面，听到徐亦橙继续报菜名，忍不住咽咽口水：“别说了，越说越饿。”

方映蘅现在非常想念奶茶和炸鸡，哪怕奶茶的材料是过期的，肉是比她年纪还大的僵尸肉，她也可以面不改色地咽下。

徐亦橙的脸上尽是懊恼与自责，嗓音低沉沙哑：“怪我，我不该喝那瓶矿泉水的。”

倘若不是她警戒心太低，也不会造成如此被动的局面，本来与林琦玥汇合后，她们可以随便找间无丧尸的教室待着，省着点吃，食物能够撑过一个多月，不用面临被丧尸攻击的风险，老老实实地等待救援。

方映蘅低低地说：“非要这么说的话，我也有错，明知黄莹不值得信任，却睡得不省人事。”

林琦玥沉默了，方映蘅的睡眠功力无人能及，不管在哪都能秒睡，外面电闪雷鸣，狂风暴雨，影响不到半分，即使末世降临，她依旧能做到毫无心理负担的睡觉，这何尝不算是一种另类的天赋？

同专业的黄莹正是清楚她的功力，所以只给徐亦橙下安眠药，但她还是有所顾忌，没去动方映蘅抱在怀里的包。

林琦玥了解黄莹的狡诈，清楚不能全怪她们：“不能怪你们，只能说黄莹的阴险远超想象，谁也料不到她会在水里掺安眠药。”

歇后语大师方映蘅再度上线：“黄莹可能天生属蜂窝煤的吧。”

徐亦橙实在无力集中精神猜测话中的意思：“都这种时候就不要做谜语人了。”

方映蘅“哦”了一声，往后靠了靠，找个舒服的位置闭目养神。

徐亦橙等了半天，见她依然没有解释的打算，忍不住说：“你还没说是什么意思？”

方映蘅睁开眼：“你不是不让我说吗？”

徐亦橙被噎了一下，忘记方映蘅的情商为负数了：“我的意思是说你可以直接告诉我答案，不要说一半藏一半，你知道对我这种好奇心重的人造成多大的痛苦吗？”

方映蘅不理解她的痛苦在哪，平静如水地说：“心眼多。”

徐亦橙竖起大拇指：“够形象。”

一直沉默不语的林琦玥突然说：“我想爸妈了。”

这段日子，她们一直尽量避免谈论有关父母的敏感话题，心里隐隐有种期盼，只要不去设想，不踏入糟糕的漩涡，好像父母就能平安无事。

林琦玥屈起双腿，下巴搁在膝盖上，眼尾垂落，轻声说：“丧尸爆发前，他们正好在首都机场，等着我下课去国外旅游，那里人来人往，有全世界各地的人，沦陷的可能性很大，不知道他们怎么样了。”

徐亦橙的手落在她的肩头，轻轻拍了拍：“首都虽然人多，但资源也多，丧尸爆发，肯定优先解救那里，叔叔阿姨一定没事。”

她说得有几分道理，林琦玥点点头：“或许吧。”

徐亦橙虽然有些担忧，但没林琦玥那么焦虑：“我爸妈是农民，农村人口流动小，丧尸的殃及范围没有那么广泛，只要他们待在村里不出门应该不是问题。”

说完，她看向安安静静的好友：“小蘅，你不想回家吗？”

方映蘅眼眸微动，不过这抹情绪转瞬即逝，快到无人察觉，又恢复淡然的模样：“我就算回去了，家里也没人。”

徐亦橙如梦初醒：“对哦，你哥哥是警察，现在正忙着清理丧尸吧。”

想到她的亲人处于最危险的前线，徐亦橙赶忙安慰：“你都活得好好的，你哥哥比你厉害，肯定不会有事的。”

方映蘅神情恹恹的“嗯”了一声。

不知道是不是徐亦橙的错觉，方映蘅总给她一种活着挺好，死了也无所谓的感觉。

空气重新恢复寂静，压抑的气氛萦绕心头，沉重得让人喘不过气，绝望从心底的角落疯狂生长，势不可挡地侵蚀每寸皮肤，难以挣脱。

突然灵光闪过，林琦玥猛地拍大腿，激动地说：“收音机！广播室里肯定有收音机！”

徐亦橙蹭的一下站起来，声音也不再有气无力：“对啊！有收音机我们就能得知外面的消息。”

她们喜上眉梢，那颗经历重重磨难，食物被同学盗取，导致沉到冰冷海底的心死灰复燃，绝望慢慢消散。

说干就干，几人的激情瞬间点燃，开始搜寻收音机，翻箱倒柜的声响不绝于耳，资料扔得满地，一片狼藉，是往日林琦玥看到绝对要抓狂的程度。

可她们顾不上整理，寻找收音机的想法充斥着大脑。

皇天不负有心人，徐亦橙终于在某个柜子里找到，激动地举起收音机：“我找到了！”

收音机蒙上一层厚重的灰，外壳微微泛黄，轻轻一碰就能剥落块漆，露出暗灰的底色，零件不再严丝合缝，晃动起来产生“咔吱咔吱”的声音。

几人看到收音机的全貌，原本雀跃的心情瞬间跌落谷底，如同泼了盆刺骨的冷水。

方映蘅用开玩笑的口吻缓解略显沉重的气氛：“我们学校还有古董呢？”

徐亦橙戳戳收音机：“这还能用吗？”

林琦玥一言不发，按下开关，转动调频旋钮的，机身猛地抖动，发出刺耳尖锐的噪音，方映蘅下意识地捂住耳朵。

她有些不甘心，反反复复按了几次开关，似乎不得到外界的消息誓不罢休，可除掉噪音外什么都没有。

林琦玥的情绪不太对劲。

方映蘅再迟钝也感受到了。

她陷入名为固执的泥潭，好像只要抓住这颗救命稻草，便能如她所愿带来一线生机。

听到动静，外面的丧尸疯狂砸门，震得地板颤动。

丧尸虽没有开门的功能，但它们数量众多，齐心协力未必不能撞开门。

听声音聚集过来的丧尸越来越多，方映蘅担心这门顶不住，伸手欲要停下收音机，有人却比她更快。

是林琦玥。

眼泪顺着脸颊滑下，滴落在地，溅起微小的水花。

多日来积压的情绪在此刻全部爆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