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边泛起极淡的鱼肚白，远处的山峦在清灰薄雾中若隐若现，微弱的光线勾勒出天际线，沉睡中的万物渐渐苏醒。

今天是周一，本该是全校升旗的日子，外面却寂静无声，鸟叫也消失得无影无踪，听不到丁点动静。

徐亦橙背起装满食物的双肩包，蹑手蹑脚地走向门口。

她的手轻轻搭上门把手，突然背后响起一道声音。

“要走了吗？”

徐亦橙惊讶地回过头。

凌乱的长发垂落脸颊两侧，半遮住凹陷的眼窝，浓重的黑眼圈挂在眼下，方映蘅脸色苍白如纸地站在爬梯上，活像从恐怖片里爬出来的幽魂。

“我去！”徐亦橙吓个半死，激动之下脑袋磕在门上。

她忍不住“嘶”了一声，捂着头问：“你昨晚干嘛去了？”

方映蘅几乎是飘到她面前，嗓音沙哑：“我一晚没睡。”

徐亦橙瞳孔地震：“你也会失眠？！”

朝夕相处两年多，她自然了解对方的作息，方映蘅的睡神称号名副其实，名声响到传遍全班，只要没人叫醒，她可以从当天晚上一直睡到第二天的晚饭时间。

方映蘅当然不会失眠，从小到大她失眠的次数屈指可数。

但徐亦橙的行为着实有些反常，种种表现来看，她推测出今天对方有所行动，不清楚具体时间的她只好采用笨办法——不睡觉。

这样就能时刻观察到徐亦橙的动向，经过一夜的煎熬，终于让她在清晨等到。

方映蘅揉了揉眼睛：“你是要去找琦玥吗？”

徐亦橙愈发震惊，呆呆地问：“你怎么知道的？”

她没有哪里露馅吧？

方映蘅拉开椅子坐下，条理清晰地分析：“从我回来的那天你就开始计划了，我们这几天吃得要么是自热米饭，要么是桶装的速食，这类产品包装占空间，不方便携带，所以你选择离开前吃完。”

徐亦橙不可思议地捂嘴惊呼：“我没听错吧？！咸鱼也会思考了！”

方映蘅：“……我只是懒，不是傻。”

不怪徐亦橙惊讶，宿舍以前出门聚餐或者景点游玩，全靠她和林琦玥做攻略，方映蘅乖乖跟在身后，没有发表任何意见，全程服从安排，无脑跟随，让她做什么就做什么。

其实徐亦橙的想法很简单，独自承担寻找林琦玥的任务，外面丧尸横行，险象环生，运气好点被咬变成丧尸，倒霉的话被分食得连渣都不剩。

嘶……好像怎么看都是一个死字。

方映蘅突然开口：“我和你一起去。”

徐亦橙想都没想就拒绝：“不行，外面太危险了，你就留在宿舍，我会把琦玥全须全尾的带回来。”

方映蘅掀起眼皮，轻声说：“我和你一样，你放心不下琦玥，我也是。”

方映蘅如此坚持，徐亦橙沉思片刻后，点点头同意了。

早餐两人啃了根黄瓜，草草解决，作为起床困难户，常年不吃早餐人群足够方映蘅饱腹。

既然决定离开宿舍，武器必不可少，两人满屋子搜索，却收获甚微。

一把水果刀和两个剪刀就是全部的武器。

徐亦橙拾起剪刀，上下左右端详，提出深深的质疑：“嗯……这个能打败丧尸吗？”

方映蘅掂了掂水果刀，试试手感：“凑合着用吧，总比没有好。”

徐亦橙突然有点羡慕工科的学生：“如果我是工科专业的就好了，他们的工具肯定很多。”

想到未来一片黑暗，徐亦橙愁容满面：“我们学文科的不仅就业方向窄到像护垫，到末世也只能当炮灰。”

方映蘅一本正经地说：“你太低估文科生了，我们还可以提前给自己写封文采斐然，真挚感人的遗书。”

徐亦橙：“……”

地狱笑话。

学校地处郊区，占地面积广泛，距离市中心甚远，周围的商铺少得可怜，到最近的地铁站要坐半个小时的公交，每次打网约车得等半天，还不一定有人接单，导致学校门口的黑车成为新的风尚标。

有些人从学校到高铁站比坐高铁的时间还要久，徐亦橙经常吐槽她是从一座山考到另一座山。

十几个食堂变着花样做，其他的学校上早八提前半小时绰绰有余，她们七点起床匆匆忙忙地洗漱，换衣服，买早餐，也未必来得及。

偌大的校园使得末世生存难上加难，堪称地狱级别。

倘若是往日上课迟到没什么大不了的，走后门偷偷溜进去，大部分老师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遇到严厉的顶多扣点平时分。

但在危机四伏，丧尸遍布的世界，丁点的疏忽，都会化作索命的利器，稍不留神便命丧黄泉。

正式出发前，方映蘅和徐亦橙得好好规划，多做几个方案，以备不时之需。

徐亦橙努力回忆当时的场景：“琦玥为躲避丧尸往楼上跑，她大概率待在博学楼。”

她写下一食堂，并画了个圈：“但不排除意外状况，琦玥可能趁乱跑出来，离博学楼最近的是一食堂，所以两个地方都得找。”

“除此之外，有第三种情况，也是比较糟糕的。”方映蘅习惯考虑最坏的结果，沉声说，“琦玥既不在教学楼，也不在附近的商铺。”

徐亦橙沉默不语，气氛沉寂下来，仿佛有沉甸甸的岩石压在胸口，让人喘不过气来。

突然一只飞蛾扇动灰白的翅膀，扑向天花板的白炽灯，起初它仅是在光晕边缘谨慎地盘旋，渴望靠近光亮，又畏惧炽热。

最终没能抵挡住温暖的诱惑，飞蛾一头扎进去。

即便翅膀烧得焦黑蜷缩，可飞蛾固执地扑向光源，直直地跌落到地面，不过一会了无生息。

再次抬头，徐亦橙的眼眸中带着前所未有的坚定：“不管琦玥在哪里，我们都得找到她。”

方映蘅也是同样的想法：“当然，不能抛弃任何一个人。”

互相鼓励过后，士气大涨，徐亦橙干劲十足，方映蘅身上仍旧萦绕着淡淡的死感。

经过千思熟虑，将林琦玥可能所处的位置都列出来，紧接着规划逃离宿舍以及前往教学楼的路线。

“我回宿舍的那天，楼下的丧尸少说几十个，过去几天，丧尸只增不减。”有前两次的经验，方映蘅说不上易如反掌，但掌握一些基本的技巧不成问题，“走正门行不通，从阳台爬下去比较保险，多练习几次就能熟练掌握，等会我教你。”

徐亦橙神情复杂：“……其实不用教。”

方映蘅：“？”

紧接着徐亦橙全方面展示宿舍楼的多种爬法，比如抱着水管滑下去，或者吊在阳台上，整个过程非常流畅，得心应手，完全不像是新手，宛如猴哥附体。

方映蘅看呆了。

莫非徐亦橙是攀岩高手？

徐亦橙嬉皮笑脸地说：“我说没问题吧，简直是so easy。”

突然她的膝盖一通，像是被尖锐的物体划过，撞击的钝痛瞬间炸开，鞋底踩在柱子的凸起处猛地一滑，失重感袭来，整个人向下坠落，耳边只剩下呼啸的风声。

方映蘅心脏骤停。

她的大脑嗡嗡作响，冲着下面大喊：“橙子，你还好吗？”

原本漫无目的四处游荡的丧尸，听到动静缓慢无序地移动，从各个方向围拢过来，腐烂的手臂往上伸。

她受伤了吗？有没有抓住栏杆？还说她已经掉下去了？

方映蘅不敢再往下想。

隔壁和楼下的阳台传出不绝于耳的咒骂，方映蘅顾不上那么多，急切地继续呼喊：“亦橙！徐亦橙！”

没等到回应的方映蘅心急如焚，抬腿就要翻过阳台，爬下去查看情况，忽然徐亦橙的声音响起：“我没事。”

肩膀即将擦过空调外机的刹那，她条件反射抓住外机下的铁架，保住了一条性命。

她低头看了眼聚集过来，密密麻麻的丧尸，顿感头皮发麻，紧张地咽了口唾沫。

徐亦橙不敢再看，深呼吸一口气，重振旗鼓往上爬。

有刚刚的教训，徐亦橙唯恐又发生“意外”，动作主打稳稳当当，速度却不慢，很快返回宿舍。

徐亦橙气喘喘吁吁地坐在椅子上，将杯子中的水一饮而尽。

“你没受伤吧？”方映蘅拉着徐亦橙上上下下检查好几遍，确定她没有大碍，心口的石头才落下。

徐亦橙现在想起来还有些后怕，捧着杯子好半天才缓过来：“我们明天下去得小心点，有人往我的膝盖上扔了块石头。”

她没想过会发生这种事情，彼此之间都是同学，没有利益纠葛，井水不犯河水，平常有矛盾顶多吵几句，然后当没有这个人。

想不到竟然会有人想置人于死地，如果不是徐亦橙眼疾手快抓住铁架，要么摔成肉泥被丧尸瓜分，要么感染病毒成为其中的一员。

丧尸爆发不过三四天，人性的恶意渐渐显露出来。

方映蘅怔愣几秒，随即恢复平静，小小的石子扔进湖中，泛起的水花几乎看不见。

人性更恶劣卑鄙的手段她都见识过，扔石子比起来算是小巫见大巫。

对方利落的身手留下深刻的印象，方映蘅好奇地问：“你什么时候会攀岩的？”

“我小时候住在爷爷奶奶家，那里的山路陡峭崎岖，我每天要走十公里去上学，早就习惯了。”徐亦橙唇边挂着浅淡的笑意，“而且山里没什么娱乐项目，除去帮爷爷奶奶干活，我经常爬树摘果子，这几天晚上睡不着我就在阳台练习，效果果然显著。”

方映蘅愣了愣，嘴巴几次张开又合上：“橙子……”

徐亦橙摆摆手，满不在乎地说：“不用安慰我，从小到大都是这么过来的，起码我靠努力走出大山，已经很幸运啦。”

方映蘅神情一言难尽，指指对方的牙齿：“我是想说你的牙齿上粘到黄瓜了。”

“你怎么不早点告诉我？！”徐亦橙发出尖锐的爆鸣声，迅速冲到洗漱台前的镜子查看。

方映蘅呼出一口气。

她不会安慰人，只能用这样的方式转移注意力。

方映蘅知道徐亦橙家境不好，但听到她亲口说出，不免有些心疼。

两人打算明天出发，方映蘅一夜未睡，她宁愿吃方便面没有调料包好过不能睡觉，上午完全是强撑着，眼皮子直打架。

商讨完作战计划，她实在是撑不住，晃晃悠悠地爬到床上，闭眼秒入睡。

方映蘅一觉睡到晚上，她是硬生生饿醒的，徐亦橙猜到她清醒的大概时间，提前准备好自热米饭，这也是最后两盒自热米饭。

消灭晚餐，方映蘅开始收拾东西，看着她往包里塞了副墨镜，徐亦橙满脸疑惑：“你带墨镜干嘛？”

方映蘅云淡风轻：“我晕血。”

轻飘飘的三个字犹如陨石落地，徐亦橙蹭的一下跳起来：“你怎么没说过？！”

方映蘅拉上背包拉链，淡定自如，仿佛晕血的不是她：“你没问我啊。”

“我有个问题，你月经来了换卫生巾怎么办？”

“闭着眼睛。”

“你还是留在宿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