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入冬之前,小黑蜕了一次皮。
这还是崔央第一次见到小黑蜕皮。
怎么说呢,挺震撼的,也觉得小黑其实也挺不容易的。
毕竟吨位在那里。
扯到体重体型什么的总归不太友好。
反正后来崔央手工作坊的服装材料又多了一批新货。
而且有了巽风在手,切割裁剪完全不是问题。
巽风真是太好用了,崔央原本还有点可惜巽风断掉的心情在反复使用巽风的过程中彻底被抛之脑后又风吹吹散了。
这么实用的断剑,请给我再来一打。
小黑蛇蜕最柔软的腹部那一块,被崔央裁下来缝了一身背心和中裤,正好给聂臻穿,防虫防汗防褥疮,还裁了一块稍微硬一点的垫在了聂臻的草席下面,防冻防湿防伤害。
最硬的那些就被她拿来做了防护马甲之类的,她自己用。
有了这个马甲,还怕什么肌肉松鼠之类的无影脚吗?她可以和小凶许再战八百回合。
嗯,是的,为了抢一点毛栗子,她也挺不容易的。
当然材料还剩余了很多,都通通卷起来放在新挖出来的仓库当中了。
今年冬天她的山洞里多了一个聂臻,自然安排的要比去年更加妥当。
“小黑又冬眠去了。”崔央搓着手呵着气从洞外进来,给聂臻压了压异兽皮毛做的被子,“今年冬天比去年还要冷啊,我还得多做准备。”她边说边忙碌了起来。
陷阱总是越多越好,吃的也是越多越好,柴火是不愁的,饮用水则打满了两大石缸。
有了大石缸之后真是方便很多,至少不用每天都出去打水吃用了,尤其是大雪封山的时候,别说早就冻成冰河的河流,连常年流畅的泉水也会结冰,而水缸里就会好一点,哪怕冰冻上了,也可以用巽风挖出冰块来放在锅里烧化开。
等到正式入冬的那天,崔央也就歇了下来,好好弄了些吃食。
聂臻还是以流质食物为主,作为汤辅料的人参灵芝何首乌之类的也有一大簸箕在那备着。
为了在冬天给他多补充维生素,崔央转遍了山谷总算找到了一棵野梨树,变异过的,个头小小的,生吃特别特别酸,聂臻第一次吃到这个梨子的时候味觉是崩溃的,好在做成冻梨之后,又奇迹般得特别甜。
“除了冻梨,就只能煮点果干水了。”崔央翻了翻藤篓里的果干,点点头,“还是得省着点吃。”
因为山谷中的冬天,实在太过漫长了。
每天要给聂臻做一趟全身按摩,防止他肌肉萎缩,按摩手法纯属崔央自创,反正总比不按好。
就目前效果来说,还是有的。
“聂臻,你放心吧,我会保护你的。”崔央捏了捏自己手臂上颇具形态的肌肉,很有信心地道。
聂臻心中的感受是:暖、熨帖、幸福的想哭。
自他六岁时拿起剑,从来都是他照顾保护别人。
不曾想到他一百岁了,竟会有人愿意保护他。
而且说这句话的人,其实很弱。
即使在等同一个废人的聂臻看来,崔央如今依旧很弱。
但她说,我会保护你的。
这句话,很重。
聂臻看不到她的样子,却能在这日日夜夜的相处中勾勒出她鲜活又自信的神态。
这是一个多么好的崔央啊。
远胜过他记忆中的每一个崔央。
崔央并不知晓聂臻脑袋里的各种叨叨,她正琢磨着要不要冒着被叮得满头包的风险去搞定那个野蜂巢,里面的蜂王浆和蜂蛹可是很补身体的。
聂臻这种植物人状态也不知怎么样才会好转,能补就尽量补补了。
崔央想得很美好,但现实很残酷。
被野蜂群逼得躲在冰河里半小时之后,总算逃过了被野蜂叮死的下场,崔央打着喷嚏回到了山洞。
饶是赶紧喝了一碗早就准备好的野姜汤,高估自身免疫力的崔央还是感冒了。
夜里便烧得一塌糊涂。
崔央迷迷糊糊中一度以为自己是掉进了火堆里,火焰一点点地炙烤着她的身躯,把她焚烧干净。
垂死挣扎般地过了一夜,第二天早上崔央才稍微有了一点力气。
强撑着又煮了一锅野姜汤,崔央连辣得要命的姜块都三嚼两嚼地咽了下去。
收效甚微。
崔央呼出了一口灼热的气息,她心知若是她熬不过去这场病,不仅她会死,连聂臻也会死。
他们两人的尸体会在这个山洞里逐渐僵硬,再逐渐腐烂,最终只剩白乎乎的骨头架子。
若干年后,连骨头架子都化作了泥土,这世上,便再不会有崔央和聂臻。
“我不能死。”崔央轻轻地道。
既然老天让我活到了今天,我就不能轻易放弃我的生命。
“我不能死,你也不能。”崔央看了一眼聂臻,郑重地道。
话虽如此,可是该怎么退烧也是个大难题。
目前她浑身无力,四肢酸痛,基本就是个半废人了。
崔央软着腿走了几步,喉咙一阵奇痒,忍不住弯腰狠狠咳嗽了起来。
唉,看来呼吸道感染严重,都发炎了,可能就是因为发炎才引起的高烧不退。
若是有消炎药就好了。
崔央脑中阿奇、头孢转了一圈,西药是不可能的了。
那么中药呢?
蒲地蓝?蓝岑?
蒲公英,苦地丁,板蓝根,黄岑。
崔央想起了写在药盒子上的配方。
后三者不认识,见到了也认不出,但是蒲公英她认得啊。
而且,她还收集了不少作为野菜啊。
天无绝人之路啊。
崔央赶紧稳了稳气息,踉跄地走到放野菜干的藤筐那里。
“这个是,这个也是。”崔央一边翻找着,一边念念有词。
野菜干都是混着晒干混着存放的,好在蒲公英也不难认出来,很快就翻出来一小把。
蒲公英煮水,一直煮,一直喝,最后连煮得烂掉的蒲公英草也吃了。
如此循环数次,一天下来,崔央便觉得身上的热度退了不少。
这是免疫系统开始发挥作用了。
崔央叹了口气,书到用时方恨少啊,若是她能多记住几种常见的中草药的样子,比如板蓝根甘草啥的,哪怕外面冰天雪地的,也能从地下挖出来啊,一起吃的话肯定也会好得快一些。
折腾了这么一天,崔央的肚子才觉得饿了,她刷了刷锅,今天的晚饭只好随便将就下了。
聂臻也饿了一天了,崔央摸摸他瘦得都突起来的颧骨,又低低地叹息,然后勉力扶着他斜斜地半坐起来,靠在她身上,她再一点点地用勺子喂着他进食。
聂臻自是心焦不已,他大约能猜到崔央身体出了状况,从昨夜开始他就听到她痛苦的呻音。
他从没如此痛恨过这般无力的自己。
他很怕很怕,很怕崔央就这样没了。
他已经失去过她一次了,实在承受不住再来一次。
他在心中无数次地乞求,乞求崔央能够坚持下去,能够撑过来。
就这样捱过了难熬的一夜,崔央挺过来了。
而且她想出了办法缓解了病情。
聂臻的眼角热热的,感恩,无数次感恩,我能不能活下去不要紧,你活着就好。
“咦?”崔央擦了擦聂臻的眼角,瓮声道:“怎么哭了?汤很烫吗?”她用手指抚了抚木碗,可能是有点热了,她的温触还没恢复正常,“那就放一会再吃吧。”她端着碗扭过头,咳了两声。
崔央的口鼻都被她用布巾遮盖了起来,她生怕把感冒传染给聂臻。
过了一会,她又把聂臻扶好,再一丝不苟地喂他吃完汤,细声安慰道:“今天先这样了,明天再给你做好吃的。”
她自己又去喝了一碗**辣的姜汤,锅碗先浸在水里,等明天再洗,今天的崔央躺在软软的皮草窝里实在不想再挪动一根手指头了。
她本想很快睡着,却不知怎地,神经有点兴奋。
可能是药吃多了?
看来真不能乱吃药啊。
崔央扭过头,看着隔了一个火塘的聂臻,突然生出了一点谈兴。
“你还记得我们打的赌么?”崔央微微笑着道:“在这山谷中不知岁月,也不知外面成什么样子了。”
“粗粗算来,还有一年多才是第三次极夜,想来人类总不至于太糟。”她裹了裹被子,吸了吸鼻子,咳嗽了两声,又低声道:“第一次极夜和第二次极夜之间有100天的生存期,第二次极夜和第三次极夜之间有1000天的生存期,第三次极夜恐怕就不是九天十夜的黑暗和杀戮那么简单了,而之后恐怕就有大变动了。”崔央喃喃道:“不过那和我又有什么关系呢。”她连这个山谷都出不去,当然她也不想出去,就在这终老是很好的事情。
“其实有你听我说说话也挺好的。”崔央笑得有些温软,“我一个人老是自言自语也怪没趣,你虽然不能回应我,但总算我不是一个人,所以你一定要坚强地活下去啊。”
“等开了春,我再想想办法能不能治好你,你看看你现在虽然不能动,但是身上的伤都好了,各方面的机能也没坏,可见你以前的底子在那里,也许还会自动修复来着,所以还是有很大的希望可以康复的,可能就是缺少一点刺激什么的。”崔央絮絮叨叨地说了一堆。
聂臻听着很安心,他有感知,但他的意识却好像是被禁锢在了一个无底深渊之中,在那里飘飘荡荡,总也找不到出路。
“哦,差点忘了。”崔央赶紧爬了起来,她把巽风的剑柄又塞到聂臻的手中,道:“你的本命剑忘记还给你了,断是断了,好歹应该和你还有点心灵感应,你俩就互相鼓励吧。”
盯着一动不动的聂臻和毫无灵气的巽风看了会,崔央觉得自己终于困了,便回到了被窝,打了个舒舒坦坦的呵欠,笑道:“聂臻,晚安。”
晚安,崔央。聂臻也在心中念道,他现在也习惯了白天醒着晚上睡觉的作息,和他以前不睡觉纯打坐修行的状态迥然不同,但他很喜欢这样,只要是有她在,无论做什么,都很欢喜。
很快,整个山洞里只剩火塘里轻微的噼啪声和两人均匀的呼吸声。
聂臻也不知道的是,好好地躺在他手心的巽风,剑身上突地划过一道暗淡的流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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