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笼罩着的洞穴只有淅淅沥沥的滴水声。
乔冉弓着身子,大气也不敢出。身上湿湿黏黏的,汗水从发间滴到眼睛里,也不敢伸手去揉。
似乎有什么感应似的,身上的汗毛顷刻间竖了起来。后面有什么东西慢慢过来了。那东西伏着身子,喷出的鼻息热度似乎就在背后。不敢回头,不敢动一下身子。
乔冉急促的喘着气,努力让自己呼吸深长起来。然而心还是砰砰跳着,似乎下一刻就要从喉咙里跳出来。
跑!
毫无预兆大吼了一声,起跳,奔跑,她头也不敢回,只能使出全身的力气,不管地下的碎石坑洼,只管跑。
山洞里都是乔冉吱哇乱叫的回声。那东西就在身后猛追,好几次都差点咬到乔冉的衣角。
路越跑越宽,终于看到了光亮,乔冉大喜过望,卯足了力气奔,再往前一点,再往前……
是悬崖!
来不及收势了!乔冉猛不及一脚踩空——
床上的乔冉猛的倒吸了口气,右腿在床上狠狠的“蹬”了一下,腿肚触到床板的声音让她蓦的睁开眼。
“呼……”
这都什么梦啊。乔冉心有余悸的摸摸胳膊,吓出了一身冷汗。
腿间的不适传过来,乔冉窸窸窣窣下了床,先看了一眼仍旧睡着的姜唐,摸出手电去了卫生间。
果然是亲戚来了。
收拾好回到房间,困意早就跑的没了踪影。乔冉的俩眼睛亮的跟夜猫子似的,一看表,凌晨三点。
月光从窗子里照进来,屋子里冷冷清清的。乔冉下意识吸吸鼻子,给房间造出点声响来。肚子应景的咕噜了两声。
打火机就在窗台,把灯台上的蜡烛点上。找出几页废纸来引火。在这里连冬天都熬了过去,旁的不说,生火这项技能俨然难不倒她了。乔冉蹲在地上发愁要吃什么。显然自己要开个小灶,实在不适合大张旗鼓。
锅里添些水,量出半碗米来,简单淘澄了一下,相当潇洒的一股脑儿扣了锅里。盖子是不盖的,免得糊锅。乔冉披上外套哆哆嗦嗦回到自己房间翻出一包脆枣来。这是真空包装的,吃起来酥酥脆脆,配上牛奶更好,若没有,热茶也行。
乔冉捧着这包未开封的热量炸弹,心里感慨万千。搁以前,乔妈都要发愁那些红枣,放冰箱占地方,放房间怕生虫。
乔冉更是挑剔,除了做红枣银耳汤的时候会吃一些,平时根本不碰。像这样香酥脆枣,也就偶尔早上吃几个,配上包牛奶就是早饭了。
如今倒好,也只有大姨妈来的时候才小小的解解馋。这会儿她倒是愿意敞开吃了。开玩笑,这时候长出来的肉可都是真真确确的人身财富,凭自己本事上的称,哪个会脑残想不开去减。
只不过家里有姜唐在,这些他喜欢吃的东西,乔冉都自觉的不怎么碰了。
这怎么撕不开啊我去!
乔冉不得已牙手并用,正跟那包装袋子较劲呢,身后弱弱的传过来一句。
“妈妈,你在干什么?”
姜唐醒了?
乔冉把袋子随手一丢,去看姜唐的情况。小孩儿眼睛睁的大大的,不知道不是光线的关系,他的眼睛似乎更亮了。
“还难受么?”乔冉试着把手伸进浴桶里,水依旧冰凉,倒不像凉水,更像化开的冰水。
“妈妈抱你出来好不好?你要是不难受了,先在床上睡一会儿,有什么不舒服的咱们再进去?”
乔冉说着就要找竿子去够晾着的浴巾。姜唐小声说:“不用了,我饿了妈妈,刚才你在吃什么?”
“饿了?”乔冉恍然回神,都没吃饭,这个点儿可不是要饿?乔冉捡起刚才跟自己较劲的那包枣,三步并作两步跑到案板上提起菜刀一剁一划拉,把开封好的枣子往姜唐手里一塞——“先吃着,锅里熬着粥呢!”
一面又急急去加水加米。全然没有看到转身后姜唐隐藏在那豆大点烛火之外的凄惶神色。
“今天是个好日子,咚个啷个隆冬呛~啦啦啦~啦啦啦~我是卖报的小行家~~~”乔冉欢快的哼着歌,勺子在锅里不停的搅拌着。
姜唐喜欢喝粘稠的米粥,要熬出来这样的粥,除了水放的要适量,拿勺子不停的搅拌也是必要的步骤。只是现在还要再加上一项,控制火量。小火搅拌慢慢熬煮,才是粘稠的关键。
眼见粥已经咕嘟咕嘟吹起了泡泡,乔冉把炉灶里的火熄了七七八八,只留了半根细柴慢慢烧着。客厅里还放着半包姜汁红糖,一会儿给姜唐配粥喝。
“这马上要吃饭了,要不咱们先出来?”乔冉看到依旧趴在浴桶上的姜唐,走过去撸撸他的脑袋,手感怎么好像有点不一样了?乔冉心里疑惑,想要再摸摸,手底下的姜唐不着痕迹的缩了缩。
等等。
乔冉顿了顿,真的有什么不对。
头上的那两个小包包,似乎更凸了。乔冉把蜡烛移过来,凑近了姜唐的脑袋,想要看的更清楚些。全然没有注意到姜唐的脊背微不可查的颤抖。
“果然长出来了。”乔冉一面扒拉着头发一面碎碎念:“这样下去头发可就遮不住了。到时候还得拿东西遮一遮。你姥姥也不会打帽子啊,我三姨倒是会。这会儿上哪找人去……”
乔冉愁的什么似的,脑袋上灯泡一亮,认真的跟姜唐商量:“要不以后留长头发吧?咱梳个哪吒头,给你剪个齐刘海儿~”
说着自己想象了一下包包头造型的姜唐。忍不住嘿嘿笑了起来。手上的蜡烛都跟着晃了起来,蜡油猝不及防的滴下,猛的烧了手。
“嘶……”乔冉猝然缩回手,条件反射的搓了搓。没什么事,就是有点红。
“妈妈不害怕么?”
“什么?”乔冉低头眯着眼拿蜡烛照着手,伸远伸近左看右看,再三确认真的没有其他红痕了。姜唐咬了咬唇,抬起头看着她:“妈妈会……”
“会什么?”
会不会扔下我,驱逐我,甚至……杀了我。他想到在梦里看到的东西,虽然是透过“它”看到那些人脑子里的东西,还有那些资料,那些视频,姜唐颤抖的闭上眼睛,脖子上的暗红纹路游丝一般若隐若现。
乔冉把蜡烛往姜唐身后柜子上一放:“生病睡魔怔了?快出来,先吃饭,等会再接着泡……
等等,水里那是……什么?
银白色的一大块东西,厚厚的垫在姜唐的腰下。水里影影绰绰看不真切,像被谁塞了一件带闪片的雨衣在里面泡着。而乔冉确定自家没这样奢华宫廷风的玩意儿——
乔冉心里一阵阵发紧:“姜唐,你的腿呢?”
糊锅的味道肆无忌惮的飘过来,并且在房间里愈演愈烈。乔冉举着蜡烛,以自由女神像的架势定格了许久。
“谁干的?”
姜唐垂着眼,手紧紧攥着,泫然欲泣。
这场景着实是有些怪异。
乔冉还是拿了浴巾把姜唐抱了出来,然而浴桶里好像有什么黑洞一样,那东西怎么都出不来完。
还是姜唐自己使了一下力,差点没把旁边的碗橱给打翻。
那是一条粗粗的,长长的……尾巴。
姜唐的腿已经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条长长的,布满了银白色鳞片的尾巴。这既不像美人鱼那样的有着鱼鳍和扇形鱼尾,也不像乔冉所害怕的蛇一样,浑身细密密的鳞片纹路。
那是一条相当漂亮的尾巴。乔冉甚至有些词穷,不知道该如何形容。这尾巴大约有三四米,上面是均匀的银白色鳞片。在月光下碎星一般熠熠生辉,映出的光线在尾巴上方虚虚浮着,像拢了一层薄纱。
好看。
的确好看。
但问题是好好的怎么成这样了!
乔冉压下内心一万头奔腾的那啥啥呼啸而过的惊尘,想要问出个究竟来。却没有注意到自己俨然像极了发现女儿跟坏男人私奔的严母,在逼问人家肚子里的孩子到底是谁的似的。
脑壳痛。
乔冉举着蜡烛胳膊都酸了。姜唐披着浴巾坐在桌子上,长长的尾巴垂在地上。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啊。揉揉僵硬的胳膊,乔冉叹了口气,认命的开门出去了。
门被推开的一瞬间,姜唐低着头,有什么滴落下来,跟浴桶里溅出的水迹逐渐融合在一起,直到再也看不出痕迹来。果然……是这样的么。
他抬起自己的手,十指分明,慢慢去摸头上鼓起来的硬包。他能感觉到里面所蕴含的力量。那些他曾经懵懂的,隐约知晓的存在,像被慢慢拨开的迷雾,慢慢向他展示出来。
以后,大约还会变的。
妈妈不会要他了。
尾巴试探的甩了甩,不小心把房梁上的腊肉甩了下来。眼看就要砸到地上,姜唐心念一动,那还系着绳子的腊肉瞬间归位,屋子里安安静静的,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他贪恋的看着房间里的东西。他对这里太熟悉了。哪怕是妈妈都没有他清楚,家里每一粒花生的去向。
储藏室里的瓶瓶罐罐堆成了小山,只有他能毫不费力的找出角落里零碎的小东西。
外面下雪的时候,从外面抱回来的柴火会被放在炉灶旁的角落里,锅里会煮着热腾腾的肉汤,那是他除了糖之外第二喜欢的东西,第一喜欢的是骨头汤,因为可以啃上面细碎的肉。妈妈的牙口没有他好,却喜欢里面的骨髓。其实那东西一点味道也没有。她嫌拿筷子弄费力气,总是让他给咬开。
他每次都很轻松的咬开了。
然后姥姥看到了,妈妈又挨了骂。但不影响她吃东西。
房梁上密密麻麻悬挂着的干菜,香肠,腊肉,他都清楚的记得还剩下了多少。妈妈抱怨嘴里没滋味的时候,姥姥就会剪下来一块,蒸进米饭里,或者单独蒸一个小碗,让他们夹进馒头里吃。
还有外面的凉亭,藤椅……
姜唐无声无息打开门,尾巴尖儿软趴趴的垂在地上。姜唐环顾了一眼院子,墙角的那只蠢羊趴在地上瑟瑟发抖。平时吵闹的鸡窝也突然哑了嗓子。
是时候离开了。
尾巴在地上撑起了弧度,坚硬的鳞片根本无惧地上的沙石。姜唐来到院子中央,忍不住回头看一看身后的房间。
乔冉弓着腰抱着翻出来的衣服轻轻带上门,一转脸看待姜唐居然在院子里。两个人的视线猝不及防的对上。
不知道为什么,姜唐觉得脖子一凉,尾巴绷的紧直——
“作死啊你大晚上跑出来!那么长的尾巴怎么洗?怎么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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