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亦看着以及其别扭的姿势从窄小的胡同“冲”出来的女孩，扶着墙边的柳树犹自喘着气。他不着痕迹的向里面扫了一眼。静悄悄的，根本没有旁人的痕迹。
而她的脸色实在算不上好。
“需要帮忙么？”
楚亦看着她呼吸浅快的样子，大约是受了伤。看她的手捂的位置，楚亦下意识的皱了皱眉。
乔冉吓了一跳。身板突然多出一个人来，还是个陌生的男人。她下意识的往后躲了两步。楚亦看在眼底，并没有上前接着询问。
这实在是一个有侵略性的男人。
乔冉移开了目光。人的气质是最玄妙的东西。就像她终于看清了面前高大的男人是个什么模样。这决计不会是村庄里出来的人。从他通身的气质，飞扬的眉羽，甚至是被柔风吹起的头发丝儿都看的出来。
有的人，就是披个麻袋，随便走着，都是一道风景。
他应该活在电视剧里。
总之，不是她能招惹的人。她不想招惹任何人。
乔冉转过身，想退回去原路返回，这样便不必跟这男人打照面。然而又突然反应过来，如此一来，光在路上又要耗费许多时间。还不如就抄近道的好。
楚亦挑着眉看着面前的女人白着脸原地转圈，似乎在为什么烦心发愁。
“请问……？”
“什么？”
乔冉恍然惊醒似的回神，就这一会儿，她被惊着了两次。是不是久未出门的缘故？乔冉心里疑惑，要真是这样，在家里再闷下去，大约话都说不全了？
楚亦看着眼前仿佛如梦初醒的人：“我想问一下，你们这里有乡医么？我的战友受伤，想借一些东西用。”
战友？
村里什么时候来了外人？乔冉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登时有些哭笑不得。什么内人外人的，都是中国人。大约在村子待久了，归属感愈发强烈的缘故。
既然能不避讳的进了村子，大约是正经过了关卡。
“前面不远就是了，那家诊所并没有贴招牌。”乔冉给他指了路：“我带你去吧，我正好要去那儿。”
两个人隔着距离，不远不近的走着。楚亦照着乔冉蜗牛般缓慢的步子，闲庭信步的走在了她前面。刚好多出了一步的距离。乔冉平视只能看到男人的肩背，在后面慢慢走着，不知道为什么，心下稍微安定了些。
乔冉这时候的心态跟老支书有异曲同工之妙。不是她轻敌，体格差异在这里摆着。这人标准的格斗体型，上宽下窄，并不夸张的匀称肌肉轮廓隐隐从衣服下显现出来。乔冉之所以注意到，是因为他上身只穿了一件汗衫！更不要说黑色牛仔裤下的一双长腿了。
楚亦穿着黑色的靴子，上面有特制的柳钉。乔冉默默的想，那靴子要是踢在人身上，估计得留下好多印子。
楚亦做梦也想不到，有生之年会被人如此意淫。如果黒潭在这里，就能够清楚的看到乔冉正在想象的场景。比如某个人一伸胳膊，就能轻易的把她抡到路旁边的堆着粪肥的干草地。或者轻易被人踹到腰椎骨折的场景。
实在是血腥暴力的紧。
打是打不过的。
乔冉的棉衣在手上抱着，只觉的越发热了。脸都被太阳蒸的烫起来。跟穿着单薄明显不是一个季节的男人相比，竟然看不出哪个究竟更傻叉一点。
等到终于到了小孟的诊所，乔冉的额头上早见了汗。然而一进到阴凉的屋里，又忽的冷起来。小孟大夫沾染了一身怪味道过来时，乔冉正慢吞吞的试图重新穿上棉衣。
像关节僵硬的老太太似的。
“啧啧，在家躺了几天了？得亏你坐的住。”小孟大夫感慨着：“听说是那几天下雨摔了？你这摔的可不轻，老话伤筋动骨一百天，这又不能拍片子又不能做手术，只能慢慢养着了。得亏没摔在正地方。”
“你这是什么味儿啊？”乔冉抽抽鼻子：“这也太冲了。”
楚亦早就闻到了味道。因着乔冉先进去，他只是站在了门边。麝香、生草乌、生川乌、丁香、肉桂荆芥，干姜防风，还有什么？楚亦忍不住打量了下诊所的环境。地方的力量不可小觑，这是熬的止痛膏？
两人也算熟悉，小孟大夫毫不避讳的讲：“别嫌弃呀，我还说回头给你送过去呢，这味儿估计得跟着你一阵子了，结果倒好，你自己来了，倒是省的我跑一趟。”
乔冉大惊：“这给我用的？”
“是啊。”小孟大夫理所当然的点点头：“你妈特意过来拜托我做的膏药，要不是老爷子早年有些积存，我也做不出来呀，这几天不是先用药油揉的么，应该比之前好点吧？”
乔冉下意识的皱鼻子：“那味道我闻着头晕，而且抹上去火辣辣的，皮都要烧红了，就用水洗了。不是，你这做的行不行啊，别到时候我一贴再贴破皮了……我过敏体质啊！”
“你不贴可不行！”
小孟大夫中气十足的安慰她：“放心吧，乔叔可是付了定金的，纯手工，高级定制，不便宜。我还加了芦荟呐，就我家养了好多年的那个大盆的，剪的时候可肉疼死我了。你就放心贴，比面膜好使多了！只是那些中药放的时间长了些，也不知道还有劲儿没。这一熬不打紧，光闻着就闻的出来，足着呐！你就坐那儿等一会吧，我这就快好了。你一会好带走。”
“这个止痛膏，可以卖给我几贴么？”一直在门边的楚亦开门问。
小孟大夫才意识到外面还站着一个人。见了楚亦，倒也不切生。忙招呼着进来。
楚亦又重复了一遍：“这个膏药，可以卖给我几贴么？”
小孟为难的看了乔冉一眼。
乔冉回看过去，满脸的关我何事。
小孟清了清嗓子：“这位……大哥，实在不好意思。这本来是自家做的东西，原本也不值什么钱。主要是材料有限，再多我也没了，说实话，这要搁在以前我要是卖这个我都心虚，为什么？材料不齐。说白了，也就是自己人用，拼拼凑凑的，真有什么不好，也犯不着嫌弃。”
乔冉被他的谦虚震惊了。她以前虽然不常回来，也听乔爸讲起过，老孟大夫就是靠着膏药贴起家的，在小城里也颇有名气，治跌打损伤的膏药十里八里都有名。
乔冉家里还有一瓶看起来相当三无产品的药油，被乔爸在盖子上套着塑料袋子拧的紧紧的，俨然是乔爸的宝贝了，是老孟大夫在店里原先的存货，用一点少一点。根本没地方找，小孟配不出来。
“再有，”小孟大夫把问题撂给了乔冉：“说白了，这是人家早就定下的东西，不说卖不卖的，虽然世道这样了，规矩信义咱还得在的吧？”
楚亦沉默着变戏法似的掏出一个塑料圆片，几张透明纸卡，还有一把小巧的匕首来。他没有再看小孟，而是把目光对上了坐在店里唯一一张凳子上的伤患乔冉。
庄玉果的状况还行，但需要时间。他的伤的确很重，普通人根本熬不过去，异能者强悍的体质加上何飒简单的维护治疗，情况在慢慢好转，只是需要时间。但这不代表他不会难受。他们出发时带的药品都耗费的差不多了，这也是楚亦找医生的原因。酒精纱布之类的消耗品，这里多少应该有些。
“这是支付点，但你们这里应该没有扫描器。”楚亦一一介绍着桌上的东西：“这是物资供应劵，在基地可以用来买物资，额数不算大，但买半屋子的粮食应该还够。”
楚亦又看向呆愣的小孟大夫：“外伤换药用的东西，如果有的话，也给我拿一些。”
小孟怔愣了半晌，小心翼翼的问：“那个，现在外面都不用钱了么？”
楚亦耐心的解答：“都换成点数了。大型基地流通的都是这个，安全易携带。”他看的出这里的人似乎末世之处就没有与外界接触过，对外面翻天覆地的变化也并不知晓。楚亦好心的加了一句：“基地有银行，可以把以前的存款换成点数。但可能会缩水一些。”
小孟大夫已经听呆了。
乔冉不关心这个。外面的世界变成什么样子，已经不重要了。她看着柜台上的那把匕首，心底翻涌无数的念头，却在开口的瞬间清明。
“你有枪么？”
楚亦的眼神一下子锐利起来。
乔冉没有在意，只是把目光从匕首移开，坦然看着男人眼睛：“我想让你拿枪来换。膏药分你一半，不，一大半也行。不够的话，我可以用家里其他什么东西跟你换。你还要什么？”
楚亦重新审视了一下眼前的女人。每次他对于这个人有什么判断的时候，都会被马上推翻。
末世的女人，活的比以前要艰难的多。
死掉的，疯掉的，并不在少数。有些地方，政府崩盘跨掉的同时，法律，道德，已经没有底线了。末世之初，灾难来的猝不及防，到了一定程度的时候，乡村反而成了难得的乐土。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成了高昂的，交换物。
楚亦原本以为她是其中一员。因为她看起来实在不像是这里人。比起前者，倒更像是被卖到这里或者被迫留在这里的。但这想法也只是一瞬间。
楚亦看的出来，她没有任何异能。但偏偏看起来安逸体面，
即使是在基地里，也是少见。
但她身上有伤。
在一个安静的，与世无争的，秩序依旧存在的地方，一个女人，身上有伤。那并不是磕磕绊绊的就能够伤到的位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