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四五点，无垠天空蒙了层层叠叠的纱，微弱的光从纱后透出来，落在人手心，又从指缝落下去。

闭目养神的裘一下意识地握住盘在腰间的九节鞭，新武*器给她带来新的安全感，弥补打卡新地图的紧张。

河安市是隔壁省的省会城市，距离遥远。基地安排的交通工具简单粗暴至极——直升机。驾驶员会将他们送到河安市的落脚点，然后原路返回，等卫乾君和裘一发来回航信号。

受困于基地闭门不出并不是长久之计，根据前期团队完成任务，收敛丧尸尸体以及控制**丧尸，医学家们进行了各种医学上的尝试与测验，但对于好端端的人类为什么会异化为丧尸的成因，仍然一无所知。一致认可的是，这是一种针对人类基因的“病毒”，因为找不出更准确的定义，暂且以病毒称之。

病毒对人体不是一味地破坏，相反，它加强了人体，在某种程度上可以算是使人类“进化”。但这种“进化”是别有用心的，它令人的智力与体力脱节，智力上退化成没有意识的野兽，仅存进食这一狂热的原始**。虽然入侵安全区的丧尸群里，出现了少数几个“恢复智力”的丧尸，可恢复的智力完全服务于捕食人类，仿佛他们与人类成为了天敌，从同类变成不是你死便是我亡的关系。

人类异变的根源摆在眼前，如同数学中的世界难解NP完全问题，未能生成问题的解。而丧尸扩张的速度太快了，快到真实的数据不得不隐瞒于人后。基地所在的城市人口有千万之众，可基地目前仅容纳了十万余人，即便基地仍在扩建，救援以及接收城市里各个安全区确定无恙的幸存者。无人机于空中逡巡，探索这座城市的各个角落，以期发现仍在挣扎求生的幸存者。进化者被命名为哨兵与向导，根据进化方向进一步加强训练，以求毫无伤亡地成功营救幸存者……一切保障人类生存的措施都在实践，奈何丧尸与人类的数量之差，已成天堑。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在异变之后，丧尸的生*殖欲*望也消失了。人类在生*殖繁衍上占据绝对优势。

噼里啪啦突降的暴雨打破裘一对信息的整理，她不由得身体紧绷，发现窗户是被雨滴砸响才放松下来。

驾驶员经验丰富，面对突降暴雨仍是不慌不忙，告知副驾驶上坐着的卫乾君，“还有半小时，就能到落脚点。”

降落之前，裘一天真地以为落脚点至少是在平地上，直到缓缓下降的直升机落到高楼大厦之间，坠下一根军用绳索，而卫乾君将军用绳索的下半部分随意缠在身上，从打开的舱门一跃而下，如动作电影上演的特效一般，冲破旋转餐厅的玻璃幕墙。这是人能做到的事情？裘一扒在舱门边，高空扑来的风挟着雨吹得她几乎睁不开眼，瞬间浇湿全身，高高束起的马尾由于扎得不算紧，竟被风吹散，纷飞缭绕。她试图从破开的玻璃幕墙找到卫乾君的身影，却听见来自丧尸那熟悉的嚎叫声，一个丧尸被踹飞到玻璃幕墙边沿，上半身悬空后仰，发现裘一这位新鲜的人类时竟努力抻长双臂，妄想捕捉食物，随即失去平衡，坠下高楼。

驾驶员炫了一把高超的控制术，他将直升机开到与玻璃幕墙仅剩一步之隔的距离，盘旋在空中。裘一不恐高，但眼前的高度完全突破了一般人的心理防线，真就是一步踏错，粉身碎骨。她熬过了亚当实验，被改造成不伦不类的“哨兵”，不似卫乾君是天生的进化者，在大大小小的任务中，完全掌控了自身的超能力。好在危急关头，想不了太多，她拨开散乱长发，弓身跨过这短短的一步距离，落到实处的同时打了个滚，旋即飞速起身，抽出了腰间盘扣的九节鞭。

昔日金碧辉煌的旋转餐厅如今遍地狼藉，精致华贵的餐具碎在被血液浸染失去原色的地毯上，名贵的美酒随着打翻的酒柜倾倒，残留余香。凄风苦雨从破开的玻璃幕墙涌了进来，挤挤挨挨的丧尸以行动表明对这两个新鲜人类的热烈欢迎，它们猩红的眼珠几乎要凸出眼眶，兴奋地嚎叫，鼻息粗重混浊，毫不在乎同类的死伤，一个个前仆后继，将卫乾君清理出的空地立刻填满，迫不及待要将食物压于身下，以锋利的牙齿咬破喉管，噬肉吮血，以发硬的手臂剖开胸腹，掏出热乎乎的五脏六腑，唯有分食殆尽，才能稍稍填补侵占它们灵智的原始**。

卫乾君朝裘一的方向投来视线，确认无恙后冲进丧尸群，他的动作快到裘一难以看清，只清晰听见玻璃幕墙碎裂的响声，丧尸们三三两两如下饺子般飞出玻璃幕墙。

裘一有样学样，九节鞭如灵蛇横扫逼近的丧尸，盘上丧尸的身体，缚住后将丧尸甩出玻璃幕墙。每当丧尸们蜂拥而上意图将裘一团团包围时，卫乾君便会扔过桌椅，砸出一个缺口。

食物近在眼前却不能吞入腹中的愤怒与抓狂透露于此起彼伏的呼吼声中，丧尸们愈发躁乱，但显然它们没有“恢复神智”，对卫乾君和裘一造不成威胁，反而使两人加快了清理速度，以免引来这栋电视大厦里潜伏的其他丧尸们。

不多时，被狂风暴雨灌满了的破败旋转餐厅仅剩下站立的卫乾君与裘一，滚动的层层灰云将光芒吸收，即便天空近在眼前，仍难见天光。室内昏暗，遮掩了裘一此时的情绪。她向卫乾君走去，后者已摸到餐厅大门，从背包里掏出望远镜，察看这栋电视大厦的内景。

“正常的人类异变成了丧尸，那丧尸有没有可能在治疗后，重新变回正常的人类？”裘一垂眸低声问，心忽而提到了嗓子眼，她开始后悔自己的发问，这个问题的答案明明显而易见，问这些，究竟是想得到宽慰还是谴责。

陷入不是你死，即是我亡的生死绝境时，人的求生本能驱使人采取各种手段活下来，但真的活下来了，却又不可控制地拷问自己的灵魂，被自己一一杀死的它们也曾是活生生的人。

生与死都成了罪孽。

卫乾君偏过头看裘一，湿透的黑色贴身作战服勾勒出她纤细窈窕的身形，曼妙得过于惹眼，黑发粘着素白的小脸，水滴从长而微翘的睫毛滑落，整个人仿佛也被笼在悬浮于天空的灰云里。“长长久久地活下来，或许可以见证你所说的可能。”

心落回胸腔，裘一涩声道，“谢谢。”不再干扰卫乾君的侦查。旋转餐厅位于电视大厦的顶层，而这栋电视大厦便是河安市发出求救信号的地点。

望远镜只是一个辅助侦查工具，视野里出现游荡的丧尸，而在精神力的查探下，卫乾君已经感觉到这栋大厦其他几股精神力的存在。他按捺不动，等这些进化者找上门来。

无所事事的裘一从大腿上绑着的束缚袋里拿出蝴蝶*刀，左手收拢湿发握成一束，随后两三刀整齐割下，没舍得扔在脏污的地毯上，收进了口袋里，连着修剪的碎发一起。

一只黑白相间的绒团子挥着小翅膀扎进望远镜的视野里，豆粒大的暗褐色眼珠转向卫乾君和裘一所在的方向，带着一种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气势凶猛地飞了过来，不过几个吐息的工夫，已飞到他们眼前。

“kli-kli-kli-kli”,鸟类独有的啼声传入裘一耳朵里却变成了一个稚嫩的童声，“跟我来。”

我屮艸芔茻，这就是哨兵或向导精神力凝化的精神体么，裘一目不转睛地看着停在空中的这只白腿小隼，别看它体型微小，可可爱爱毛茸茸一团，乃是实打实食肉的猛禽。

卫乾君收回望远镜，并不惊讶按理不可能出现于高楼大厦的白腿小隼，转身要和裘一解释，“这栋电视大厦里有不只一名进化者，小隼想必和他们也有关系，”话音一滞，短发为裘一添上几分俏皮，衬得一张素白小脸越发小，亮晶晶的褐瞳眼巴巴瞧着白腿小隼，生怕它跑了似的，是他之前未曾见过的可爱模样。他咳了咳，见裘一接受良好，应该是不需要自己解释了。看来，亚当实验的确在某种程度上让裘一得到了哨兵的能力。

听到卫乾君说话，裘一不舍地将视线移到卫乾君身上。无论是她与人说话还是听别人说话，她都会认真地看着人的眼睛，这一点也来自于小时候父亲的教育，是一种礼貌的体现。只是褐色眼眸湿漉漉的，残留对白腿小隼的喜爱。

卫乾君搓了搓手指，控制住想要揉一揉裘一发顶或是戳一戳裘一脸颊的冲动，示意频繁振翅嫌弃他们磨磨唧唧以表达不满的白腿小隼带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