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尧起了个开头，但凌祈面对他突然没了下文，他退后几步坐到了茶桌的另一边，沉默了好一会儿，突然道：“我知道你喜欢男人，但我没有欺骗那三个女孩儿的感情。”

说完这句话，他像是卸下了什么心理负担一样，把今天没来得及解释的内容一股脑地吐了出来。

“第一个女孩儿，她在校园里堵住我，说让我给她一个机会，她说就想体验一天和喜欢的人约会是什么样子，过完这一天后，她就不会再来打扰我。”

“第二个女孩儿是外出时无意间碰到的，她说自己正在被前男友纠缠，所以拜托我假扮一下她的男朋友，她愿意请我吃饭。”

“第三个女孩儿今天在咖啡厅只是向我要联系方式，因为你发的信息说不管我来不来，都要一直等我，话说得也很暧昧，我以为对面也是追求者，我害怕什么都不做会伤害到两个人，就鼓起勇气拒绝了她。”

“我很害怕拒绝，不管是被拒绝还是拒绝别人，而且对当时的我来说只是一件小事，我同意下来并不会有什么实际的损失，正相反，如果我不同意，结果很有可能导致她们受到伤害……”

江尧静静地看着他：“所以？”

“我没有用你的身份和脸干坏事！”凌祈激动地站起来，语无伦次道：“我、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们会互换身体，我本来应该死了，但我没想到会在你身上醒来，我不是故意的……我以为是新的开始，没想过要取代你，如果可以，我愿意把身体换回来……我知道原本的自己很糟糕，我会想办法，一定会想办法把身体还给你！”

最后一句话他几乎是低吼着说出来。

江尧漫不经心地揉了揉耳朵，凌祈注意到，鼓起的勇气瞬间漏了个精光，腰也不直了，整个人微微佝偻起来，重新坐了回去。

“抱歉，我太大声了。”

江尧此时却接着他的话往下说：“把身体还给我之后呢，你打算做什么，继续割腕吗？”

“我……”凌祈语塞。

说实话，他也不知道换回去后，要做些什么，因为原本的他也不知道，他现在做的一切不过是因为偷了江尧的人生而已。

凌祈整个人委顿下去，小声为自己解释：“我只是不知道自己的存在到底有什么意义，我的情况……别人知道了也不会接受我的。”

情况？什么情况——

江尧目光一斜，看到了正在偷偷观察他的凌祈，记忆中立即出现了一些非常规的画面。

江尧没有开口问他，眼中露出了然，凌祈稍微确定了自己的想法——江尧跟他一样，都曾经看过彼此的记忆。

而他到现在都没有露出厌恶或者其他负面的情绪，是不是代表着他其实是能够理解他的？

江尧叩了叩桌面，看起来相当平静道：“说吧，你今天来找我的真正目的。”

凌祈又看了他一眼，定了定心，感觉丢失的勇气又回到了自己身上，他道：“刚刚说想要把身体还给你是真心实意的，但具体要怎么做以及什么时候能换回来都是一个未知数。我知道你现在需要帮忙，我同意了就不会反悔……不过，在此之前我有一个请求，或许听起来会有些匪夷所思，但你相信我，这对你们的计划一定会有帮助，我了解我自己！”

他深吸一口气，避开了江尧的目光，站起来径直走到江尧面前，随即嘭地一声跪在了地上。

“请让我做你的狗！”

他一句气势惊人的话，让江尧平静的表情难得有了裂痕。

“我什么都会听你的，你要我去勾、勾引男人，我就算做不到，也会尽力去做的，只要你愿意把我当成你养的狗。”他抬起头，双手攀上江尧的膝盖，祈求地看向他：“求你了，让我做你的狗吧，我会听话的、唔！”

江尧伸手卡住了凌祈的嘴，表情微妙道：“不要用我的脸说奇怪的话。”

凌祈：“唔唔！”

“明白了就点点头”，凌祈点头后江尧才松开他，然后踢了踢他的大腿：“先站起来说话。”

凌祈还想再为自己说些什么：“可是……”

江尧的语气蓦地变冷：“起来。”

凌祈浑身一激灵，不受控制地站了起来。

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兴奋。现在的他仿佛是一只不听话的小狗，因为惹主人生气，而被严厉地下了命令。

“你让我感到惊讶”，江尧打量着他：“我原以为你会一直压抑自己的本性，明明白天那么不情愿的情况下你迫于压力还是答应了，结果一到晚上就完全释放了天性。”

“我……”凌祈嗓子干涩，他不停吞咽来降低因兴奋带来的颤栗，“我也不知道，我没从你的眼睛里看到嫌弃和厌恶，你会因为我的举动而感到惊讶，但你不会瞧不起我……”

“以前的每一天，我都像漂浮在一片混沌中，没有重心没有方向，也抓不到着力点，我很害怕很茫然，那种轻飘飘的感觉折磨着我，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还活着，所以，所以我才会决定用死来确定自己。那个时候，我确确实实感觉到自己落在了地上。”

“成为你的这几天，我承认我有点乐在其中，我被人看着，也被人需要。但你回来了，让我知道我还是那个我……我快要被折磨疯了，江尧，求求你，把我当成你的狗吧，我不想再漂流了，我只是想要一个……”

凌祈想了想，努力组织着措辞：“一个，锚点，对，锚点！哪怕是践踏我的尊严，也让我知道我还活着，不是可有可无。”

江尧摇了摇头：“我不想去理解你的选择。”

凌祈还没来得及露出失望的表情，就听他继续道：“很晚了，不管你是做人还是做狗，你现在该回去睡觉。”

凌祈露出了不解的神情，但江尧的语气又让他升起了零星的希望：“你到底……”

江尧很干脆地打断他：“我没有把人当狗的爱好，不过，我的话你愿意以人的角度听，还是以别的角度听，我管不着，明白吗？”

凌祈明白了，虽然不是他期望的答案，但是江尧也没有完全拒绝他——至少他自己是这么认为的。

江尧以不容置疑的语气道：“去睡觉。”想了想，他又加了一句：“我不希望你明天用我的脸顶着黑眼圈出现。”

我正在被命令。

意识到这一点，凌哥发觉那种颤栗的感觉又回来了，他恨不得自己身后长了个尾巴，能用疯狂地摇尾巴来展现自己的兴奋和快乐。

“好。”他在心里默默回应：主人。

是的，不管怎么样，他现在就是江尧的小狗，江尧是他的主人。他的主人现在要他好好去睡一觉，那么，他现在就该听他的话，立马回到床上去。

凌祈怀着激动的心情离开了。

江尧在原地坐了一会儿，突然长长叹了一口气。

很好，肚子饿了。

江尧打开了楼下客厅的灯，一个身影猛地从沙发上跳起来。

他倚在楼梯口，看着站在客厅不知所措的秦有朝：“睡不着？”

秦有朝定了定神，冷静下来。

“嗯，可能是白天喝了一整杯咖啡，屋子里又太闷，所以下来坐坐。这么晚了，江哥怎么还没睡？”

“本来已经睡了”，他也没说为什么又醒来，只是话风一转：“厨房还有吃的吗？”

“有”，秦有朝快步走到厨房，像是在躲避着什么，一边快速地巡视着冰箱里的东西，一边加快语速道：“还剩一些米饭和蔬菜，江哥是不是饿了，我给你熬点粥吧，太晚了，喝粥对肠胃没那么大负担。”

“那就粥吧。”

江尧没什么意见，打了个哈欠，挪步走到了沙发边。刚刚不觉得，现在饿的劲头过去，困意又重新漫上来，他干脆整个人窝进了沙发，打算在粥好之前先睡一觉。

“做好了叫我。”

他说完之后就闭上眼，沉沉睡去。

秦有朝速度一下子就慢了下来，刚刚江尧看着他的时候，他不敢和他对视，现在江尧睡着了，他的目光又开始肆无忌惮地落到江尧身上。

因为喝了咖啡睡不着这个理由是真的，因为屋子太闷所以下来透气这个理由是假的。

凌祈敲响江尧的房门时，他第一时间就睁开了眼。他已经记不清自己当时在想什么，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站在了江尧房间的门口。

他本来已经转身要走，但凌祈那句“我知道你喜欢男人”把秦有朝震得停滞在了当场。

谁喜欢男人？江哥？

为什么江尧没有反驳？

秦有朝一时间心神大乱，哪怕后面凌祈说他和江尧互换了身体，也没能让他感到太过惊奇。毕竟这个世界会出现丧尸和异能者已经够奇怪了，有那种能够使人互换灵魂的异能也不奇怪吧？

想着想着思绪又回到了最初的问题上，如果江尧喜欢男人，那么，是不是代表着他……

念头产生的瞬间，秦有朝悚然一惊，觉得自己简直是疯了。

他逃了，也不敢回房间，就一个人坐在客厅，放空大脑什么也不想。

所以江尧出现的时候，他才那么惊讶。

此刻仿佛又回到了他和江尧初识的那一天，只不过此时的他，心境彻底发生了改变。

秦有朝走到沙发前在江尧面前蹲下，伸出手想要叫江尧，但手蓦地在中途停住。有一缕头发沾到了江尧的嘴唇上，手缓缓上移，在即将触碰到那根头发时，江尧突然闭着眼睛咳了一声，眼皮颤抖动就要醒来。

他飞快地手回了手，欲盖弥彰地喊道：“江哥。”

江尧眯起眼睛用手挡了挡头顶的光，哑着嗓子道：“好了？”

“嗯，江哥还吃吗，我放凉了会儿，现在温度应该刚刚好。”

江尧坐起来揉了揉太阳穴，闻言笑道：“吃，不吃岂不是浪费你辛苦煮的一锅粥。”

“不辛苦，其实明天早上当作早饭也是可以的”，秦有朝小声解释，他抬起眼，忽然注意到江尧手臂上的绷带脏了，心立即提了起来。医生说过江尧的情况很凶险，醒来后一定要注意不让伤口感染，年轻人的身体再怎么经造，也不知道这么个造法，很有可能会落下病根。

不管这具身体原本是不是江尧的，至少现在身体里的人是他江哥，秦有朝不希望身体出现问题影响到江尧。

他没发觉自己的想法其实相当具有偏向性，不过，就算他意识到了，也不会觉得有什么问题。

秦有朝猛地站起身：“我去拿药箱。”

江尧刚想说不用那么麻烦，秦有朝已经消失在了楼梯的尽头。

好吧，其实换不换药江尧都无所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