哐当一声，手中的刀被江尧丢到了地上。

打了个哈欠，江尧已经困到睁不开眼睛，干脆把人往床的另一边推了推，合衣躺在床上睡了过去。

这一觉一睡直接睡到了大天亮，江尧的意识逐渐回笼，还未睁开眼便感觉到脖子一阵刺挠，手伸过去，却摸到一个毛茸茸的脑袋。

江尧一顿，睁开眼往下看去，正好对上秦有朝来不及闭上的眼。

褐色的眸子和他视线对上后，生动演示了什么叫做瞳孔地震，眼珠左右漂移了半天，慌乱之色溢于言。但他视野受阻，眼前就是江尧的胸膛，视线落在哪里都不合适，所以最终还是硬着头皮看了回来。

“江哥早、早。”

也不知道他醒了多久，但江尧肯定秦有朝一定醒得比自己早。

两人的姿势目前看起来颇为尴尬，江尧不知道自己睡着后到底干了什么，反正睡醒之后，他一条腿搭在秦有朝身上，一只手穿过他的脖子揽着人的肩膀，把秦有朝整个拢在怀里，完全就是抱大型抱枕的姿势。

江尧本人睡觉的习惯很好，绝不可能做出把人当做抱枕的事来，总不可能是秦有朝自己滚到他怀里，光他搭在人身上的那条腿就解释不了，这个锅只能让不知道已经死哪去的凌祈背了。

“早。”

江尧脸不红心不跳地挪开腿，放开手，从床上坐起来，离开了房间。

秦有朝有样学样，默默穿好衣服，跟着江尧来到客厅。

“江哥……”

他喊了一声，没了下文。

江尧睇他一眼，双手插兜，瘫着一张脸酷酷道：“我知道你有很多事想问，如果你信得过我，现在就收拾东西跟我走。”

秦有朝确实很多事想问，比如自己身上的异常，他为什么没死，难道昨天晚上发生的一切都是他在做梦吗？

可他又清楚地明白这不可能是梦，他见过抓伤他的怪物，跟他昨天的情况很相似，而且落在床边的那把刀也在提醒他，江尧确实差一点就杀了自己。

可是为什么江尧当时看到他奇怪的模样会如此淡定，他说的丧尸又是什么？他为什么会知道？

满脑子的问题让秦有朝显得心不在焉，他走进江尧认为是杂物间的地方拿了一套换洗的衣物，用塑料袋一装就走了出来。

江尧的视线扫过他手中那个袋子。

“就这么点东西？以防万一，你有什么重要的东西都带上。”

秦有朝犹豫了一下，回了房间，很快又出来，手里的袋子几乎没有变化。

“江哥，我好了。”

“行，走吧。”

江尧点点头，率先离开。

他身上有种天然就能让别人听命令的气场，秦有朝平时警惕心不低，但他和江尧认识短短不到一天，不知不觉间下意识就听从了对方的指令。

直到走到大街上，看着往来的人群，秦有朝一阵恍惚，不明白事情为什么会发展成现在这个样子。

本来，他应该——

江尧是准备过马路的时候，才发现秦有朝没跟上来。

“你发什么呆？”江尧顺着秦有朝的视线看去，看到了一个打着XX饭店的店铺，确实已经中午了，他又想起昨天秦有朝几乎没吃什么东西，提议：“饿了？走吧，我们先吃饭。”

秦有朝张了张嘴想要解释，但咕咕响的肚子打断了他将要出口的话，解释的话说不出口了，他选择闭嘴跟上江尧。

江尧带着秦有朝走进饭店的时候，里面几个穿着校服的年轻男女正在开心的讨论着什么，不过，他看见有人朝他身后看了一眼，笑容一凝，接下来就不说话了，众人的讨论声也停滞下来。

江尧路过他们，先走到里面点餐，要了几个家常炒菜，然后在附近随便找了个位置坐下，一抬头，就见从刚才那桌年轻男女中走出一个矮个子男生，上前拦住了秦有朝的去路。

“哟，这不是□□犯吗，怎么还敢大摇大摆地出来吃饭啊。”

秦有朝视线飞快扫过江尧的方向，见江尧撑着正脸往这边看，面色立刻就冷了下来。

“让开。”

矮个子男生夸张地后退了一步。

“哇，□□犯就是不一样，气焰嚣张得很，怎么的，我不让，你就要打我吗？”

同行的另一个寸头男生见状，站了出来，语气严厉：

“秦有朝，你不要太过分！”

秦有朝听到他的话都要气笑了。

“我过分？方宇，你要不要听听你自己在说什么。”

方宇也知道秦有朝没做什么，明显有些迟疑。

矮个子男生一看他的表情，就知道不妙，上前一步，趁秦有朝的注意没在他身上，狠狠推了他一把。

“方宇，你听□□犯说什么啊，陆薇还在这呢！”

秦有朝猝不及防被他推了个趔趄，隐秘的愤怒像是下沉的沼气，对方一个动作点燃了火种，火焰在一瞬间便席卷了全身，他站稳后半点儿没犹豫，冲过去给了矮个子男生一拳。

“秦有朝，你疯了！”

方宇冲过去想要拉开他，第一下没拉住，慌乱之中又有人踹了他一脚，方宇也火了，抓住秦有朝的领子，拳头毫不犹豫地招呼上去。

秦有朝打架的路数一看就比两个男生熟练得多，别人两个打他一个也没落到下风。

这时候老板端着菜从厨房里出来，看到三个大男孩在他店里打得难舍难分，赶忙把碟子往江尧面前的桌子一放，小跑过去劝架。

“干嘛呢，干嘛呢！有话好好说，别在别人店里打架，东西碰坏了可要赔的啊！”

老板的一句提醒还算有用，秦有朝撇过肩膀一抖，抓着他衣服的手不情不愿地放开，他擦了擦嘴角被打出的血，冷冷看向矮个子男生：“赵毅，别来惹我。”

赵毅眼睛、鼻子还有脸都挂了彩，他还想动手，被方宇拦下，便阴狠狠地瞪着秦有朝。

“你等着，迟早要你好看。”

和他们同一桌的一个女生看几人冷静了些，迟疑着走了过来。

“喂，赵毅，方宇，跟这种人说那么多干嘛，你们可是马上要高考的人，跟他沾上点儿边准没好事，还有，陆薇说她有点不舒服，你们赶紧吃完了走人。”

方宇皱眉，转过头去，看见陆薇在餐桌上趴了下来，压低了声音问她：“陆薇怎么了？”

女生白了他一眼，朝着秦有朝一扬下巴，像是怕陆薇听到，刻意放低了声音。

“还能怎么了，看到之前欺负过自己的人，有阴影了呗。”

老板这边看秦有朝和赵毅还剑拔弩张，试图和稀泥。

“好了好了，不打架就好，有什么事情不能好好说，我看你们俩还穿着校服，都是学生，不要学那些混混打架，把大好前途放在读书上……”

赵毅听见老板的话，愤怒的表情一收，突然扯起嘴角不怀好意地笑起来。

“老板，你说得对，我们确实不一样，就这个人，老板你是不知道，他比那些混混还要可怕，是个□□犯！”

秦有朝一没穿校服，二来染了一头青黄不接的黄毛，脸上还有伤，老板本来就有意偏向赵毅他们，那句混混虽然没对着秦有朝明说，但基本是在说秦有朝没跑了。

这下听了赵毅的话，看秦有朝的目光顿时狐疑起来。

“不能吧，我看他年纪跟你们差不多大……□□犯那不是得坐牢吗？”

“呵，他没坐牢是因为还没得逞。他之前就是我们学校的，前段时间伙同外面那些流氓偷偷尾随我们学校的女同学，要不是被发现得及时，差点人都给他们糟蹋了——”

“赵毅！”赵毅还想说些什么，方宇却突然喊了他一声，不赞同地看着他。

他和老板说话时没避着人，饭店又不大，说什么周围的人都能听见，就在他和老板提起秦有朝做的事时，陆薇已经趴在桌子上，肩膀一耸一耸，明显是哭了。

赵毅情绪上头，已经顾不上关注别人的感受，他指着秦有朝，情绪激动地对方宇道：

“怎么了，秦有朝干的那些破事儿，我还不能说了，如果不是因为他，陆薇怎么会被学校里那些人指指点点，秦有朝口口声声说自己没做，那他又怎么会被学校开除？”

他还转头，试图把饭店老板拉到同一战线来。

“老板你说，像他这种人不是□□犯是什么？他爸滥赌给人砍了一只手，他妈跑到外地去卖结果被抓，这种家庭出来的人能有什么好东西？”

“这……”老板看秦有朝的目光越来越不对，显然被赵毅说动。

他左右看了看，旁边的几个学生没一个站出来帮他讲话，他心里本来就信了七分，这回更是没忍住露出嫌恶之色。

“那什么，我这儿做的是小本生意”，老板好歹意识到秦有朝是店里的客人，没说什么不好听的话，但继续让他呆在店里，他也怕他再闹出什么事儿，犹豫着说道：“你要不去别家吃吧。”

他到底怕秦有朝翻脸，今天的生意不好做，又解释道：“不是我欢迎你，你看这几个同学跟你都有矛盾，再打起来多不好。”

秦有朝自女生过来之后，就一直没说话，哪怕后来赵毅当着他的面说他坏话，他也只是木着脸，没做出什么别的举动。

因为他知道江尧正在看着他，冲动之下动了手，他已经感到了后悔，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后悔，但他不希望江尧跟他们一样，觉得自己是一个该被讨厌的人，也不希望江尧讨厌他。

也可能他其实知道理由，因为江尧给了他那么一点点温暖，他不甘心又被夺走。

比赵毅说得更难听的话他都听过，每一次他都能装作什么事都没发生，可这一次他是打心底里觉得难过，越是想不在意，心里的难过就多一点。

他甚至连愤怒都消失了，火一熄灭，就只剩下一地的灰烬。

赵毅看秦有朝不说话，自觉打了胜仗。

“走啊，老板都叫你走，你怎么还有脸留在这里的啊。”